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戏太深

    虽然谢珩都这么说了,夏星北也不敢肆意妄为的在微博上乱说,给整个团队增加麻烦,他思考了一会。

    给谢珩微信发了一段话。

    谢珩打开微信。

    【夏星星:谢先生,请今晚回家时帮我带一盒退烧药。】

    谢珩一愣,瞬间就想起了这段话的出处。

    他握着手里微微发烫的手机,喉结动了下。

    这是五年前,自己和夏星北一起合作过的一部同性题材电影中的台词。

    谢珩将这句话转发给余诺,余诺只觉得退烧药什么的有那么亿点点色情,并没有联想到更多东西。

    但穗一就不一样了,她曾经嗑“恒星cp”嗑嗑到飞起,看到这句话差点把泪给飚出来,哇啊啊啊,夏夏果然你懂我!!

    朋友们我死了,我又活了!

    真的不是我意志力不够,不是我要嗑这刀片糖,是正主追着我塞糖,你们能理解吗?!

    看到余诺迷茫的眼神,穗一根本控制不住分享的爪子。

    她没忍住,一手抖把自己小破站里落灰的收藏夹打开,点开一个大手的“恒星”镇圈视频,这位大大虽然产粮少,但贵在精,又香又带感,可惜后来有了童溪,这位大大就退圈了。

    余诺凑过去看。

    视频只有五分钟,精悍短小,将《信徒》这部电影所有的精髓都剪辑了出来。

    《信徒》是谢珩和夏星北合作拍的第一部电影,讲了一位恃才傲物,怀才不遇的导演。

    他想完成自己最好的一部作品,心仪的演员是当时18岁却被誉为天才的小粟,但因为付不起片酬,再加上他已身患绝症,在偶然遇到小粟之后,便将人绑架了。

    视频开篇是在一个窄小昏暗的出租屋里,少年穿着比他大一号的衬衫,露出精致瘦弱的锁骨,因为刚刚洗完澡,身上带着微湿的水汽,透明衬衫贴在身上更显得他身形削瘦。

    男人的指腹贴在他的唇边,想要为他擦去污渍,少年微微前倾,依旧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舌尖轻轻掠过指尖。

    男人眼神陡然变深,手指微微蜷缩。

    少年抬眸,黑琉璃一般的眼睛平静无波,甚至眨了眨眼。

    没有音乐,只有窗外的雨声,以及浅浅的呼吸声。

    色气又无辜。

    饰演小粟的演员是夏星北,他单纯似天使,为了离开笨拙的勾引着绑架者,两人势均力敌,互相囚禁,又互相治愈。

    正如小粟说的。

    ——我还小,我只活了18岁,我被誉为天才,我饰演过无数人的人生,不止是您,所有的导演都说我天生就是演员,屏幕里,我是镜中人,屏幕外,我不过是具皮囊,这具皮囊里装载了太多灵魂,可没有一具是我的。

    ——谢先生,我病了。

    ——谢先生,我不想逃了。

    ——谢先生,谢谢您,我好像感受到了心动。

    ——谢先生,我愿意成为您的演员,您将为我塑造一具我自己的灵魂,不是吗?

    暴雨中,床单皱成一片,床榻晃动,隐隐只能听到小粟的一声:

    ——谢先生,我疼。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

    晨光熹微。

    谢先生在熟睡中的小粟额前印下一个冰凉的吻,他平静的穿起大衣,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握在一把黑色的雨伞上。

    光影将这小小的屋子一分为二。

    小粟似有所感,他静伏在阴影中,抬起头,略长的黑发挡住了大半的脸,眼尾泛红,眸底晦暗不清。

    ——谢先生,请今晚回家时帮我带一盒退烧药。

    谢先生没有回应。

    直到黄昏。

    等待小粟的是他的父母亲人以及一众影迷,而那人只留给了他一个暴雨中撑伞的背影,再也没有归来。

    震惊娱乐圈的绑架案以罪犯主动自首而落幕。

    谢先生躺在病床上临死前,他央求护士打开电视,国际著名电影节的颁奖典礼正在直播中。

    众望所归,十八岁的小粟站在台上领最佳男演员的奖杯。

    他一向不善言辞,获奖感言全部都是团队已经准备好的。

    但到嘴边,他却只说了一句话。

    ——谢先生,皮囊终将腐朽,您已带着我的灵魂,一同消失。

    小粟活了58岁,成为了历史上最伟大的演员,无数影评人赞叹他的演技,却没人能真正触碰到他的内心。

    他将皮囊献给了艺术,将灵魂献给了谢先生,唯独自己两手空空离开了人世。

    时隔多年,穗一再次看到这个视频差点泪崩。

    余诺面无表情的把视频点了转发,从微信列表里找到余姐,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要不是穗一看到她不断抽搐上扬的嘴角真的就信了这个冷漠的女人没有心。

    作为一个王牌经纪人,刚刚看视频的时候,余诺这个冷漠的女人就已经能想到后续的公关要朝哪个方向引导舆论了。

    夏星北不就是小粟的原型吗?童星出道被誉为天才,之后孤身一人在娱乐圈里跌跌撞撞,生了一具惊艳的东方瓷骨,不谙世事,仿若为艺术而生的皮囊。

    直到在遇到谢先生之后,终于懂了什么是爱。

    但少年不知情为何物,他只以为自己入戏太深,再加上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大,夏星北处处回避,一退再退,就这样错过了五年。

    谢珩呢,从最初的欣赏到了解后的心疼,他也深爱夏星北,但觉得他小,只能默默守在他身后,一直在等着他认清自我。

    直到遇到童溪,谢珩从他身上看到了夏星北的影子,所以一再关照,正好印证了童溪粉丝口口声声说的“前辈提携之情”。

    提携之情是吧!

    余诺恶狠狠的想:老娘这就一锤子把这狗屁的提携之情锤死。

    再加上退烧药这三个字实在暧昧……

    网友们信不信没有关系,只要故事编的好,反复洗脑后,总会有人相信。

    越想越觉得可行。

    余诺敲敲桌子,声情并茂的把计划讲了一遍,提醒某个拍板的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实际上,从余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谢珩就开始走神了。

    当初入戏太深的并不是夏星北,而是谢珩。

    《信徒》的编剧是主角原型的遗孀。

    谢先生是一位早逝的天才导演,恃才傲物,只拍自己喜欢的小众文艺电影,只启用自己心仪的演员,没有资方在背后做强大支撑,他一辈子只拍了不到十部电影,最后死于绝症。

    谢先生生前穷困潦倒,作品无人问津,死后却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被无数影评人争相追捧。

    何其疯狂又讽刺。

    于诺和穗一看的是cp向视频,删减了许多谢珩的单独镜头。

    所以她们不知道,整个剧本的内核其实是黑暗又压抑的,小粟不过是谢先生临死前最后的一道光而已,两个半小时的影片中顶大梁的依旧是谢珩。

    当年的谢珩22岁,还不像现在的谢影帝这么狗,是野蛮生长的体验派,这种充分融入角色的表演方式对天赋要求极高,同时对演员心力的消耗也很大。

    为了找到状态,他酗酒抽烟整宿整宿的不睡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的琢磨人物心理。

    一场一场难度极高的心理戏拍下来,谢珩经常会沉浸在人物中抽离不出来,阴郁的坐在角落里抽烟,谁也不搭理,削瘦苍白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精神状态极差,甚至无意识的出现过几次自残的现状。

    当时拍这部戏的导演也是个疯子,信奉不成疯魔不成活,为了让谢珩保持这样的状态,不仅没有停下拍摄进度,反而刻意让人冷落他。

    谢珩年少轻狂,是个倔脾气,不听助理经纪人的劝告,任由自己完全的融入角色之中,孤僻怪异阴晴不定。

    夏星北当年只有18岁,比他还不爱说话,精致的像个瓷娃娃,手里拽着一个旧玩偶,一下戏就隐形在某个角落,连他的助理都经常找不到人,满片场的询问自家孩子去哪儿了。

    但当谢珩回忆起《信徒》拍摄时,却总觉得那段时间好像不管自己走到哪儿里,夏星北都像个小尾巴一样,始终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助理还有三急不能时刻跟着他,反倒是这小孩,一分一秒都不放过。

    小孩子才喜欢的奶茶、薯片面包等小零食、热水袋、空调毯,不管是什么都堆到他面前。

    本人却不言不语,只是抱膝蹲在他面前,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看。

    谢珩被他盯得瘆得慌,让助理和他委婉的提过一次,之后夏星北就不出现在他面前了,但那些零食奶茶却一直都没有断过。

    送过来时还夹着小纸条,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夸奖,你很棒,真厉害之类的。

    朴实的和小学生作文一样,丝毫没有现在粉丝们彩虹屁吹得漂亮有文采。

    就连字也写的没什么风骨,圆滚滚的,看着像个一笔一划刚学会写字的小孩。

    片场食物出现问题的事情不多,但也不少见,谢珩当年狗脾气得罪了不少人,没人知道他的背景,自然吸引了不少魑魅魍魉的报复。

    在之前的某个剧组水里喝到胶水紧急送到医院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

    再加上他入戏太深脱不出来,当时整个人无比烦躁,恶劣性子上来,当着夏星北的面把那堆零食都丢到了垃圾桶里。

    本以为,这小孩就算是死忠粉也应该受不了,再也不缠着他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依旧还会有零食送过来。

    伪装在一堆粉丝送来的东西中,简单朴实的谢珩差点没看见。

    但小纸条却没了。

    转折发生在某天的一场夜戏里,冬天雪下的特别大,谢珩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因为要保持状态,他前一天滴水未进。

    一场激烈的心理戏来来回回拍了三十多遍,“卡”后,紧绷的神经瞬间抽离,谢珩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膝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入戏太深,现在的谢珩想起来还觉得可怕,那种明明就在人群之中,却好像谁都不认识,与剧中人物完全的融为一体,清醒又无力的看着自己一步步坠入深渊。

    眼前一黑。

    谢珩感觉头上被罩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

    有了那么一点点暖和。

    然后又有了一点光。

    是夏星北爬了进来。

    他声音又低又轻,手蜷缩着抓着裤子,无比紧张:“我,我看到您好像要哭了……我觉得您应该不想被别人看到……”

    小小的空间给了谢珩十足的安全感,他掐了一下夏星北的脸,恶狠狠的说:“哪只眼睛看到老子要哭了?给你剜掉!”

    夏星北急忙闭上眼,整张脸变得通红,仓皇的道歉:“对,对不起,是我看错了,您别生气……”

    兔子丁点大的胆子。

    谢珩和夏星北在羽绒服下面待了会,肚子咕噜的响了声。

    他丝毫不觉得尴尬,老大爷一样的瞪着面前小孩:“我吃的呢,被你偷了?”

    “我去给你拿!”

    夏星北急的都不知道要先迈哪只脚,慌张的爬了出去。

    不多时,脸蛋通红的又钻了进来,气喘吁吁,胆大包天的把奶茶吸管直接塞到了谢珩的嘴里。

    谢珩要保持剧中谢先生的削瘦体型,上镜更要有那种骨骼分明的憔悴感,平时的饮食更是一点糖都不能沾。

    他本身也是极其自律的人,也许是因为天太冷,当时的奶茶和夏星北一样,在这个寒冬里,暖和的根本无法让人拒绝。

    他一口吸了大半,在小孩惊讶的表情中,莫名有种幼稚的自豪感,下一秒却被里面的波霸呛到,咳得撕心裂肺。

    夏星北差点要吓死了。

    却没想到,谢珩咳到最后,竟然像个傻子一样伏在了地上,有史以来他从没这么丢人过,可就心情舒爽,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那天,两人傻兮兮的在片场,一件羽绒服下面,当着所有工作人员的面又吃又喝,足足待了一个小时才被导演忍无可忍的拽了出来。

    也是那天,谢珩才知道夏星北这小孩原来不演戏,笑起来也和天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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