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阳到底没有冷枫脸皮厚,不情不愿继续跟冷枫往山上走,爬过眼前的山头,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家占地面积颇广的农家乐,站在山头居高临下看特别壮观。
冷枫笑得像朵迎风的向日葵:“怎么样,不错吧。”
贺明阳惊奇了,他最近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和冷枫身上,居然都不知道九弓山里开农家乐了。
向日葵终究抵不过山风的寒冷,收起浮夸的小手哆里哆嗦介绍道:“装修还没搞完,现在不对外营业。”
以为自己终于能告别饥饿和寒冷的贺明阳特想把他踹下去。
冷枫搓搓冰凉的手,往农家乐一侧的山下走去:“不过我是谁啊,搞到了两张试营业期间的门票,游乐设施不能用,吃喝玩乐泡温泉可一样都不耽误,走着。”
贺明阳冲冷枫的背影狠踹狠揍一番,然后整理下自己被封吹皱的衣摆,揣着冻僵的手追了上去。
农家乐门口有个红砖小房,里面有工作人员办理入住登记,冷枫自以为潇洒地掏出两张票,可他夹票的手因为僵硬而越看越像鸡爪子。
贺明阳一点情面没给他留,当面戳穿。
验票的前台小姐姐“噗嗤”笑出了声。
冷枫风骚地甩甩被风吹乱的头发:“娘子可真调皮。”
贺明阳照他屁股就是一膝盖。
前台小姐姐实在没眼看,递给他们一张房卡。
贺明阳敲敲台面:“我们是两个人。”
前台小姐姐无辜地眨眨眼:“可你们的票是一间房。”
生怕贺明阳不信,她把两张票并排摆出来,两张上面都标准了“大床房A”。贺明阳没看明白,前台小姐姐解释道:“ABCD是我们给房间起的临时代号,你们二位的票上都是大床房A,意思是您二位的票只能入住代号为A的客房。”
贺明阳眼刀子唰唰射向冷枫,冷枫直缩脖子:“不是我搞的鬼,别人给我的票就是这样。”
贺明阳翻个白眼:信你个大头鬼。
~
大床房A无愧它的代号,那床大的,仨人一起睡都能各自打滚。
冷枫扑到床上,从这头滚到那头,从那头滚回这头,然后被贺明阳一脚踹到地上。
贺明阳用下巴点点不远处的双人小沙发,冷枫顿时成了苦瓜脸:“不是吧?”
见贺明阳态度坚决,冷枫委委屈屈爬上沙发,他那大长胳膊大长腿哪伸得开,只能像个被扒壳的老龟蜷缩成一团。
贺明阳舒展又冷又疲的身躯,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闭目养神。
冷枫喉咙似乎不太舒服,没完的轻咳严重扰民,贺明阳不耐烦地挑开一只眼皮,就见冷枫卷起裤脚,露出干瘦小腿上大片的淤青,尤其膝盖都掉皮见血了。
贺明阳:“……”谁让你抱我大腿的,活该。
冷枫揉搓着瘀伤,时不时发出一声隐忍的痛哼。
贺明阳:“……”在拳馆摔得比这惨多了也没看你哼唧。
冷枫把裤子放下来,冲贺明阳坚强一笑:“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贺明阳抄起枕头暴躁狂摔,气鼓鼓放狠话:“滚上来。”
冷枫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可怜,唯唯诺诺应了声,夹着尾巴乖乖巧巧溜到床边。
贺明阳:“……”靠。
受不了冷枫的不要脸,贺明阳抱着被子去了沙发,左躺右躺怎么躺都不舒服,看看足够划出楚河汉界的大床,他又抱着被子搬回来,强势霸占了大床的三分之二。
冷枫趴在床上,脸冲着贺明阳,一个劲嘿嘿傻笑。
贺明阳被他笑得直发毛,眼刀子飞得快把这人射成蜂窝了。
冷枫皱眉:“哎呦,腿疼。”
贺明阳再飞一刀:怎么不疼死你呢。
冷枫把肿胀的右手往枕头边一摆,表情十分痛苦:“手也疼。”
贺明阳眼刀子扎偏:疼就疼,那么大人了不能忍忍?
冷枫左手按住后腰,眼泛水光:“腰好像也闪了。”
贺明阳拍床而起,找工作人员要药油去了。
冷枫用那只肿手撑着脑袋,乐不可支——实在太像炸毛的骂骂咧咧小猫咪了。
门口脚步声去而复返,冷枫把手一撤,又成了趴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模样。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贺明阳黑着脸走进来,凶神恶煞地冲床上那人说:“脱。”
冷枫扭扭捏捏脱了上衣。
贺明阳瞥了眼他下半身:“裤子。”
冷枫紧张地捂住裤腰:“这不好吧,天还没黑呢。”
贺明阳把药油往他身上一扔:“那你就自个儿隔着裤子慢慢搓吧。”
被冰凉的药油瓶冰了肚子,冷枫寒颤着脱掉裤子。
冷枫那两条麻杆腿直观呈现在贺明阳眼前,贺明阳才意识到冷枫被自己拖行两级台阶受到了多大伤害。连片的淤青看他脑仁直抽,他把药油倒在手心搓热,想想又觉得新伤擦药油只会伤上加伤,随手把药油全蹭自己身上,完事带着一身呛人的药油味去找工作人员要冰块。一通忙活下来,本来就冷的两个人快冻成冰棍了,又好巧不巧错过用餐时间,只能一人裹一个大被坐在床上嗦泡面。
冷枫冰敷了两条腿,冻得连滚热的泡面都感觉不到温度,他迫不及待喝一口汤,烫得直吐舌头。
贺明阳看他就烦,背过身去吃。偏偏冷枫不消停,时不时搞出点唏哩呼噜的动静,这让贺明阳觉得自己的临时同居室友可能是个猪妖。
歇了俩小时,缓过劲来的冷枫又开始作妖,非要拉着贺明阳去泡温泉。
贺明阳感觉自己化身成了操心的老妈子:“泡什么泡,腿不想要了是吧。”
冷枫不以为意:“不是冰敷过了么,没事的。”
贺明阳拗不过他,硬被他拽去了泡汤区。
温泉是山里的天然温泉,分为室内和室外两个区域,这个季节泡室外刚刚好。冷枫活像见了肉的野狗,疯了似的扑腾进去,幸亏小池子就他俩,再多一个人都可能酿成流血事件。
贺明阳刚抹掉脸上的水,又被溅了一脸,怒了:“你能不能老实一会!”
冷枫的狗刨一僵,咕咚咚,沉底了。
贺明阳:“……”
~
再出水的冷枫脸面赤红,说不上是憋得还是被水烫得。
贺明阳真心诚意发问:“你跟我交个底,你是不是有多动症?”
冷枫搭在池边,喜笑颜开:“没有。”
贺明阳对他有了新认知:“那你肯定是有精神病。”
冷枫故作萌态:“你怎么知道?”
贺明阳干呕,把泡了水的热毛巾往脸上一盖,瘫在池边装死尸。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静得贺明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声不徐不疾,如同这世间最美妙的旋律。渐渐的,旋律变得复杂起来,贺明阳微微侧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另一颗心的跳动。
那颗心跳得频率和他这颗一模一样,贺明阳从未想过两个人的心跳居然可以同步到这种程度,它们仿若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贺明阳脑海中蹦出个词:琴瑟和鸣。
这个词一闪即逝,贺明阳往脸上撩了把水,他一定是热晕了才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念头。
“谢谢你。”
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贺明阳身体没动,可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冷枫靠坐在贺明阳旁边,不远也不近,他搭在池边的手指堪堪能触碰到贺明阳的。
“托尼都告诉我了,你突然要买我的车,其实是想帮我渡过难关,”真实的想法不能出口,冷枫只好说些不疼不痒的,“你这份情我记下了。”
他拍拍干瘦的胸口,里面的心脏猛跳两下。
一直在听两颗心同步律动的贺明阳也跟着心跳加速。
感受到那颗心的跳动,冷枫扭过头,目光顺着贺明阳曲线完美的颈项一路向下,最终落在贺明阳左胸那道伤口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贺明阳术后的伤口,那么触目惊心,透过那道永远都不可能消失的疤痕,他似乎看到了当初贺明阳要求换心时的决绝。
到底是怎样的情感能够让一个人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只要有一项指标无法匹配都会在顷刻间丧命的决定。以前的冷枫无法理解这样浓烈炙热甚至有些疯狂的爱,但是现在……
他感受着胸膛里蓬勃的生机,嘴角自然而然向上弯起。
他扬起脸,凝望着高悬在半空的圆月,任由自己和身边的人沉浸在此时此刻的宁静祥和中。
山野的夜风调皮地钻进来,吹得雾气缭绕飘摇,也纾解着二人逐渐上头的氤氲。
贺明阳扯掉脸上的毛巾,单手撑着侧脸,看向笼罩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人。
“你很像一个人。”
“你的旧情人?”
“嗯。”
冷枫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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