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应晚晴并不知道叶蓁蓁现在无法修炼，只以为她是因为来自凡尘，所以才这么大了都还没有入道。

    她也不认为叶蓁蓁会留在外门。就算根骨一般，冲着大师兄的面子，至少会有师伯师叔愿意收叶蓁蓁为自己内门弟子的。

    虽先前应晚晴的建议和叶蓁蓁本意背道相驰，但应晚晴不知内情，不过一番好心，是以她很是郑重感谢了应晚晴，心里有些懊恼自己身无旁物，无法回赠她的提点。

    应晚晴反而很不好意思，她就是肤浅，因着叶蓁蓁好看，相处起来又很舒服，才会说这些的，换个人她才懒得搭理。

    练武场上弟子虽多，但要找人却不难。盖因这些弟子多年幼，虽然应晚晴说他们中最大的有二十岁，但到底少数，大部分估摸着十岁未过，要找一名及笄已久的女子实在容易。

    是以叶蓁蓁仔细看过后发现，叶婷竟也不在此处。

    那她去哪儿了？

    叶蓁蓁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应晚晴带她回去，又陪她吃过晚膳，她都心不在焉的。

    应晚晴看出她神思不属，还以为她在思念晏婴，完全想不到叶婷那儿去。

    在她看来，叶婷和叶蓁蓁虽是亲人，但就叶婷那行为，两人关系估计也不好，叶蓁蓁没问起过她也是正常的。

    应晚晴临走前便安慰道：“大师兄虽然离得急，没和你亲说一声，但他此去应并不凶险，我听师父提了只字片语，只是去换药，或许便是为了你的盲眼，别担心。”

    叶蓁蓁是意外盲眼，应晚晴听师父提过，所以她才这样猜测。若是天盲，那就很难能好了，她师父当年也是走了很多弯路，才摸索出方法治了，但那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毕竟是他花数百年时间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丹方。

    叶蓁蓁虽并不是在担心晏婴，但也不会否认，便顺意道：“嗯，多谢。”

    隔日，叶蓁蓁在惯常的时间点醒来，面对黑暗呆了一下，她还是不太适应看不见的世界。

    她睡前将如镜解下放到了床榻边的小几上，便伸手去拿，自己系到了脑后。

    清晰的世界再次出现在眼前，叶蓁蓁这才起身洗漱，然后坐到院子里等应晚晴过来。

    不过，她尚未等到应晚晴，倒是等到她想了一日的人。

    叶婷穿着和应晚晴相似而颜色不同的衣裙，但却因为细节的改动，又挽着披帛，比应晚晴显得更仙气些。

    她袅袅婷婷走到院门口，见叶蓁蓁双眼被覆，又想到前几日她七窍流血的惨状，便猜到她此时恐怕看不见。

    叶婷嘴角掀起一个冰冷嘲讽的笑，很快又被压下去，但眉眼间的柔弱与担忧仍是散了些，透出了些先前藏起来的幸灾乐祸。

    她以为周围无人，叶蓁蓁又看不见，才会这样疏于管理面部表情，不知全落入叶蓁蓁眼里。

    其实，一定要说，叶婷与她算是无冤无仇，虽说过去叶婷的行为给她造成了些许困扰，只那些事叶蓁蓁本也不很在意。

    但现在不同了，叶蓁蓁直想问她，好歹自己父母养她十年，不短她吃不缺她穿，还送她去上学，说被杀就被杀了，她心里一点也不悲伤吗？还就这样堂而皇之爱上了杀亲仇人？

    “笃、笃”，叶婷敲了两下门，提醒叶蓁蓁有人来了，才柔声道，“琬华，是我，婷姐姐。你怎样了？”

    叶婷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叶蓁蓁身侧坐下，姿态拿捏得十足，好像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正参加着贵女们无聊又奢华的某种聚会，端着姿态彰显身份。

    叶蓁蓁简直莫名其妙，四下无人，自己又“看不见”，不知道她做给谁看？

    “尚好。”叶蓁蓁仗着叶婷不知自己能视物，肆无忌惮将她仔细打量一番，发觉叶婷穿着衣裙虽与应晚晴形制相似，但无论是面料、做工都差了一截，也没有精细的暗纹。

    看来她确实拜了师，但地位当比应晚晴低一些。

    “那便好，前几日你满是血的样子可吓人了，幸而殿下——啊不是，大师兄心好，带你一齐来了上界，不若你现下恐已没命了。听闻大师兄有急事外出，待他回来，你可得好好谢过。”

    叶婷自顾自说着，她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盲眼女子，心里痛快极了。

    她眼看着叶蓁蓁过了十年的幸福生活，骄傲自矜、美艳动人。而自己本该和她地位相当，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寄人篱下，还要隐藏起不比她逊色的美貌，低声下气与佣人无差，生怕哪日她心生嫉妒毁自己容。

    不过风水轮流转啊，现下自己已拜仙人为师，她叶蓁蓁却成了瞎子，日后自己的生活会越过越好，容貌也会随着修行越来越美，而叶蓁蓁却只能面临红颜骨枯的结果。

    叶婷笃定叶蓁蓁无法修炼，因着是听周围人提起过，生有残缺的人——譬如盲人，想修炼难于登天，或许可以引气入体，但也就止步于凝气了。

    若是出身好些，身后的人愿意，靠丹药或许能堆上开光，只想再往上可就难了。

    修仙一途，本就是弱肉强食，生有残缺的人活该比别人惨。

    而且，就像她认为自己资质会很好一样，她也觉得叶蓁蓁资质不好。如今她已拜入仙门，叶蓁蓁却迟迟没有动静，不就证明了她的直觉是对的吗？

    叶蓁蓁的未来清晰可见，殿下又怎会选择她呢？

    ——虽说嘴上已是将称呼换成了大师兄，但叶婷心里还是称呼晏婴为“殿下”，她已是习惯，加上她总觉得，殿下两个字叫起来，比大师兄更容易叫男人的征服欲得到满足。

    她私心想着，日后两人单独相处这样称呼，自能让晏婴意识到她待他的不同，平日里自然也免不了对她多些注目。

    在了解这是怎么样一个世界后，叶婷便笃定，即使殿下现在心属叶蓁蓁，愿意护着她，以后还肯用丹药将她修为堆上去。

    但时日一久，在叶蓁蓁徘徊开光，容颜也逐渐苍老，殿下却完全和她相反，以她的脾性，与殿下之间又怎会和睦呢？

    身为凡人时，她叶婷尚且能忍十年，如今踏入修行，寿数以百以千年为计，她又如何会等不了呢？

    更何况，她不必再如过去韬光养晦，隐藏住自己了，她大可以完全释放自己的光芒，到那时，殿下难道还会选择烂如死泥的叶蓁蓁，而不是日渐崭露风华的她吗？

    叶蓁蓁虽不知叶婷在想什么，但就她对叶婷的了解，估摸着也就是觉得她终于站得比自己高了，可以扬眉吐气了，从她特意将称呼换一下都听得出来。

    无非是想显示，自己与晏婴关系更近一步罢了。

    叶蓁蓁只默而不语，自觉都不需说什么，叶婷便能将她想知道的事都抖落给她听。

    果然，叶婷又道：“抱歉啊，你我同来自凡尘，又是亲人，你受了伤，我本该早些来看你，但我前两日忙于拜师和入门修炼，实在没有时间。师尊见我勤勉，便特放我一日假，我便连忙过来了。”

    “没事。”叶蓁蓁道，“你愿意过来便已很好了。”

    毕竟像这样主动来送情报的，真的不多见。

    不过叶婷过去倒是从来没有展现过自己的攻击性，只会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说：“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欺负我。”之类的话。

    哪怕两人私下相处，她也只会小声问句好，然后畏缩到一旁大气不出，好像多和叶蓁蓁说两句话，便会被吃了一样。

    现在这样简直像变了个人，句句带刺。又或者，叶婷只是在自己面前这样。

    说到底她也没说什么，反而很是为她着想的模样，叶蓁蓁就算听了生气，又有什么办法呢？

    叶蓁蓁有些奇怪，为什么叶婷态度转变会这样快？而且她叶蓁蓁都还没找她这白眼狼算账呢，她就先来落井下石了？

    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