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深

    冷千芸虽从未侍寝过,但也隐隐听得说过,陛下这人有些古怪的癖好。

    例如嫔妃来浴堂殿侍寝,陛下从来都是自己动手宽衣,不假借他人之手的。

    因而乍一听得陛下要她宽衣的要求后,冷千芸很是一怔,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见她不动,顾承淮便道,“连宽衣都不会?”

    冷千芸方才回过神来。

    “陛下恕罪。”

    她说着,忙往前挪了两小步,绕到对方跟前,接着抬起手,轻轻触到对方衣襟边缘的系带。

    “妾冒犯了。”

    说着缓缓拉开系带,对方身上的交领常服便散开来,冷千芸接着绕到背后,替对方轻轻将外衣解了下来。

    将外衫小心地放在床边的香几上后,她又照着之前的动作,将里面的衣服都一一解下,直到只剩下了一件月白色的中单。

    “好了?”见她停下动作,没再继续后,顾承淮稍稍侧头。

    “回陛下。”冷千芸微微低着头,轻声道,“外衫都已经解完了。”

    “还有一件。”

    “——!”冷千芸闻言指尖一顿,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往后一退,半刻后方道,“中、中单妾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还没等对方的话说完,顾承淮便直接伸手,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握住,接着按在自己中单的衣襟上,“朕方才怎么说来着?叫你替朕宽衣,这还剩了一件,你说……”他的身子缓缓往前,在冷千芸耳侧低沉道,“这是不是抗旨?”

    “陛、陛下……”对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侧,她的整个面容霎时染上嫣红,连说话都有些不稳了。

    她原本似星辰般的双眸也闪过几许羞赧和慌乱。

    被对方握住的指尖下意识往后收,似乎想要抽回来,可刚一动,被对方感觉到,就被又一次握紧。

    “别动!”陛下忽地出声,似乎有些不悦,可语气中却又听不出不快。只是这话一出,冷千芸便滞住,也不敢再多动一下。

    顾承淮微微低头,看着对方双颊上十分明显的红晕,和轻咬着的红唇。

    “罢了。”他道,“剩下的朕自己来。”

    说着放开了冷千芸的手,眼见对方因此悄悄轻舒口气,变得没这么紧张时,他便忽地又道:“你的衣裳呢,是自己来,还是朕来帮你?”

    原本以为可以稍稍放心的冷千芸霎时间又紧绷起来。

    “妾、妾自己来就好了。”为了防止对方直接做主说替她来,她连忙道,“不必劳烦陛下。”

    然后她便下意识抬手,打算解自己的衣裳,结果无意中瞥见了对方。

    陛下冷峻的面容上似乎带着一抹笑意。

    冷千芸忽然回过神来。

    只怕对方就等着她说这话,先前说的替她来,不过是故意为之。

    “……”冷千芸觉得自己好像回答得太快了些。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再说什么,毕竟话是她自己说出去的,也不好反悔。

    因而只能伸手,纤细的指尖拉住了身前齐胸的系带,正打算拉下来时,她不由地又抬头看了眼陛下。

    对方此时已经坐在了架子床上,单手支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冷千芸羽睫颤了颤,也顾不上御前失仪的事,竟直接转过身子,背对着陛下,接着方轻轻拉开自己的齐胸裙。

    这衣衫原本就不是日常所穿,不过侍寝时才会让宫嫔穿着,因而除了开口较低外,这上面的系带也十分容易拉开。

    冷千芸开始还不知道这事,因此拉系带的时候用的正常力气,结果这一拉,齐胸裙上唯一固定的系带便被轻松拉开,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用手将整件裙子拿住,失去固定的裙衫便直接松开,接着直直落在地上。

    冷千芸见状愣了一瞬,接着猛地回过神来,先是看了看地上的裙衫,然后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

    当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一套中单后,她才放下心来。

    果然是太紧张了,都忘了自己身上还穿了中单。

    想着陛下身上也是只余下中单,她便觉得应该可以了,于是打算转回去,谁知还未来得及动作,便感觉到一只宽厚有劲的手从身后伸出,直接将她整个人都环住。

    “你太慢了。”身后的人将她抱住,声音带了些暗哑,“还是朕替你来吧,”

    说着修长的指尖直接摸到了她中单右侧的系带上,接着轻轻一拉。

    “陛下!”冷千芸心中一慌,竟下意识抬手压在对方小臂上,“妾、妾可以自己来的。”

    顾承淮闻言,也没急着将对方的衣衫拉开,而是指尖在她腰侧微微婆娑。

    “你忘了自己如今是在哪里吗?”

    这回他的语气终于染上了些不耐。

    冷千芸这才猛地回神。

    是啊,她在浴堂殿,她今日来便是来侍寝的。

    先前那些做法只怕在陛下看来都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她于是缓缓放下挡着对方的手,低低开口道:“陛下恕罪,妾只是……”她微微抿唇,“只是有些紧张。”

    “妾入宫十年,这是第一回同陛下这样亲近,以往妾只能从旁人的口中听说陛下的事。又或者,每岁的冬至、元正宫宴上,才能趁着人多,没人注意时偷瞧陛下几眼。”

    “或许在陛下心中,妾不过是这后宫之中毫不起眼的宫嫔之一,可在妾心中,陛下却是妾的天,是妾唯一的……”

    她说着说着,身子已经不似先前那样僵硬,整个人也放松下来靠在对方灼热的胸膛上。

    “是什么?”见她最后几个字没说完,顾承淮便问道。

    冷千芸轻轻垂眸。

    “求陛下别问,妾不敢说,就让妾将这大不敬之言留在心中罢。”

    顾承淮见此,也没追问,只是幽深的眼神微微闪动一下。

    他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由于对方背对着他被他搂在怀中,因而没瞧见他的神情,便以为他不想说话,故而便又自顾自地往下说。

    “妾以前从未想过会有机会来这浴堂殿,对妾来说,只要偶尔能远远见陛下一面便十分满足了。今夜的一切对妾来说都如同梦一般,陛下嫌妾慢,妾眼下也不怕陛下生怒,妾是故意为之的。”

    她说着,逐渐变得大胆起来,将自己纤细的指尖缓缓覆在对方指节分明的手背上,倒也不敢用力,只是这样轻轻放着。

    “因为一夜是那样短,过得又那样快,妾多么怕再也没有这样的夜,私心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这样便能同陛下待久一些了。”

    这话说完后,她便沉默了,好半晌不曾开口。

    顾承淮原本静静听着她说,可等了半刻也没等到她再次开口,正待要问时,便忽地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似乎在轻颤,呼吸也变得有些许重。

    顾承淮双眉微皱,直接将怀中的人转过来。

    美人如月,双眸似星,眼凝薄雾,红春轻抿。

    顾承淮这才知道方才对方为什么久久不说话,还身子微颤了。

    “哭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柔了起来,“你怎么就知道只会有这一夜?”

    说着,他竟抬手,轻轻替对方擦掉眼尾处的清泪。

    他原本是最不喜嫔妃哭闹的。

    身为大衍之君,他年少继位,早已养成了冷硬的性子,对他来说,后宫的嫔妃虽然各个貌美,可各个都是一样的无趣。

    但他也不甚在意,因为无趣才好,才能让他省心,不必在她们身上费过多心思。

    那些会哭闹,总爱使小性子的嫔妃,他见过一回后便再没召见过。

    虽未明说,可次数多了,宫中的人便也瞧出来了,因而无论背地里如何闹,到了他跟前谁都不会表露出来,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如花模样。

    他以为自己是厌烦那些女人哭的。

    但当他看见冷千芸那双星眸中凝起薄雾,莹白的颊边有清泪划过时,他忽然觉得,其实女人哭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

    对方原本的双眸便如同满天星辰,而此刻却似被薄云遮住的夜空,朦胧而神秘。

    在四周烛火的跳动下,对方莹白的面容显得愈发诱人。

    “爱……”他张口,原本想叫爱妃,可刚说了一个字便忽觉得说不出口,因而思忖半刻,最终道,“阿芸。”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思维的冷千芸听得这个称呼猛然回神。

    “陛下唤妾什么?!”

    阿芸是她的小名,自幼除了母亲,就连父亲都不会这样叫她。

    此时她已经止住泪水,只是眼尾还在微微发红,显出她先前曾经哭过。

    比起她的惊讶,顾承淮则显得平静得多。

    “日后无人时,朕便这样唤你,你喜欢听吗?”

    “陛下,这不合规矩……”

    “且不论规矩的事,朕只问你,你喜欢吗?”

    冷千芸闻言微微抿唇,羽睫颤了颤,似乎心中在天人交战,最终下定决心一般地坚定道:“妾喜欢,喜欢陛下这样叫妾的名字。”

    她虽然看上去还有些犹豫和谨慎,可语气中的喜悦,可双眸中愈发闪烁着的星光表现出她确实很高兴。

    顾承淮见状,少见地双目中也带上一抹温和的笑意。

    “阿芸。”他低头,看着对方的双眸,“夜深了,就寝可好?”

    这回冷千芸没再拒绝,她双眸缓缓眨了眨,接着伸出手,慢慢环上对方劲瘦有力的腰间,几不可闻地应了声。

    “嗯……”

    不知何时,架子床上的床幔被放下,被隔绝开来的烛火隐隐印出床榻上两个纠缠的身影,和男人有些暗哑低沉声音。

    “阿芸,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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