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试探

    “小姐,小姐。起来用膳了。”

    睡到半中午,青萝终于忍不住来叫她用膳,怕她饿坏了身子。身旁又已空了,只留下被子中残余的一缕清香。

    褚沐柒揉揉眼,迷迷糊糊坐起来,被青萝伺候着梳洗起身。

    用了膳,又被青萝扶着出去走了一道,消消食,见见阳光。她多日躺在床上,面上没有血色,太阳底下,反倒久违地松快许多。

    褚父每日定时下朝便来看她,偶尔带着秦晏。拿了大包小包的吃食玩意儿,给她解闷儿。小日子过得到还悠哉。

    只秦晏每回瞧她,眉宇间便生出些踌躇,言语也不似以前那般热切。她心下了然,身子更觉松快——总算掐了这朵桃花。

    如今他自动退缩,她还好受一些,毕竟秦晏一直以来,对她确实不错。至于撮合他和卫风吟——

    她又觉得人生艰难起来。

    如此养了些日子,她的身子总算恢复过来。至少外表看起来是这样。期间卫风吟又来拜访过两次,依然是被褚父推拒。对于毁了女儿一生的人,他着实没办法正眼相待。

    自然,某人便又走了屋顶。

    四月初七,是卫风吟生辰。

    不知不觉,两人相识已近三月。褚沐柒兴奋地自父亲那里获了批准,可以出府放风。带了青萝,便直奔卫府。

    “卫风——”

    她兴冲冲地想叫那坐在院中的身影,却因那周身围绕的寂寥收了口。

    她走过去,自背后拍拍那人的肩,“你干嘛呢?”

    她笑眯眯等着那人回头,却被那转过来的迷蒙醉眼惊了下。

    “你在喝酒?”她吃惊地道。

    卫风吟半阖了眼点头,清浅的眸中散了点点醉意,似涓涓的溪涧,裹挟了飘落的花瓣,缓缓流淌。

    她举起手中的玉瓷酒壶,向褚沐柒示意,又忽然半眯起眼,浅浅笑着,带着些微俏皮,开口说,“可惜你不能喝,可香了……”

    她如玉的脸上洇了红晕,嘴角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斜斜支了肘,歪头看她,晕晕乎乎的,竟比壶中的酒更清甜醉人。

    褚沐柒捂了狂跳不已的心脏,低下头凑近了她,压抑着,深深吸了两口,鼻中满是那人的清幽混合的酒香。

    “嗯,真香……”她呢喃着,却被桌边的人儿轻轻推开。

    卫风吟眯着一双醉眼,粉唇微嘟。“不许闻我,登徒子……”。她身形微晃,有些不稳,软软扑进褚沐柒怀里。

    又无力地举起粉拳锤她,轻柔地,直砸进褚沐柒心里,“老是闻我,我早发现了……”。

    她将头埋在褚沐柒怀中,支吾不清地说话,褚沐柒将耳朵凑近了,方才听清她低低骂了声“变态”。

    褚沐柒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她将人搂在怀里,趁着人儿带着醉意,还处在云里雾里,她轻轻贴近那莹润的耳朵,闻了闻,张嘴轻轻含住一点。

    ——便如她一直想做的那般。

    “唔……”怀里的人儿剧烈挣扎,伸手紧紧捂住耳朵,脑袋直摇,从她怀里退了出来。卫风吟醉着,放下了平日的矜持,声音娇柔软糯,“还咬我耳朵……变态、变态!”

    褚沐柒一时竟分不清,她是在怒骂,还是在撒娇。让她更想咬上一口,吞下腹去。

    可她不能。

    看逗得狠了,褚沐柒捂嘴轻笑,扶她坐好,自己也在一边坐下来。

    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卫风吟歪倒在桌上。嘴里嘟囔着,一张一合,含了颊边一缕微湿的墨发。无论何时,她都美得诱人。

    就这样坐了许久,坐得身子都冷了,趴着的人儿才直起身来,虽是微醺,眼里却已有了清明。

    褚沐柒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又在她清明的目光下住了手。看着她,开口问道,“今日怎么了?”

    伸手捋捋身后随风飘扬的发带,卫风吟坐直了身子,眸色清浅,“就是想喝酒了。”

    边说着,又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

    褚沐柒不满地眯眯眼,恼她竟然不说实话。

    “可是想安王了?”她有些气恼。

    卫风吟轻笑一声,唇边梨涡一闪而过,眸中却是无谓。

    “我一直很好奇,”她举杯浅浅抿一口,“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安王的?”

    这……

    褚沐柒犯了难,她总不能说从书上看到的吧。

    她掩饰地抬起袖子,“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啊。”

    也不管她说得是真是假,卫风吟却好像有了想诉说的欲望,歪过头看她,“你可知我为何习箫?”

    褚沐柒咬牙,“总不至于是为了他吧?”

    白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嫩的玉臂,卫风吟抬头望月,眸中闪过一丝追忆。

    “我七岁生辰的前一天,母亲便去世了。”她平静开口,语气并不悲凉。

    那时候,她兴高采烈期待着生辰,却忽然得知母亲意外去世。府里的大红灯笼,匆匆都换了素白。

    冰冷的灵堂里,她跪直了身子,心里惶恐害怕。父亲不在身边,她突然成了这府里唯一主事的人。

    来吊唁的人一个接一个,她也只跪在一边,由管家领了人祭拜。众人看她幼小,也不计较她的失礼。

    她一直跪着,草草用过中饭,回灵堂时,却见一少年靠在树下,挺直了背,吹奏一只曲子,呜咽箫鸣,沉郁悲痛。

    一曲吹完,那少年发现了她,收箫朝她走过来,“卫风吟?”

    他看她一身素白,小小年纪却生得如雪如玉,猜应是卫大将军的女儿。又看她悲伤难过,却盯了他背后的箫不挪眼。他伸手便将箫一递。

    “你与这箫,倒是相称。”

    ——

    “砰!”桌面一声轻响。

    “所以,你现在用的那根箫是安王所赠,还是他吹过的?”褚沐柒咬牙切齿。

    卫风吟被她问得一愣,又摇头否认,“自然不是。”

    便是安王年幼不懂事,将自己用过的箫赠与她。她作为卫家的女儿,怎会接受别人用过的东西,还是以唇吹响的箫。

    只是那人递过箫,她忍不住拿到手中细细观赏。又抬起头来,对那少年问道,“如何与我相称?”

    少时的秦晏生的眉眼明朗,看人时眸光灼灼,显得专注又真诚。他郎朗开口,“‘箫’字上‘竹’下‘肃’。‘肃’是形容风啸。箫,便是模拟风吹之声的竹乐器。”

    他看着她,眼中笑意分明,“你——可是唤做风吟?”

    卫风吟当时年幼,被他一通解释忽悠得心生憧憬,竟一时忘记了悲伤。她轻轻抿了唇,带起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又严肃地点点头,“如此说来,确是相称。”

    看自己把个玉雪可爱的小妹妹哄住,秦晏也有些开心。又知她丧亲,此时定是伤心难过,他又开口。

    “箫乃参差管乐,象凤之翼。虽说这并不是排箫,但你身在卫家,本该作凤翼,”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哄道,“大禄未来的凤翼,可不能悲伤太久哦。”

    ——

    “今朝虽悲,日后当飞!”卫风吟手中捻转一个杯子,眸中闪过回忆,“便是为了这句话,十四岁那年,我便代父出征,替他守好疆土,做这大禄的凤翼,”

    这个“他”,是指卫大将军还是秦晏,褚沐柒不知道,也忽然不想知道。

    她盯着她杯中的酒,忽然心中苦闷。

    所以说,卫风吟能成长到今日,都是为了秦晏一席话,也是为了他,才时刻箫不离身,警醒自己。

    “你可还喜欢他?”她艰涩开口,心中酸苦难捱。

    她未抬头,看不见那双清泠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卫风吟摇摇头,“对他哪有那么重的情意,与其说我喜欢他,不如说,我是因为他,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对啊,书中的卫风吟,从小便朝着安王追逐,为救他上了跳虎崖,断了筋脉。可她光明磊落,从未挟恩以报,也不曾插足安王与褚沐柒之间。

    如此清新脱俗的女配,在一水的恶毒女配文中真是让人心疼不已,最后还落得悲惨收场,当时她便觉得这个作者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明明是女主的设定,却让卫风吟活成了炮灰的命。让人唏嘘难过。

    抛开心中的杂念,褚沐柒望向卫风吟。她端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眼中的清明又渐渐泛起醉意,烟雨朦胧,似隔雾看花。

    她脸上表情平静,可褚沐柒却从中看出几分伤情。

    本来也是,她执着秦晏这么多年,怎会如此轻易放下。只因自己愈发沉醉于她的温柔,才自私地不想给她和秦晏牵线搭桥……

    褚沐柒苦涩一笑,慢慢站起身。

    “我知道了。”她走到卫风吟身前,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我很早就说过,我要你如愿以偿。”

    她转身,脸上带着坚定和心痛。消失在视线中。

    人走茶凉,卫风吟放下手中的酒杯,醉卧在桌上。她望着褚沐柒离去的方向,眼中的雾一点一点散开,须臾便恢复清明。

    她浅浅一笑,嘴角梨涡隐现,盈盈的,藏着狡黠。

    ——

    “卫风吟,又是你!每次只要遇上你的事,小柒就完全不顾一切,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晚,得知褚沐柒不能受孕,秦晏受到太大的打击。皇家不会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因为卫风吟,秦晏的希望完全破灭。

    她们俩相识才没多久,褚沐柒就屡屡为她奋不顾身,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

    “为什么啊……”卫风吟半垂下眼,“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她也想将当日在山上的话问出口,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褚沐柒待她这样好。

    “褚沐柒……”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我真的能,给你吗?

    她趴在桌上,清透的琉璃眼中光影浮动,隐隐,藏着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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