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小酒窝。)

    罡风骤起之际, 撩乱簇簇团团的暗影。

    嵌于穹顶的残阳几乎被暗夜掩埋,皎月散发出混浊黯淡的幽光,将漫天血色映照得清晰可见。

    空气里被风卷动的, 是无影无踪、却也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裴渡抬眼, 望见不远处空地上的滩滩鲜红液体。

    排山倒海般的剑意笼罩四野, 裴钰咬紧牙关没出声, 幻境之外的看客们亦是尽数安静下来,沉默着不敢发出声响。

    在修真界里, 关于裴家的八卦一直没停过。

    裴风南曾与青梅竹马的李家千金喜结连理, 并迎来人生中的第一个子嗣,称得上幸福美满、羡煞旁人。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李小姐在一次大灾中遇难身亡,大公子亦是孱弱非常,早早夭折。

    自那之后多年, 裴风南才娶了白婉作为续弦,之所以收养小少爷裴渡, 全因他生了张与大少爷相似的脸。

    李小姐毫无疑问是裴风南的白月光, 白婉嘴上不说,心里必然难以释怀;

    后来收养的裴渡又天资卓绝、一朝成名,将她两个亲儿子衬得黯淡无光。有不少修士暗地里嚼舌根,声称不但白婉, 恐怕连裴明川与裴钰也都十足不待见他。

    如此一来,鬼冢里所谓的“裴渡勾结邪魔,欲要置白婉于死地”一事,就难免生出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

    无论怎么看, 如今的结果都是母子三人受益颇丰。

    修真界里多的是人精,还不至于个个都是傻瓜蛋, 稍稍动一动小脑瓜,就能看出其中猫腻来。

    正是因为这其中的诸多纠葛,今日裴渡与裴钰的一战,才显得尤为有趣。

    “裴钰已快突破金丹,裴渡毕竟年纪尚小,就算神识尚未受损,修为应该也还是差了一截。”

    云朝颜冷静分析“但论剑术,裴渡定是稳胜一筹。”

    “但裴钰也不差吧”

    有人摸着下巴做思索状“他毕竟是裴风南亲儿子,天赋总归还是不错。”

    看客们皆是凝神看着圆镜中的景象,并未发觉在裴钰镜前,有个女人眸色渐深,暗暗把手捏紧成拳。

    此人正是白婉。

    她对裴钰存了一百个放心,打定主意认为,自己这个实力超强的儿子仍能赢得此次魁首。

    因此她亲自来到此地,驻足于镜前,享受旁人的无尽羡艳与夸赞。

    一切本应该有条不紊进行的。

    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夫人教导有方”、“当之无愧的少年英才”,那些环绕在周身的话让她情不自禁扬起嘴角,却毫无征兆地在这一刻,变成满地碎渣。

    没有人再去关注裴钰。

    她能零星听到的几句,都在惊讶于谢镜辞竟是那位“妖中之主”,称她不走寻常路,叫人大开眼界。

    ――可杀掉了那么多魔物的人,本应是她儿子不是吗那臭丫头不过是个可笑的跳梁小丑,整天玩一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她何德何能,才能抢走裴钰身上的注意

    谢镜辞的法子一出,生生把裴钰衬托成了个暴虐无度、嗜杀成性的恶棍。

    白婉气得脑子发懵。

    不过她还能扳回一成。

    只要裴钰赢下这一战只要他能赢,裴渡就彻底在众人跟前颜面尽失,沦为被家族扫地出门、实力不济的废物。

    那不过是个被捡来的可怜虫,萤火怎可与日月争辉。

    她对裴钰有信心。

    白婉深吸一口气,仰面望向圆镜。

    裴钰已经再度挥剑。

    他对裴渡的实力心知肚明,万万不敢大意轻敌,因而每一次进攻,都用了最大的力气。

    四下涌动的狂风忽地变了方向,如同受到某种力道牵引,缓缓向青年身侧聚拢。

    当他骤然出剑,汇聚而来的气流有如利刃出鞘,裹挟着重重杀意,径直向不远处的白衣少年袭去。

    裴渡身形未变,静静凝视着狂涌如龙的剑气剑光,手中长剑隐约一动。

    这是谢疏赠予他的剑。

    人尽皆知剑尊独宠云夫人,在用剑一事上,亦是从一而终,不屑于给其它佩剑任何眼神。

    因此谢家并未藏有多么上好的宝剑,谢疏得知他湛渊被夺、问道会又迫在眉睫,便向铸剑的友人要来一把利器。

    虽称不上神兵,但也足够。

    ――足够让他了结裴钰。

    有风掠过锋利的剑尖,引出锃然一声幽响。

    如同平地起惊风,裴渡身形一动。

    他身法极快,脚步轻如踏雪,迅速朝青年靠近,向来温和的眸子仿佛浸了浓郁漆黑的墨,晕出惹人心惊的决意。

    长剑彼此相撞,传来金石轰鸣般的声响。

    裴钰几乎快要招架不住这一剑里潜藏的灵力,心口陡然一惊,怒气更甚“丧家之犬,想杀我如今的你也配”

    他绝不会输。

    他是裴家家主的亲生儿子,从出生起,就继承了常人望其项背的天赋与实力,像裴渡这种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儿,怎么能与之匹敌。

    更何况他还有湛渊。

    原本属于裴渡的神剑湛渊,哪怕在剑冢认了主,不也还是被他夺了过来。他有修为护体、神兵加身,湛渊剑无往不胜,裴渡拿什么赢

    ――他绝对不可能输

    裴渡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敛了平日里的笑意,目光比天边一轮清月更冷。饶是在幻境外看热闹的修士们也能一眼看出,裴二少爷快要支撑不住。

    太快了。

    他的剑法变幻莫测,每一个招式都娴熟至极,裴钰刚匆忙接下上一招,下一道剑风就已经倏然落下。

    青年节节后退,身上被剑气划开数道狼狈不堪的口子,眼底尽是猩红血丝。

    他怎么可能会输。

    像裴渡这种出身低贱的臭小子,分明只能――

    晕染开的夜色里,随着晚来风急,响起一道宛如龙鸣的悠长剑鸣。

    裴钰见到白衣少年安静的黑眸,与他被晚风撩起的一缕碎发。

    以及飞溅而起的一束殷红血迹。

    四下兀地消弭了所有声息,剑击的脆响、越发急促的呼吸、心脏的狂跳,一并在这一刹那,融进虚无长夜里。

    他被刺中了。

    他曾设想过自己会输,但从未想到,竟是以如此狼狈、毫无还手之力的方式迎来惨败。

    之前的嚣张与方才乍一对比,像个打脸啪啪响的笑话。

    他明明是高不可攀的裴家血脉,明明拿着绝不可能落败的湛渊。

    怎么会这样

    不止他,幻境之外的围观群众同样目瞪口呆,对这个结果始料未及。

    偌大的玄武境内,出现了一瞬寂静。

    “我的天呐――”

    围在谢镜辞与裴渡镜前的修士里,刹那间爆发出一声大笑“裴渡赢了牛,太牛了这才过去几个瞬息越级杀人诚不欺我,绝妙啊”

    这道声音如同一粒火星,落在死寂无声的草垛里,立马点燃滔天热浪。

    “太快了太快了,方才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儿也没看清”

    “绝武器和修为样样不如人,他是怎么做到处处压上裴钰一头的”

    “赢了赢了这次问道会的头名有着落了”

    他们这边热火朝天好不热闹,反观裴钰镜前,就安静得与死寂无异了。

    “这个,白夫人”

    站在白婉身侧的修士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试探性开口“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个,说不定”

    他话没说完,就被白婉的满目戾气吓了一跳,乖乖闭嘴不再出声。

    气压低沉得可怕,衣装华贵的美艳妇人暗自攥紧双拳,任由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那混账小子

    纵使她有百般怨气,也不可能在此地发泄,只得硬生生把怒火咽回心底,对身旁侍女冷声道“走。”

    妇人离去的背影冷硬如箭,不消多时,便消失在在场所有人的视野里。

    修士们面面相觑,半晌,在原本静默如哀悼会的空间里,爆出噗嗤一声情不自禁的笑,以及另一道豪情万丈的吼声。

    “裴渡厉害,谢小姐厉害――”

    “诶诶诶,这面镜子怎么慢慢开始黑了”

    “笨,裴钰快死了,还能看到什么东西咱们换阵地啊谢镜辞到底是怎么在妖族称王称霸的强无敌啊”

    裴钰的确快死了。

    那一剑正中他胸口,凛冽灵力层层爆开,每一道都能撕裂他的血肉与筋脉。

    玄武境毕竟只是幻境,在其中死去,只会让神识被强行踢出。

    直到现在,眼看自己的身体与剑一点点变得透明,他还是不愿接受现实。

    裴渡拿着把不知名的剑,居高临下看着他。

    这道注视极为短暂,仿佛他是只不值得给予眼神的虫,很快,那道白色的影子便倏地转身。

    裴渡想去谢镜辞身边。

    没想到甫一扭头,就见她已经来到自己身边。

    少年微微颔首,显出臣服般顺从的姿态“谢小姐。”

    “二少爷这把剑,真是有够漂亮。”

    谢镜辞语气淡淡,丝毫不去掩饰眼底的嘲弄“这偷来的东西,用着应该不怎么顺手吧”

    一想到幻境外还有无数人围观,裴钰气到周身战栗,奈何伤口疼得厉害,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神兵利器固然是好,但剑毕竟是死物,用得如何,还得看执剑的人――废物哪能发挥宝剑哪怕一成的价值啊,你说呢”

    她说罢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最后一眼,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满是血泊的空地上。

    无论对象是妖是魔,裴钰的屠杀一向毫不留情。

    鲜血几乎凝成了蜿蜒而下的小河,在夜色中显得尤为诡谲幽异。在血泊中央,平躺着一只正在瑟瑟发抖的兔子,腿上血肉模糊,想必是受了剑伤。

    林风微动,身着红衣的女修轻迈脚步,缓缓上前。

    她身姿纤细婀娜,柳叶般细长的眼中幽光闪烁,携了刀锋般的冷意,途经夜幕之时,犹如一团不期而至的火。

    旋即谢镜辞俯身,将它极尽轻柔地揽入怀中,拭去眼角湿濡。

    [当前数值五千零四五千一百五千五百]

    东南西北各个方位,接连袭来源源不绝的妖风。

    越来越多的妖物闻风而来,散发着幽光的妖瞳好似一簇簇骤然亮起的火,将整片山林点亮。

    裴钰屠杀无数,早就成为了这片土地里令所有妖物闻风丧胆的煞神,如今却被裴渡斩于剑下。

    他无疑是整个幻境之中,妖魔们最为忌惮恐惧的天敌。

    而当这份恐惧,彻底转移到他们一行人身上――

    “恶人已除,诸位不必再怕。”

    明艳貌美的少女轻声笑笑,手中抚摸着白兔头顶,悠适且柔和。

    她动作温顺,语气亦是淡淡,却于无形中莫名生出高不可攀的凛意,末了眸光一旋“还请诸位好好记住今日之事,既已归顺,便不要生出二心。”

    [当前数值五千八百六千六百零一八千四百五十二]

    谢镜辞略一扬眉“对他所做的事,我能对在场任何一位十倍百倍做出来――明白么”

    今夜月明星稀,密林之中,黑黝黝的树影宛如孤岛,泛起青烟似的薄雾。

    夜意无声漫流,于梦魅般冷然的暮色里,响起树木枝叶响动的声音。

    谢镜辞身前,无数幽光从树上跃下,心甘情愿地俯身“――明白。”

    “啊啊啊真是太舒爽了”

    孟小汀一进院子,就立马卸下了脸上冷冰冰的假面,兴奋得满院四处乱晃“裴钰倒地那一瞬间的表情真是――让我浑身上下淤积的浊气全都噗地一下散掉了”

    这会儿硝烟尽散,裴钰满腔悲愤地告别了他的梦想大舞台,村落里的小妖念及一行人奔波劳累,特意准备了上好客房,供谢镜辞等人歇息。

    莫霄阳同样两眼放光“谢小姐的那番说辞真是叫我五体投地、自愧不如,虽然知道小姐其实并非那种性格,但见到那时的景象,我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对对超帅气的”

    孟小汀一边说,一边开开心心把脑袋往她脖子里蹭“辞辞,你现在有多少点数了”

    谢镜辞“九千出头。问道会一共三日,等结束的时候,应该能破万,也不知道其他人情况如何。”

    “寻常人哪能积累到一万”

    孟小汀得意地哼哼一声“他们大多采用杀戮的手段,要想挣到这么高的数值,恐怕把幻境里的妖魔杀光都不够。而且裴钰应该是问道会里的最强战力,他被淘汰出局,我们基本就算稳赢了。”

    一行人在白日里四处奔走,入夜又解决了裴钰这个大麻烦,这会儿正是最为疲惫的时候,于是闲聊几句后,便各自入了院落里的房屋。

    夜间寒凉,裴渡早早上了床铺,还未来得及熄灯,忽然听见脆生生的敲门声。

    他心下微动,猜出门外来人的身份,下床把木门拉开,果然见到谢镜辞皎月般明艳白皙的脸。

    离开那群妖族后,她将不久前不可一世的暴戾与冷淡尽数褪去,变回同往日一样轻笑着的模样,柳叶眼稍稍一弯“不打算请我进来坐一坐”

    裴渡没出声,侧身为她让出一条道路,半晌,才低声问她“谢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我来找你,一定是有事相告”

    谢镜辞熟稔地坐上桌前木凳,脑袋一晃,撑着腮帮子看他“不能只是想同你说说话吗”

    她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

    裴渡虽然听出这句话里调侃的不正经意味,耳根却还是悄悄一热。

    她真是过分,说得漫不经心,全然不会在意,自己这种无心撩拨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后果。

    裴渡半垂了眼,坐在与她相对的木桌另一边。

    “我之所以来呢,是想要夸夸你。”

    谢镜辞笑“若不是有你在,事情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之前当着那么多小妖的面不便开口总之谢谢啦。一年没见,你用剑比以往更得心应手,比裴钰强多了。”

    她说话向来不做遮掩,最爱打直球,末了朝他眨眨眼睛“这次的寒明花我们一定能拿到,你就是修真界最厉害的剑道天才,背靠修真界最庞大的家族,别在意裴钰的猪话,他在你面前就是个废物。”

    她还记得当初在拔剑之际,裴钰说他是个丧家之犬,不配与他相斗。

    其实他并不习惯旁人的道谢与夸赞。

    在裴家,所有人都默认他为练剑而生,无论多么努力,都只能得来裴风南一句淡淡的“行”;在学宫里,大家亦是把他的一切都看作理所当然。

    就连他也习惯了把这一切看作理所当然。

    唯有谢小姐不一样。

    她愿意夸夸他。

    裴渡微低了头,抿唇应她“嗯。”

    “还有啊,湛渊是你的剑对吧。”

    说起湛渊剑,谢镜辞似是生出了些许气恼,下意识蹙起眉“若不是玄武境是假象,我当场就把他手里的剑给夺过来了。都说剑修爱剑如爱妻子,他抢你老婆,这能忍吗”

    ――裴钰胆敢抢走谢小姐

    裴渡指节一紧,头一回带了点孩子气地回答“不能。”

    他的语气又委屈又正经,仿佛当真经历了一场丧妻之痛,谢镜辞听得噗嗤一笑,也学着裴渡的模样正色道“对啊所以来日方长,我们定要把它给夺回来。你老婆就得是你的”

    湛渊身为裴渡的本命剑,听说当时在剑冢得来时,颇费了一番功夫。

    要把它拱手相让给裴钰,简直比吃苍蝇更让她恶心。

    她义愤填膺,一旁的裴渡却不知怎地低了头,虽然薄唇微抿,却还是能看出嘴角扬起的笑意。

    谢镜辞稍稍凑近了点。

    少女清凌悦耳的嗓音贴近得猝不及防,当她开口,裴渡隐隐感受到一股清甜的热量“你别动。”

    猝不及防听见这道声音,他很听话地顿住身形,茫然对上谢镜辞的目光。

    床头的烛火明灭不定,悠悠一晃。

    他们坐在木桌两头,桌面并不宽敞,她不过是稍微凑近一些,就已经近在咫尺。

    裴渡不明白她的用意,只能感到属于谢小姐的视线流连于侧脸之上,如同拥有实体,每个轻抚与转折都激得他脊背一麻。

    “我突然发现,”她说着嘴角一弯,“裴渡,你笑起来有酒窝g。”

    酒窝。

    裴渡茫然眨眼,听她有些失望地继续道“啊,没有了。”

    他退去笑意,酒窝自然会消失不见。

    谢小姐对它很感兴趣吗

    这个念头匆匆闪过,不等裴渡做出回应,忽然见她用手撑起侧脸,略微偏了头,一双漆黑明丽的眼如月牙半勾,被烛光映出点点亮色。

    “裴渡。”

    “嗯”

    “今日你拔剑的时候,真是把我震撼到窒息。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清绝出尘、剑术无匹的男人每个动作都在我的尖叫点上反复横跳,当时的我想向整个修真界,不,整个世界宣布,裴渡就是最帅气最优秀最厉害的剑修”

    她第一句话刚出口的时候,裴渡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发出徒劳无功的反抗“谢小姐,请请不要取笑我。”

    但这仍然无法阻止他陡然红了脸,情难自抑地低下头,勾唇轻笑。

    “这哪里是取笑”

    谢镜辞阴谋得逞,极其得意,见状毫无预兆地抬手,找准右脸上微微凹陷的酒窝,飞快戳了戳“这叫计策。”

    软软凉凉,奇妙的手感。

    坐在对面的少年兀地僵住。

    “我很少见到酒窝,一直很想摸一摸。”

    她心情似乎不错“之前从没发现过,一定是因为你很少对我笑的缘故。”

    不过真是奇怪,她和裴渡认识了这么久,居然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吗

    裴渡不知在想什么,抿着唇没出声。

    他突然之间不再说话,谢镜辞莫名有点慌。

    “你不喜欢被戳那里”

    她试探性小心道“好啦,之前我的那段话全是肺腑之言,裴渡就是我心里的剑修第一名,谁都比不上,真的真的。”

    “谢小姐一直想试试那里”

    裴渡应得有些迟疑。

    他犹豫好一会儿,怎么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那个“摸”字,便寻了个相近意思的字词用来代替,很快听见她不答反问“怎么了”

    少年放在木桌上的指尖一动。

    四下皆是寂静,连风声都听不到,因而将他的嗓音衬得格外清晰。

    裴渡心口像在被火烧,强忍下头脑里蔓延的热气,沉声问她“还想试一试吗”

    谢镜辞没做多想“嗯嗯”

    答完了,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等等,再、再试一试裴渡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谢镜辞愣了神。

    她呆呆的模样可谓绝无仅有,裴渡被逗得扬唇轻笑,见她仍然没有动作,低声唤了句“谢小姐。”

    这道声音很低,噙了温温柔柔的、近乎于纵容的笑意。

    谢镜辞只觉得大脑轰地一下爆开。

    紧接着下一瞬,手腕上便覆下一层冰凉的柔意。

    裴渡抓住了她的手。

    谢镜辞觉得她快要死掉。

    少年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与之相比,她的右手便显得小小一团,仿佛没生什么骨头。

    烛光下少年人的面庞清朗如白玉,不知是映了烛光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晕开浓浓的绯红。

    在学宫里,裴渡是出了名的禁欲疏离,恐怕无论是谁都想不到,他竟会有像这般长睫轻颤、隐忍而局促的时候。

    裴渡的手指似乎在轻轻发抖。

    指尖触碰到酒窝时,谢镜辞整个脑袋都是懵。

    “谢小姐。”

    他说“它很快就会消失。”

    这是在叫她抓紧时间。

    也在解释他为何会抓住她的手,牵引般往上带。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裴渡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听她喜欢,便想毫无保留地送给她,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这个举动实在过于唐突,于是只能仓促松开抓着她的那只手,在心里做好了被谢小姐指责的准备。

    放在侧脸上的手指没有移开。

    有股柔柔的力道,在他脸上戳了戳,旋即轻轻一揉。

    像是揉在心脏上。

    谢镜辞“还不错啦,手感。”

    ――该死,她为什么会紧张到说出倒装句啊

    谢镜辞脑子里一团浆糊,很快便与裴渡道了别。

    也正是待她离开之后,在幻境外的圆镜里,才终于显现出裴渡房内的情形――

    每次她与裴渡单独相处,系统都会出来作妖,谢镜辞担心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社会性死亡,干脆打从一进屋便关了此地的影像。

    “为什么每次辞辞和小渡在一起,都要特意把画面屏蔽”

    谢疏抓狂“这样岂不是欲盖弥彰,就算他俩没做什么,其他人也会觉得做了什么啊”

    “哦哦哦总算看到了”

    他身侧的乐修抬眼张望“只有裴公子在,谢小姐已经回房了。”

    画面里的裴渡正独自坐在桌前,不知思索何事,值得注意的是,少年脸上仍残留着浅浅的红。

    他坐了好一会儿,忽地低头拿出储物袋,伴随白光一现,在裴渡手中多了件白色外衫。

    人群里有人适时开口“这外衫,似乎是之前谢小姐曾穿过的――”

    他来不及说完,就嘴角一抽。

    不久前还杀意满身、锐不可当的少年剑修将它捧在手心,自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旋即略微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碰了碰。

    噫。

    一名女修不忍地捂住嘴“裴公子从未参加过问道会,他不会不知道有人在外边看吧”

    而且还有这么多人。

    因为他斩杀裴钰的那一剑,全场已有六成的看客挪了窝,来到他与谢镜辞的镜前。

    “这这这,”有人一个劲地啧啧啧,“我是特意来观摩剑道的,怎么偏偏让我看到这种东西――造孽哟”

    云朝颜“”

    谢疏“咳。夫人,这事儿等小渡出来,咱们应不应该告诉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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