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沐柒坐在房里,心中却始终不安。她想到那山洞中松软的泥土,那日进洞开垦时惊人的速度,她觉得有蹊跷,可总也想不到到底是哪里不对。
左右无事,她站起来整理下衣衫,准备亲自再去查看一番。
“不好了!”窗边翻进一个人影。
范贡刚下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在青天白日里翻进了褚沐柒的房内。
见他如此着急,褚沐柒心知肯定是出了大事。心里一紧,也顾不得考虑他会不会被人发现。
“怎么回事?”
“皇上下旨,将卫风吟抓捕入牢了。”范贡气都没喘匀,开口说道。
“罪名呢?”褚沐柒皱眉问道。
她想不通,明明已经找到了矿,为何还会被下狱。这两日来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心中的疑惑似乎就要有个答案。
“罪名是,偷藏金矿——”事情有点复杂,范贡简明扼要地解释,“卫风吟找到的是铜矿,可去查探的人却查出,铜矿不过是伴生,其主要的金矿却不翼而飞……”
“所以那狗皇帝就把罪名安到了风吟头上?”褚沐柒危险地眯了眼,周身围绕着寒意。
范贡咽了咽口水,不敢接话。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褚沐柒皱眉想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却忽然缓和。对着范贡笑得眉眼弯弯,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肩。
“——其他的先等等,你先去把牢里布置一下。”
布置?
要布置什么?范贡看她笑得好不温柔,有些不敢开口。褚沐柒附到他耳边,细细叮嘱……
半盏茶后,范贡黑着脸翻出褚府。
笑笑笑,就知道笑!一天天地让他做苦力,自己挖空心思就会讨美人欢心——谈情说爱都谈到牢里去了!
范贡心里埋怨着,未曾留意周围。却自墙角边忽然冲过来一个黑影。那黑影一把揪住范贡,扬起拳头,眼看就要砸下去。
“英雄饶命!”范贡一声大喊,抬袖紧紧护住自己的脸。
等了许久,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疼痛。范贡不禁有些疑惑。
“你为何会从小柒房里出来?”一个强硬的声音说道。
小柒?这人谁啊,叫得这么亲密?
范贡脑子里飞速转着,感觉到对方并没有立刻就要动手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移开袖子,看清了眼前的人。
——嚯!完蛋,这不是安王吗?
他敛了容,干脆地跪倒在地,“臣给安王殿下请安!”
“少废话!你为何会从小柒房里出来?”
秦晏不耐烦跟他唧唧歪歪。又揪了他,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眼神发狠。范贡被他这样一盯,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心知今日不给个交代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他稍一作想,抬起袖子掩了面,再放下时,却已是涕泗横流。他一把扯住安王揪在他胸前的袖子,哭得泣不成声,“安王殿下……”
“你……”秦晏看他一个大老爷们说哭就哭,心中不齿。又被他扯了袖子抹到脸上,心里直恶心得不行。
他扯了两下袖子,却被范贡下了死力根本扯不回来,他又急又怒,“范贡!你放肆!”
范贡被他一声大吼,却是浑然不惧,又拉着他的袖子揩了一把黏糊糊的鼻涕。
“安王殿下!臣知您一直心悦褚小姐,但臣与那褚小姐是一见倾心,再见定情,如今已是爱得难舍难分。安王殿下……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作那棒打鸳鸯之人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说出来的话却似刀子般句句直捅秦晏心窝子。
本是早早过来想传个消息,好缓和一下他与小柒的关系。不料却看见范贡一大清早便从她房里翻出来。待到下朝,又是急冲冲便直奔过来。
他心中怒火中烧,若小柒当真喜欢女子,他可以安慰自己性向乃是天生,强求不得——可这范贡,身份地位、学识手段,哪样比得上他?
输给个女人便罢了,难道他还要输给个男人不成?
“你放屁!”他心中气急,一脚踹开范贡。
范贡被踹得在地上翻了个跟斗,待停下来,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满嘴嚷嚷着些“君子有成人之美”、“殿下不要横刀夺爱、棒打鸳鸯”之类的话。
秦晏听得一阵火大,“闭嘴!”
范贡眼看他又要一脚踹上来,手疾眼快地一把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死死地按得秦晏不能动弹。
“安王殿下!您认清现实吧,褚小姐从未心悦过您啊!”他抬起脸来,眼泪和鼻涕都混到一起,哭到动情之处,还忘我地在安王的裤子上蹭蹭鼻涕。
“范贡!”
秦晏当真是想一剑杀了他。他一把摁住范贡的头推开,脚却被他死死箍住。他狠心加大了力气,一个抬脚过去。
“哎呀!”范贡被他踹出去几步远,手却是半点没松,逮着秦晏的靴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范贡!”
秦晏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气急败坏地叫他。他光着一只脚悬在半空,整个人被定在原地施展着“金鸡独立”。
他心中憋闷不已,“还给本王!”
范贡心知到了火候,狗腿地捧着他的靴子,将染上的灰尘拍掉,膝行着上前将靴子高举过头顶,嘴里高喊,“殿下,您的贵靴。”
“滚!”秦晏一把抢过靴子套在脚上,又是不解气地将范贡踹翻在地,气愤地拂袖而去,早已忘了自己今日是来干什么的。
他走后,范贡终于收了满脸的鼻涕泡。得意洋洋地嗤了一口。
想他没被褚沐柒捡回来的时候,什么市井小人没见过,摸爬滚打这么久,对付一个养尊处优的安王还不是手到擒来。
“哼哼。”他轻哼一声,朝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还得帮某人去护好她的心头宝呢。
他此时倒是得意,自然不知他如此败坏褚沐柒的名声,最后会落得何等凄惨的下场。
而此时另一头。
卫府。
卫风吟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目光冰冷,看着白羽一副小人嘴脸。那白净面皮上扬起一点阴冷的弧度,俯身靠近地上的白色身影。
“卫小将军,哦……不,卫小姐,接旨吧。”
卫风吟扬袖将他扫开,像赶苍蝇一般。伸手拿过他手中圣旨,站了起来。
“你……”白羽被她掌风扫得一个踉跄,面上涌上一层薄怒,“来人,给她上枷锁!”
当即就有两人上前来将卫风吟锁住,她没有反抗,面上也平静无波。
白羽看她老实了,才又凑上前来,欣赏着她沦为了阶下囚还依然一副清冷矜贵的样子。就像一只高贵的白凤却被拘在了手里,那不屑一顾的样子,真是诱人□□。
“卫风吟,”他享受地看着她,伸手想握住她瘦弱的肩,“我早说过,我会让你成为我的人……你!”
厚重的枷锁直直甩在他手骨上,手背上撞起大片的红,指骨响起细碎的声响。
卫风吟冷着脸,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即便她手被困住,也还是那个叱咤沙场的小将军,岂会任人揉捏。
“我也早说了,你不配!”
白羽瞪着她的背影,狠狠冷笑。他就不信,等卫家被颠覆的那天,她还能如此高高在上。
……
阴暗的牢中,两个狱卒押着卫风吟往最深处走去。四周回荡着凄惨的□□喊冤,牢缝间,一只只惨白的手伸出,攀在锈迹斑斑的铁栏上。
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滑腻腻的青苔,地上铺着干硬的稻草。角落处一片高突的冷硬石板,便是犯人夜间的安身之地。
冷饭的馊味夹杂着的屎尿的骚臭味,直刺入鼻中、脑中。
卫风吟皱了皱眉。
两个狱卒带着她转了个弯,走到了藏在最里面角落的牢房里。用钥匙打开门后,两人站在门口不动了。
“咔嗒。”身上一松,手上的枷锁被解开。
“进去吧。”两人伸手示意。
卫风吟皱着眉踏进门,“这是……”
她闭了眼,又重新睁开。屋内场景依旧没变。
光洁干净的墙壁,柔然舒适的大床。地上铺了一层雪白华贵的毛毯,床边立了一张梨花木的梳妆台。墙角一个三脚黑鼎小香炉,室内飘荡着怡人心神的淡香。
室内中间,是一张低调奢华的红木桌,上面搁了一盒上好的雨后龙井,旁边是一套紫砂茶具。再往远处,桌角还躺着几本厚薄不一的书。
她转过身,正待询问,两个狱卒忽然躬了身子,恭敬大喊——
“卫小姐,请您好好休息!”
卫风吟沉默着退后半步,抿了唇,问道,“我……”
两个狱卒殷勤地抬起脸来,“卫小姐有什么吩咐?”
“这里是牢房?”卫风吟依然有些疑惑。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嘀咕着“事都替她办妥了还装什么不知道”。但又觉得这问话中必定另有玄机,于是装了满脸的高深莫测。
“卫小姐放心,大家都懂的……”
两个狱卒深知此事要烂在肚子里,隐晦地向卫风吟保证了一番。卫风吟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抿着唇没有说话。
见她再没有为难,两人退后两步,替她将门拉上。隔着铁栏恭敬开口。
“若还有什么要求,请您尽管吩咐。”
“……”
两人转身离去,卫风吟站在房内茫然四顾。
她走到床边,轻盈暖和的被子上搁了一只白乎乎、毛绒绒的兔子布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缝里隐隐析出妖艳的红光。嘴角咧得开开的,龇了两颗大门牙,笑得阴险狡诈。
——她忽然有些明白这些是谁做的了。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些涨闷。
“啪。”那只笑得贱兮兮的兔子被一把扣到枕头上。
视线渐渐移到一旁的梳妆台,她伸手一拉,室内充斥了满满的珠光宝气——耳环、项链、额饰,各类翡翠宝石……
“啪。”又是一声轻响。卫风吟木着脸将抽屉关上,将刺眼的光芒隔绝在内。
她在这牢中,是要打扮给鬼看吗?
她揉揉跳动的额角,头疼地走到桌边,随手拿了一本书。她着实想清静清静,于是低了头安静地看着——却越看越不对劲。
待她将书关上,看到封页的书名后,瞬间唰地黑了脸。
不信邪地一本一本地将书的名字翻完,从刚才开始就隐隐烦躁的卫风吟已经彻底处于爆发的边缘。
只见一本本花里胡哨的书面上,闷骚的滚金字体弯来拐去,鬼画桃符一般印了书名——
《我与闺中密友不得不说的故事》、《花间亲吻的姐妹》、《闺阁里的低声蜜语》、《让朋友难耐的亲昵,你都做过了吗》
……
——“嘭!”
厚实的一摞书被狠狠砸到桌上。
阴暗狱中唯一明亮的房里,红木的桌角被一只素手悄然掰断,握在手中一捏,化作了空中微不可见的齑粉。
“褚沐柒!”卫风吟咬牙念道。
——死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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