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爷和五夫人进院子的时候,阿夏正拎着食盒准备进屋。五老爷是打听了之后才过来的,西头第一间屋,再看那丫头走进去,便知道这是从乡下一并带回来的。
五老爷站在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欲张口喊个亲密些的小名,才发现这个孩子除了排行,大名小名通通没有,他略埋怨的看了妻子一眼,生硬的转口道:“……九娘,我和你娘来看你。”
阿夏打开门:“老爷夫人请里面说话。”
两边都不相熟,一边是觉得从未见过面的亲女儿,一边是从前连见她一面都难的旁支叔父叔婶,除了尴尬疏离,只剩下客气。
因为是最西头的屋子,阴湿潮气重,夫妇俩一进去就闻着一股子霉味,想必这间屋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堂间味道都这么重,内室更是待不了人,夫妇俩没了进内室的念头,秦木灵也没有出来的想法,两边便隔着屏风说话。
秦鸿远坐在客椅上,试探的开口:“听说月前你撞了头,伤了脸,可需要再请医者来看看?”
“多谢父亲,伤的不重,只是需要时间。”
“嗯……”只要愿意认他,关系慢慢再处,秦鸿远冲五夫人使了个眼色。
五夫人只好接口说:“之前你在乡下吃了苦,现在回来就好了,有缺什么的,跟,跟娘说,娘给你送来。”
“多谢母亲,一切都好,无需什么。”
五夫人觉得这声母亲刺耳极了。
气氛尴尬起来。
秦鸿远张了几次嘴都没有找到话题,看向五夫人,对方更是面无表情,再坐下去更是尴尬,只得站起身,放下一个钱袋,“好,等你有缺的,就让你这丫头去找我们,我们,就先回去了。”
只见屏风里的人影站起身道谢行礼,五夫人已经先一步出去,秦鸿远挥了一下手:“你歇着吧。”
出了院子,他低声不满道:“你怎地如此冷淡。”
五夫人冷眼看他:“你当真以为她喊你一声父亲,她就真把你当父亲了?”
秦鸿远再多的不满也被这句话给堵了回去,叹了口气,什么事都能靠钱解决,唯独情分。
“行了!人到底是接回来了,你以后上点心,多照顾着些,她还能不知道是有爹娘疼爱好,还是独身寡人好?我们到底是她亲爹娘,时间一久,情分就养回来了。”
五夫人默然,就刚刚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那女孩一点没有第一次见到爹娘的激动和失态,冷静的就像面对两个陌生人。
呵!他们之间可不就是陌生人,还比普通的陌生人多了一丝尴尬。
…………………………
秦木灵环视室内,她是知道在家学附近有几处院子是给旁支女住的,可她从未踏进过一步。原来,当初那个懂天象的秦鸿娴是住在这里的,只是不知现在在哪个院子里,算算年龄,她应该也有七八岁了。
“娘子,这些钱?”阿夏唤回秦木灵的思绪。
“你收好,若有人问,便如实说。”秦木灵交代了句,便又上床躺着了,她神魂不稳,精神不济,极容易疲累。
谁会来问这个?
秦木灵刚睡着,就有仆人来将阿夏带走。
阿夏跪在秦大娘子面前,一动也不敢动,一屋子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多大了?”秦大娘子原本没把那个小女子当回事,可她娘刚刚居然来告诉她,她可以停药备孕了。她的受孕时间是族里掌事们计算了三年多时间得出的结果,就因为早间那个丫头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一言半语?
娘真的老了,老糊涂了!
“我家娘子今年十三岁,下个月,下个月生辰。”阿夏把头磕的低低的。
秦大娘子略厌烦的皱了眉。
见状,站在一旁的仆妇忙岔开了话题,“叫什么?”提什么生辰,生怕大家记不住她是鬼节生的,没点眼力见。
名字?
阿夏为难的抬了一下头,又低下去,“听我娘说,当初送来的时候没说名字,只知道排行为九,可娘子说她叫秦木灵。”
秦木灵?
木?灵?
没跟着秦家女子家谱字辈走?
秦家只有大娘子是不用遵循字辈的。
她当然不是秦家大娘子。
一个鬼节出生,本应该溺死的小娘子还要排什么字辈?
在场的众人心思各异。
“那就叫这个吧,你日常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说完这句,秦大娘子才问起她真正想要问的事,“在庄子上,她可读过书,师从何人?”
阿夏年纪虽小,却机灵的感觉到这个问题很重要,想要过的好,就得得到宅子里当家管事的看中,于是,她斟酌着说:“我家娘子未读过书,也没有拜师,只是九娘子常进山里,每次回来后总是沉默不语,婢子也不知道是为何。”
这话也不算说谎,随他们去证实。
常进山是因为要捡柴,不说话是因为又累又饿没力气。
阿夏低着头,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
难不成巫主提到的那个能者就住在山里?需不需要派人去寻一寻,请一请?
屋子里的人相互递了一个眼色。
“你常进山吗?山里也有人住?”屋子里敢插嘴的除了秦大娘子身边的仆妇,就只有秦大娘子的丈夫了。
阿夏回答道:“山上全是蛇虫蚊蚁,哪里能住人,连猎户都是住在村子里的,”阿夏歪头细想了想,接着说,“也没听人说,山里有住户啊。”
庄户人家靠山吃山,周边有个什么新鲜事,想必整个村子都是知道的。既然不知道,那想来是特意找的秦家人报的信,重点是这个人对秦家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改变秦家大娘子的生辰八字可不是小事!
巫主和众管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信了,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巫主和大娘子关系不好,所以有什么事都是告知一声,并不会细细解释,以致于大娘子和他们一样,对巫主这个决定持疑惑态度,所以才把这个小丫头叫来询问。
为什么关系不好,这在族里不是什么秘密,根源就在大娘子的丈夫王昌平身上。历任大娘子的丈夫都是从一出生之后,便根据生辰八字、品行智力等物色人选,毕竟是入赘,门第倒在其次,当然,也不会门不当户不对的。人选会在十岁时定下,基本就不再变了。
可偏偏在大娘子十五岁及笄礼上出现了变故,她瞧中了王昌平,非他不娶。
巫主自然不同意,族里的掌事也不赞同,因为王昌平除了家世和一张脸,一无是处,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但大娘子却说她身为下一任巫主,本就不需要赘夫能干多才,秦氏选赘夫都将智力排第一位,也没见族里培养个大能者出来。
这话将巫主和管事们气的半死,却又无力反驳,就这样王昌平嫁进秦家,成为了秦家长房大老爷。
自此之后,巫主和大娘子的关系就僵了。
族里现在地位最高的人和未来最高的人关系不好,他们这些下面做事的人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也不知道王昌平日子好过不好过。
“既没读过书,就在家学好好学吧,学得好,自然有好日子过。”王昌平失了兴趣,淡淡的说。
学的不好呢?
阿夏伏下身子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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