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起的瞬间，所有的喧闹随着人群的消失在耳边停下，白茫茫的世界中，只剩被风吹得飞起的桃花。
许扬站在狂风中，只觉整个人都要被卷上天去，忍不住冲身边狂吼：“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突然——都不见了——”
“因为桃桃死了，她这段记忆在崩塌。”
闻然刚说完，一片花瓣突然朝他飘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接，然而在花瓣触碰到掌心的那一刻，仿佛薄纸遇上烈火。
乍然间，碎成齑末。
闻然还没回过神，周身成千上万的桃花瓣也随着这一片，同时碎成齑末。
风也停了下来。
许扬本来张嘴想问闻然什么叫记忆崩塌，结果话还没问出来，风先吃了一肚子，这会儿只觉得整个嘴巴都是凉的。
仔细感觉，似乎还有股桃花味。
但这种想法没保持多久，便彻底被抹消了彻底。
因为那些粉末落在地面的刹那，白雾里赫然长出一条条白色的东西。
跟先前在树上的那些有些像。
还跟先前在盆地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模一样。
“花苞”张开成手掌，冲他们袭来的时候，许扬不觉得嘴巴凉了。
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整条人都是凉的。
“我操操操操啊啊啊——”
许扬几乎是拔腿就往前跑，生生跑出了生死时速的感觉——虽然也的确是。
他边跑边问：“我们不是灵体吗！！不是不会被看到吗！！为什么他们杀完那个傻缺熊孩子，还要来抓我们啊啊啊——”
“这里是记忆，如果是你，你愿意被人随随便便就看到所有过去吗？”闻然反问了句。
许扬想也不想就说：“谁看谁死。”
闻然眉峰一扬：“那魔当然也是，所以现在来杀我们了。”
他语气太平淡，后面那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儿童大型多人游戏一样，半点紧迫感也没。
许扬闻言，下意识转过头去看闻然。
结果这一眼，直接把他看凉了。
就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手臂长到有成年人那么长后，突然两手撑地……然后撑出一个拿四只手腿脚使的蜘蛛型女鬼来。
好巧不巧，她还长了张桃桃后娘的那张皱纹脸。
皮肉下垂且外翻，半个森白头骨若隐若现，动起来时，一块带着血的肉“啪嗒”一声，砸在了白雾上。
瞬间，那块白雾被血染成红色。
许扬：“……”
他两眼一翻，扑腾一声，刚要晕过去，就感觉后颈被人重重一敲——
霍夜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晕了没人背你，自己死在这儿。”
许扬：“…………”
突然觉得闻然也挺好的。
下一刻，就听挺好的闻然说：“他说的对，你自己撑着，我可背不动你。”
“……”
好，基佬果然都是“臭味相投”的。
许扬憋着口气，不敢再往回看，卯足了劲儿往前狂奔，怕死是一回事，主要是方才那一幕实在太具冲击力，看一眼就足够他未来几十年人生的噩梦素材了。
再来第二眼，噩梦也别做了。
直接原地去世拉倒。
白雾没有尽头，也没有方向，那群拔地而出的手们大概是意识到追不上，于是一个个都跟着那女鬼，一块拔地爬出。
每一颗脑袋，都跟方才在荒地之上的无脸人长的一模一样。
仿佛就是那群人变出来似得。
就在许扬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跑死在这群鬼东西的追杀之下时，前方终于出现一个模糊的出口，看不大清，但好歹不是那么白了。
他心中一喜，咬牙刚想加快速度跑过去，就听闻然突然说：“不对。”
许扬一愣：“什么？”
闻然刚想说话，就发现身后的鬼赫然加快速度，就像是知道他们即将离开一样，四条手不手腿不腿的玩意儿简直快倒腾出残影来。
许扬当时就吓傻了。
几乎想也不想，腾地一下就往前方钻。
闻然一时间居然没抓住。
他难得脸上闪过几分错愕：“……看不出来还是个兔崽子成精呢？”
“前面有什么问题？”霍夜问了句。
闻然下意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那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生生被他咽回去，只剩一句：“没什么，错觉吧。”
霍夜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想再问，周身的雾却随着他们的脚步开始逐渐消散。
闻然感觉自己眼前突然黑了一下。
不是那种光线上的突变，而是神经上的黑，就好像他有一瞬昏了过去。
等视线恢复后，闻然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身边。
——空的。
霍夜不见了。
“霍夜？”闻然下意识喊了声。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闻然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眼手铐，还在，但链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拦腰斩断，只剩下半截正垂落在手边。
链子触到皮肤的触感有些凉，闻然却莫名觉得有点空。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滋啦啦的声音。
下一秒，霍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电流造成的不真切，却又格外真实道：“闻然？”
闻然猛地抬起头。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身后，依然空无一人，旋即他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耳机里传来的，他不由得抬手将那耳机往耳朵里又摁进去几分：“……是我。”
霍夜那边顿了下，才又说：“你在哪？”
闻然眨了下眼，说：“不知道，一片黑，你在哪？”
那头沉默了下，道：“也是一片黑。”
“是么。”闻然微微蹙眉：“按理来说，桃桃是人不是妖，就算死了有执念，也该变成鬼，而不是魔，但是看她最后，也不像是有执念的样子。”
除非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但是又会有什么事情，能让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放弃进入轮回转生，忍着千刀万剐的疼痛，守着那片荒土过了千年。
到底有什么……
“你觉得会是什么？”闻然忽然问了句。
他其实很少问人这种问题，尤其是除魔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进，一个人除，再一个人出，偶尔哪怕有其他人在，他大多数也都是负责解答“什么”的那位。
但此刻，他忽然就忍不住问了。
问完，闻然又觉得没有没意义。
要是霍夜能知道，这会儿也不该在这个鬼地方了。
闻然刚想开口说“算了，当我没问”时，对面沉寂半晌的耳机再次响起。
只听霍夜声音低哑道：“可能是因为某个人。”
“某个人？”闻然一顿。
霍夜嗯了声：“一个她觉得守一千年也值得的人。”
耳机那头话音刚落，周身的黑暗骤然如潮水般褪去，掀起一阵无声的风浪，连同耳机里电流声都被吹得零碎起来。
另一头霍夜似乎还说了什么，但闻然没听清，他甚至被刮的只能眯起眼来。
风持续了大约一分多钟才停，耳机里的声音也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分多钟。
等停下时，霍夜的声音已经降了好几个调。
他在语气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个魔直接撕裂打穿：“我现在过去……”
“没事，”闻然赶忙出声打断，在魔记忆力随意穿梭、乃至于撕破位置到达另一个地方可是大忌，极有可能会被反噬意识。
哪怕以霍夜的实力这种概率不大，但哪怕是万分之一，也没必要。
于是闻然又道：“只是刚刚换了个地方，没什么问题。”
霍夜却不放心道：“什么地方？”
“一条大街，人还挺多，就是跟刚刚一样，全都不要脸，”闻然边说，边眯着眼在原地转了圈，最后目光停在了不远处一个玩具摊位前的白色虚影上。
他眉头一挑，抬步走了过去：“哟呵，看到了——”
后半句还没说，就见另一道身影突然从摊位另一侧走了出来。
闻然话音戛然而止。
对面的霍夜半天没等到动静，于是问道：“看到什么？”
闻然望着那抹黑色，许久，才无声地动了动唇：“看到了……”
你。
很久很久以前的你。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