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并不知道姐妹俩之间发生的事, 他从老宅那里知道保密小人时,曾璐她们已经离开了。
村民们聊天时依然会谈及郁家的老宅,但全是旧闻, 没有新八卦。看来小姑娘并没有把这里的事情往外说出去。
只是最近在路过大石头的时候, 总有个和蔼的老婆婆和他打招呼。
“那张婆婆啊,一百岁怕是有了哦,我们家二爷都得喊姨呢。”二婶说。
“她已经快走不动路了, 还有点老年痴呆, 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平日里家人不让出来的,这两天听说门没关好, 偷偷溜达出来了。不过看她只是坐村口那儿, 也没乱走, 就没叫回去。”
反正农闲了,大石头边唠嗑的老乡挺多的。张婆婆老伴已经去世, 家里年轻人也都出门打工去了, 没什么人陪她,出来听个热闹也不错。
听说她腿脚不好, 郁清还送了点章树配的草药过去。
张婆婆见着他便笑眯眯的
“你来了呀。”
“身体好点没有”
“什么时候我过去找你说说话好不好”
郁清一一应了。
他以为那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但是第二天, 张婆婆真的来了
听二婶说, 她拎着个小凳子, 走两步歇一会,走了一下午。
郁清有点惭愧,要知道她当真要来, 应该接一下的。
张婆婆却没进来, 在院门张望呢, 二婶扶着她喊了郁清出来,她就抖抖索索从蓝衣兜里摸出个东西道“我早就想把它还给你了,但是你一直不在家,今天可算等到啦。谢谢你,它很有用。”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
再问,她就只是嘀咕要回家。
二婶也问不出来。
郁清看看手里,那是个不够巴掌大的石头,挺朴素的刀工,简单的线条,刻画出了五官和手脚,是个小人的形象。看起来保存了很多年了,石人表面光滑,已经有包浆了。
他正摸不着头脑,胡二凑了过来,吐槽道“这么烂的工艺,肯定是郁老头的手笔。”
郁清才幡然醒悟所以这个东西,是爷爷借给张婆婆的
张婆婆先前是认错了人,把他当成了爷爷吗
他带着猜测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张家”郁爸回忆道,“应该是那个时候,当年张家的小儿子下的砖窑塌了,伤得不轻,一条腿断了,为了治病到处借钱,也问你爷爷借过来着”
不过,爷爷去世之后,张家后人已经把钱还了郁家。至于张婆婆给的石人,郁清爸爸也不清楚。
“你爷爷是个古怪的人,喜欢收藏物件,别说,当年我换下的牙他还收起来呢。不过他有很多小东西不让我们碰的,我记得都收拾到阁楼去了,你没事上去翻翻,兴许还能翻到不少。”郁爸说,“你说的那个石人,我猜是个信物他很少送人,如果送了,肯定和人有过约定。”
郁清只能先把石人收好,和他制作的小人物件一起,摆放在客厅柜台后的橱窗里。
他暂时没去阁楼翻找,只记得当初清扫时,上边是有几个木箱和盒子,还上了锁。要打开,还得有钥匙。但是谁也不知道箱子的钥匙哪去了。
就连老宅也不晓得,为了节省精力,它很多时候在打盹,偶尔才会关注周围的事物。
老人家的遗物,看起来还是很珍爱的藏品,他总不好暴力开箱。毕竟,就连那木箱也精巧得很。反正放了这么多年也没事,那就继续放着好了。
郁清就搁置了一边,继续过他的小日子。
秋后渐渐冷起来了,但小院里依然暖和,渐渐的吸引了不少客人过来。
最先来过冬的是郁清的前同事,江晴。
这个姑娘是他们公司前台,最美一枝花。
“我早就调去人事部了,小郁你记忆库得刷新了。”江晴笑道。
她还比郁清早进的公司,眼看着他们加班熬夜的,也很理解郁清回乡的选择。
“我要是老了,也买一块地,种种菜颐养天年去。”她在菜地里蹲着,一边摘西红柿一边说。
郁清道“你这些年应该也攒了不少钱,可以买。”
江晴下意识便道“哪儿的话,刚买了个房子,付了首付,背着房贷呢,哪来的钱。”
不过她看到郁清笑笑的模样,就眨眨眼道“不过呢,如果小郁你经营不善周转不过来了,借你还是有的。你要是想回去上班了,姐也立马能给你安排”
郁清哭笑不得道“你们对我开店就那么没信心啊。”
江晴也乐道“因为你一看就不像奸商啊。无奸不商知道吧。”
她找到了个红艳艳的西红柿,特别欣喜,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咬了一口,称赞了一番,然后又道“我最近确实抠门了点,家里就靠我一个人养着两老呢。”
郁清疑惑道“你弟弟工作了吧”
他知道江晴家里条件不好,工作后,基本是她给弟弟出的学费。
“他愣头愣脑的,出来才几年,赚的钱还不够自己花,有什么用。”江晴无奈地说,“我爸妈最近身体也有点小毛病,老往医院跑,还是得多存点钱才行。”
郁清点点头。他猝死过,自然知道身体的重要性。
原本江晴好不容易过来,他是想带她转转的,结果她说不需要。
“我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两天,你这儿也暖和,穿得轻松,外边多麻烦。”她挽起袖子洗了个新鲜茄子,晃晃问“今晚吃烤茄子怎么样”
郁清点点头。客人们都很喜欢烧烤的味道和氛围。
江晴又和他聊起了公司的事,比如来了个更年轻的前台姑娘,公司高层整顿换了一批,任风更加意气风发了。
“还有老俞,听说他欠了债务之后,任风还找我借钱借给他呢,你说这人傻不老俞真有需要,我还能一毛不拔吗虽然他欠了那么多,大家也是杯水车薪。哎,幸亏你有认识的人”
郁清本来听着好好的,到了这儿忍不住奇怪道“我认识的”
“是啊,老俞不是来找过你吗。”江晴道,“他说你的一位朋友出手,把他的账填了,还主动找他投资。”
郁清“”
老俞是来过,但是连钱也没借就走了,还催生出了石头山。
他想了想,他认识的人里资产匹配得上的,大概只有这里的客人了。
姚梦陈进还是老陶姚梦陈进压根没和俞千说过话,不能吧
他没否认江晴的话,决定等老陶钓鱼回来问问清楚再说。
江晴又和他说起新的前台姑娘。
“她太能花钱了,每个月信用卡刷爆,还老找我借钱”她无奈地说。因为人是她学妹,也是她引荐进公司的,平时自然也会帮衬点。
“谁都知道你大方,老请客,她和你关系又好,肯定和你借。”郁清道。所以刚才江晴哭穷时,他一点不信。
“唉我已经努力在装穷了。”江晴叹着气,手机就响了。“你看,这不又来电话了,我打赌一定又和我借钱呢”
她嘴上唠叨着,还是接起了电话,去了远处说话。
回来时她有点不快乐的样子。
郁清问“借了”
江晴闷闷地“嗯”了一声,说“是我弟。你说他和我之间能叫借吗都是同一个爸妈,他不还我还能怎么的。”
但她心情还是不怎么好的样子,直到烧烤开始了。
客人们下来的时候,她才惊奇道“我小看你了啊,屋里居然藏了那么多人。”
郁清好笑得很。“他们都宅,平时很少出门。”
江晴羡慕道“我要是住这儿也不想出门。”
除了烤茄子,她最喜欢的还是烤肉,可惜她总是烤了一半就得接个电话。一连几个电话后,她闷闷上楼了,说是和同事要商量。
夜晚,烤熟的食物香气弥漫,就连隔壁二婶也被吸引过来了,然而江晴还是没下来。
郁清把烤肉端上去的时候,她还在发呆。
“怎么办,她又问我借了。”江晴喃喃地说,“她说不借的话,从此就不是朋友了。”
郁清道“这样的朋友,不做了吧。”
江晴吞吞吐吐道“可是她还欠了我一些钱没还。”
郁清“多少”
他这一问才知道,江晴陆陆续续的,总共借出去了两三万,还有一些借来“用一下”的化妆品和饰品,对方总是各种忘记还,更别说蹭吃蹭喝了。
起初只是一小笔,后来渐渐的频繁起来。江晴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对朋友掏心掏肺,很少计较。等到金额变大才察觉,谁想不知不觉就借出去了那么多
“今年我买房,算了一下账才发现的。”她无奈地说。“我有时想起来问,她就说以后一起还。然后她再卖个惨,我就又”
说着,她的手机又响了。
江晴脸色顿时变了,在犹豫要不要接。
郁清拿了过来,接起了电话。
江晴看着他温和地说着电话,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好了。记得现在开始,你多了个哥哥,他经营旅馆不善,快要倒闭了,正缺人打钱。以后谁跟你借钱,先问我。”郁清放下电话说,“你换个号吧,这张卡暂时给我,钱我会帮你要回来的。”
江晴“怎么要”
“你别问,我自有办法,你先吃东西。”
江晴才点点头,开心地吃起了东西。
等到郁清走了,她又心事重重地躺下。
这样回到公司的话,每天总要见面的,岂不是很尴尬。
但是她没错啊。
一开始,她是关爱加同情才毫不犹豫借出去的,后来不借,反而说她小气,说她。
她是信任别人才借出去的,为什么收回来那么难呢还显得她像个恶人一样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了,想起这事,又忍不住翻滚。
呜呜呜可恶啊,她讨厌借钱不还还恬不知耻老借的人
既然这样,她就小气,就做个恶人吧
她下了决心,一个翻身起来,飞快洗漱好就下了楼,也没发现床上被压扁的小人艰难地爬了起来,伸了胳膊踢踢腿,发现自己好好的,呼了一口气。
它弹跳起来,呼啦啦飞出了窗口。
郁清吃早餐的时候,就发现江晴身上多了个东西。
那是个人形的纸片小人
老宅纠正道“这个家伙不是纸片小人嚯。它是借时小人,一个管借也管还的情绪小人。”
郁清“”
“我听说巨人族借了小人族的东西,常常忘记归还因为小人和他们的东西实在是太小了。巨人特别容易忽略,小人族十分苦恼,所以催生出了借时小人。”
借时小人扁扁的,好像一张白纸裁成的纸片人,只是发着光。一开始它贴在江晴背后,听到了吃面的吸溜声,就倏忽飘起,趴到了江晴肩后,努力伸长脑袋,似乎想看清她吃的什么。
明明小人只有轮廓,连五官也看不到。明明是个纸片人,郁清却发现它好像在流口水
这时江晴忽然道“小郁,我想好了,手机号我就不换了。我可以自己应付。”
如果这话她是昨天说的,郁清也许还有点担心。但现在,他看了看正在好奇地拨弄她耳环的借时小人
“行。你要是应付不来,就来找我。”郁清说。
“我肯定还会来的。”江晴乐道,“下回年假我都计划好了。”
她像是真的放下了心事,还出去逛了景区。然后带了满满的一箱瓜果回去了。
借时小人坐在她头上,朝着老宅的方向挥了挥手。
江晴回到公司,果然就在楼下便利店遇到了借钱的前台姑娘,和她买了一样的饮料,开了就喝,笑嘻嘻对收银员道“我们一起的。”
江晴心想又来了
她温婉一笑道“姐姐怎么好意思花你的钱呢,我们各付各的就好了。”
说完,她扫码干净利落地付款走了。
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对了,你之前一共借了我多少钱,下班我们有时间对对账。”
“”
在她背后,借时小人一边听她嘀咕,一边双手搓了搓。它搓起了一道卷边,另一只手沿边撕起,得到了一个更透明一些的、一模一样的小人。再搓搓,一个,又一个。
搓搓搓
许多透明小人飘着,紧紧贴到了气恼的前台姑娘身后。
从那天开始,前台姑娘忽然满脑子都是借条的事情,虽然她从没打过借条。一开始,每天梦里蹦出无数的小人提醒自己。后来每一次小人出声,她就头痛一下,难以忍受,谁也治不好。
只是每还一笔钱,就有一个小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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