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不是,徒儿,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薛定山很是想不通,“这不是你情劫?”

    “是。”晏婴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叶蓁蓁的眉眼,恨不能将她容貌刻入骨血,好补齐过去盲眼那十几年的缺憾。

    “我瞅着你也不像没过情劫的样子啊……”薛定山更加想不通了。

    按理说,情劫过了,那这少女也不该还活着啊。

    斩情劫,得斩啊!

    “我没斩。”晏婴淡然无比,“我只是接受了它。”

    他回头看向薛定山,神色认真,“谁说情劫不斩不过?我接受了它,我一样破丹化婴了。”

    薛定山看看他,又看看叶蓁蓁,若非他足够了解晏婴,一些细微之处绝瞒不了他,加上雪渊剑在晏婴身上亦是没有异常,他定会怀疑眼前这徒儿是被人夺舍的了。但要真夺舍,也不能变得这么明目张胆啊,生怕不被怀疑么。

    这还真是他徒弟。

    他这徒弟真的是哪儿都好,就是没心,虽不至于真的无情无义,但万事万物到他眼里都要打个折扣,他不通人情,不懂人性,无欲无求,任他人再开心激动、羞恼绝望的事,放他身上,他眼皮都懒得动一下,更对女修的靠近避如蛇蝎,是以许多人都误以为他修无情道。

    未料如今竟是栽情劫上了……不对,不能这么说了,这劫分明已经过了。

    一旦无心之人动了情,那他所倾注的情意必定是常人的几倍,因为他当真是七窍不通,就通了这么一窍。

    “大抵是第一个遇上情劫的人这么做的,然后世世代代都这么认为了吧……”薛定山瞅着晏婴,啧啧称奇。

    他这徒弟可真是,一次又一次给他惊喜,现在连三千界的共识都打破了。

    “对了,还有一个女子呢?”薛定山又问,“她是怎么回事?”

    晏婴这才想起被他遗忘在脑后的叶婷:“啊……我许过她一诺,她用这诺换我带她上来。”

    薛定山眼神一厉:“凡人?她如何知道你来自上界?”

    “她不知道。”晏婴知薛定山误会了,只好简略解释了一下。

    叶婷希望他带她走,他想着以叶婷所说,在凡尘不安全,那不如带到凌元界,若真有灵根踏入修途,即便灵根差些,以后也不至于像她说的,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

    晏婴对她这句话并不是很赞同,就算是凡尘,一名弱女子咬着牙活得还行的也不是没有,至少他敢说他的蓁蓁就可以活得很好。

    说到底,还是叶婷自己软弱。

    他对这类人倒无甚看法,叶婷既得他一诺,他总要做好。

    薛定山这才放下心,也没问晏婴预要何时去安排那名女子。反正在玉鼎峰上,也不会有危险,忘个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紧,晏婴带回来的人,自会有门人去安排她的食宿。

    薛定山又询问了些他在凡尘的事,便有钟月白遣来的门人请他们去正殿,还送来了一套衣物。

    晏婴早便想帮叶蓁蓁将染血的衣裙换下,但碍于男女之别,到底没好意思,送来衣物的正是钟月白的女弟子应晚晴,晏婴便顺势请她帮忙换了。

    应晚晴受宠若惊,她本就是领师父命来帮屋中少女换衣服的,她原还奇怪这少女是谁呢,见大师兄如此态度,心里自也有了推测。

    而这时,玉鼎峰下已是流言四起。

    虽说叶婷用词相对含糊,但大家还是根据她的描述,加上她楚楚可怜毫无威胁的模样,推测出她大抵是不受宠的庶女,而她嫡出的妹妹则嚣张跋扈,总是仗着出身和长相欺辱她。

    叶婷口中的殿下,也就是他们大师兄看不过偶尔会帮叶婷,到后面,也不知怎地便成了“一个狠毒的妖女救了晏婴,借此要挟上了仙界,而叶婷是晏婴在下界的朋友,也是他亲自带来的”。

    在凡尘时,那姑娘的名声便不好,没道理到了上界,她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师兄的恩人,他们若是不知内情,还得捧着她。

    可实际上不过是挟恩图报的小人罢了。

    有些人不定没怀疑过叶婷的说辞,但相比她来说,显然是被大师兄抱着从凡尘带上来的那名姑娘,威胁性可大得多,她们自然更乐意诋毁她。

    ——其实,谣言最初主要是一些心思较多的女修私下在传,也多是外门弟子参与,小范围流传罢了。只有些有关系的便传信与了内门或亲传打听,但这些人并未掺和。倒不是她们就全部品性高洁,不爱乱说话了,而是因为她们更稳得住些。

    大师兄尚无其他动作,若这姑娘当真救过他,那么抱上凌元界来,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师兄再不解风情,也总不能把昏迷过去的救命恩人如麻袋一样带上来吧?

    叶婷并不知道她的话被传成了这样,但她能猜到肯定会变味,她本就是有意的,她希望流言越传越广才好。

    人总是爱听八卦的,也爱在转述时添油加醋。

    叶婷自小便发现,她只要做个柔弱可怜又故作坚强的菟丝花,那她说的话哪怕是十成十的假话,别人——主要是男人——也会相信。

    哪怕最后证明了她在撒谎,他们也会找各种理由为她开脱,维护她,更别提她用词总是模棱两可,没个准确。真有人来对质,输的也不会是她,反而会再给她挣一大波人的同情。

    毕竟,那都是你自己乱想的呀,又不是她说的。

    这个世界,终归是男人掌权的,而掌权者,最爱的便是她这样的女子了。是以,其他人不信她、讨厌她,又能如何呢?

    她“乳母”手段低劣,最后虽未得偿所愿,至少保住了命,谋了不少好处,女儿还成了贵族,靠得不正是这个么?

    而她父亲,不也因此心疼,虽未将“乳母”纳为妾室,但还是硬是抗着嫡母的压力,放她归家,还为她张罗了门婚事,寻了个好人家。

    换做他人,早被杖毙以儆效尤了。

    叶婷对着面前的男弟子露出一个怯懦的笑来。

    只要谣言散散布开来,以叶蓁蓁看上去就嚣张跋扈的艳丽模样,和她不爱辩解的性子,无论殿下如何维护她,在这神仙地界,她多半也过不好。

    ——更何况,以殿下的脾性,根本不会去了解流言,便是从旁得知,最多也就斥一句“胡说”罢了。

    到了这个地方,她叶蓁蓁就再也不是大将军的嫡女了,而是和她叶婷一样,不过是最卑微的凡尘俗人,殿下就算护着她,又能如何呢?

    叶婷不太清楚上界规矩,但她想,人心总是没差的,而宗门多半与皇室一样是以利益为先的。

    殿下便是喜欢叶蓁蓁又如何呢,他当真能与她在一起么?

    不知为何,叶婷深信自己一定能踏入修行,与殿下并肩。

    她只希望叶蓁蓁不能,或是资质太差,那就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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