黑夜里,三个黑衣人一路摸索过来。
“老大,还是不见人影。”
为首一人蹲下来,伸手在地上捻起一丝血。
“错不了,她们就在附近。”声音冰冷残忍,隐隐狂躁。
他站起来,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黑夜下,山风呼啸着惨叫,树木黑影摇摆,如群魔乱舞,让人惊惧。
“那是什么?”有人一声惊呼。
前方丛林阴暗,贴近地面处,缓缓浮起一个光亮小点。
几人犹疑着上前,凑近了一看,竟是一团绿幽幽的火苗,一闪一闪跳跃着,透着不详的气息。
“鬼……鬼火!”有人惊叫,浑身发颤。
“慌什么!”一声呵斥,那人畏缩着闭了嘴。
“装神弄……”为首一人正不以为然,却见那鬼火一下猛蹿到半空,闪烁几下,又跳跃着蹿到眼前。眨呀眨,冷冷与他们对视。
他握着刀的手忽然就被汗湿。
阴暗的地上又飘来几团绿火,安静地,并不乱冲乱撞,轻摇慢舞,如梦似幻,却又诡异得让人心中发寒。
“老……老大……”身后一人咽了咽口水,“这玩意儿有点邪乎。”
“闭嘴!”他重新握紧手中的刀,“什么东西,滚出来!”
一片幽森的寂静。
久久没有动静,几人正松一口气,却听前方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嗒、嗒。”
没有人影。
“嗒、嗒”
似踩在地上的枯树叶上,轻忽诡异,一声一声,落在心里。
“沙沙”地和着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一个惨白的身影自丛林里挪出来。
那人行得极慢,身上衣服却在狂舞。无数的鬼火缭绕身周,幽光萤萤,映出那人一张青白的脸,森冷似鬼。
“卫风吟!”有人认出她的脸。
但浮现的是一张惨白的死人脸,僵硬的,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木木地似人偶一般。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空空荡荡,像个麻袋搭在架子上。
他心里也有些发怵。一脚踹了一个人过去,“去!看她是人是鬼!”
“啊!”被踹过来的人有些手抖,抖抖索索地,弓着身子朝前探。
他往前踏了两步,低下身从下往上窥视。那人影唰地低下头来,青白如死人的脸上一片阴冷。
白色的袖子猛地一扬!
“嘶——”
大股的血液喷洒出来,那人来不及惨叫,捂着脖子痉挛倒地,身下汇聚了一滩血池。
大片的深红溅在鼓胀的白衣上,猩红醒目,墨发乱舞,一张青白的脸阴冷似罗刹。
“去……去!杀了她!杀了她!”
又是一人被推出来,那人转身便想跑,却忽然一只白色的袖子拂过颈间,轻柔软腻,却又森冷无比,无声飘过,又是大片的血色漫天。
倏忽又是一个黑影倒地。
卫风吟糊了满脸的血,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她抬起手,一只雪亮的匕首上,几朵幽绿的鬼火一字排开,静静跳跃。
身后月色相衬,映着点点荧光幽亮,映着一身猩红白衣,乱舞的墨发。那人杀意森森,似妖似鬼。
她一步步走近,身后引了无数的幽火。
剩下的人武功最高,可他骇破了胆,眼死死睁着,绷着腰,直往后退。
“不抓我了?”轻柔一声轻语,让他毛骨悚然。
尖厉地一声大叫,他再不敢看,转身便跑。
没有胜算。他害怕得发抖。
他活不下来的,若单对上卫风吟,他只有命丧黄泉!更何况此时的卫风吟,谁能告诉他,这是人是魔?
他仓皇逃窜,那白色身影却一个跃身,向前击出。那人匆忙回身。短兵相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见奔逃无望,他终是打算亡命一搏。然而惊惧之下,他出招毫无章法,几个光影交替,就被卫风吟夺去了兵刃,反手刺了个对穿。
人影倒地,卫风吟静静站立。
盘虬树下。
褚沐柒靠坐在原地,急促喘着气。她本就重伤未愈,又中了一掌,自小身体娇弱,她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她视线有些模糊,但仍耐心等待。终于,一缕幽火远远飘来。
“解决了?”她吃力地伸出手,接住那梦幻般的颜色。那光芒静静闪烁,没一会儿,便在她手中变得黯淡,然后熄灭。
她怅然若失地收回手,抬头看向卫风吟。纯白与血腥在她身上交杂冲突,身后的点点荧光随着她轻舞摇曳,又一个个在风中幻梦般破裂。混着她独有的清冷皎洁。
让人想抓住这黑暗中的纯粹,却又隐隐克制,按捺着,只忍在旁瞻仰。
卫风吟慢慢走近,在她面前蹲下来。原本清丽的脸上,满是血污,身上浓厚的血腥味刺鼻而入。褚沐柒难受地皱了皱眉。
以为自己离得太近,吓着了她。卫风吟往后一退,垂下眼来。
终归是不一样的。纵然心怀坦荡,可她亦是满身的人命孽债。不像面前这人,清白如斯。
下意识再要退后,身前却被人一拉。
轻柔地,一只白净袖子覆在面上,脸上传来细腻的擦拭感。脸上的血污渐净,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样。
她静静待着不动,身前却又伏上来一个温暖的身体。
身前的人温柔开口,嗓音似泉水泠泠,舒缓涤荡。
“风吟,别怕——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干净。”
满身的污秽,都只为了护住身后的纯白。你是大禄的将军,护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身陷至暗,心却纯净。
褚沐柒的怀抱温暖,暖到她感觉周身的血腥都被净化。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个人,一次又一次
卫风吟蓦然收紧了怀中的人儿,一颗心中涨闷地疼,“褚沐柒——你……”
“小姐——小姐——”
青萝的呼声传来,远远地,能看到零星的火把在树丛中若隐若现。
她呼一口气,收敛了心情。拍拍褚沐柒,“她们找来了,快起来吧。”
没有回应。
她有些无奈,“不要耍赖皮了,你还伤着呢。”
前些日子褚沐柒便经常这样赖着她,她以为这次也一样。
然而,身前却始终没有动静。她慌了神,伸手一拉,那人便软软倒了下来。
“褚沐柒!褚沐柒!小柒——”
她叫着,那人却紧闭了眼。
……
此时的深宫里。
皇帝正在桌案前练着字,墙角的香炉里冒出袅袅青烟,为室内蒙上一层迷蒙纱雾。
殿外有人通禀,太后着人送了东西来。
笔尖一顿。侍立一旁的小苏子得了旨意,躬身朝外走去,不一会儿,便拎了个食盒进来,放到桌上,端了碗汤出来。
太后心疼儿子,经常不定时就会往这边送了吃食来。当然,她有两个儿子,自然不偏不倚也会往安王府上一同送去。
皇帝停下笔,低沉吩咐一声,“端过来。”
小苏子为难地捧着手中的汤碗,犹豫着不敢递过去,“这……陛下……”。
“朕说端过来!”皇帝加重了语气。
那碗终是被递了过来,小苏子却不敢松手,还想再劝,“陛下,您……”
一双尊贵的手接过碗。皇帝盯着汤,深思着,却是一皱眉,仰头便喝了下去。
“陛下!”小苏子急得不得了,却见皇帝干呕两声,哇一下吐了出来。
他一下跪在了地上,哭道,“陛下,您,这是何苦啊?”
秦烨狠狠抹了一把嘴,甩了袖子,“紫苏……又加了紫苏!”他愤怒着,眼里暗流汹涌,又强自平息下去。将碗递给跪在地上的小苏子,重新走回案前,冷声开口。
“倒了吧。”
小苏子唉叹一声,端着碗走了出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
皇帝自小对紫苏过敏,虽然只是呕吐的症状。若是御膳房端来的汤,自然会多加注意。可这是太后自己的小厨房里端出来的。
——作为皇帝的亲娘,她却从未在意过皇帝的偏好。
倒是对于安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记得清楚。就如这汤,也是完全照着他的口味做的。
小苏子端着碗出去,正好迎面碰着来求见的白羽。两人匆匆交换个眼神,里面便传来了宣见的声音。
白羽进殿,撩了袍子跪在地上,见过一礼,便开始汇报:“禀皇上,前些日子在霖澜山附近出没的,确然是南国探子。”
“嗯,可打发了?”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自然是打发了。”白羽恭敬地回答,“只是那南国探子潜入者众多,那日安王险些遇害,还是卫小将军奋不顾身,才救得安王殿下平安……”
案前的人忽然停下了笔,“你说,奋不顾身?”
埋在地上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继续答道,“是,臣瞧着,那卫小将军似对安王殿下……有情。”
呵,有情?
皇帝的眼中浮起一丝荒谬,捏紧了手中的笔,“朕的好弟弟,果然是招人喜欢啊!”
一个两个,都待他情深义重!
“陛下。可要成人之美?”白羽脸上的笑意更深,掩在阴暗处,无人得见。
执笔的手慢慢在纸上动起来,越写越快,越写越狂厉,最后笔走龙蛇,铮铮杀伐之意透出纸面。
“卫家……”
偌大的殿中,只听一声低喃。
……
夜深了,大街上静悄悄。
一辆马车在大街上狂奔着,惊着了打更人。
“驾!驾!”
前面的车夫狂打着鞭子。马蹄腾空,恨不得飞跃起来。
车上的人抱着个面如金纸的女子,面色焦急。若是褚沐柒醒着,她肯定会笑着打趣,“啊,原来风吟也会有惊慌的时候啊。”
可她闭着眼,没有像平日一样赖皮。
“吁——”
缰绳猛然一拉,马车匆匆停在了褚府门口。秦晏带着久等的太医候在门外,见马车一停,立刻上前。
“小柒!小柒!”
无人答应,他心下一急,从马车里抱了人就往府里冲去,一边跑一边招呼,“太医!这边!”,
府里一阵兵荒马乱。人影匆匆,下人四处奔忙。太医在屋内转来转去,察脉、诊断、开方,旁边几人盯着他,心里也万分焦灼。
“太医,小女这情况究竟怎样?”褚严上前作了个揖,忧心询问。尽管他官阶大,可此时全要仰仗别人,他也顾不得身段了。
那太医为难的将眉一皱,摇摇头,对着众人期待的脸,低声下了诊。
“什……什么!”褚严如遭雷劈,呆立着,似失了魂。
太医的话似敲进了心中。秦晏铁青了脸,霍然转头,狠狠盯向一旁浑身是血的白衣女子。
“卫风吟——又是你!”
他大步迈向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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