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宋秀文扶起东宫,手中端着半盏汤剂。

    观他换了衣衫不说,半个身子躺在凉浸浸的池里......山里夜凉,便是身体康健之人躺在冷池子里一宿也要出问题。

    东宫怎么会在这?

    他见东宫面色苍白,背后印出凌乱血色,心中一惊,正要问起情况,听到一阵远远马蹄声。顺声音看去,只见寿春县主驭马而来,声声唤着花卿。

    ......花卿是谁?

    ※

    东宫清醒了些,他看向寿春县主,对宋秀文淡声说:“留下禁卫小心搜寻,卓二郎应该就在这附近,其余的事路上说。”他咳了几声,连连饮数口汤剂,补充:“准备几身干净的衣袍,留下太医随行搜寻。”

    他话音未落,寿春县主已下马行至眼前。

    东宫这会饮了汤剂,面色倒显出几分生机。

    他精神好了些,起身对寿春县主略一拱手,温声说:“寿春县主,孤吩咐二郎在这附近寻草药,应当所去不远,搜寻不久自有消息。更深露重,不妨移驾长春观。”

    周围的禁卫大都是属东宫詹事府所辖,也就是说现场诸人都是东宫的人。

    众人见东宫对寿春县主言谈间如此客气,甚至还率先起身行礼,皆是震惊。毕竟东宫是宋皇后所出,不到一岁便封了太子,虽性纯善大度,但秉性中自有傲气。今朝观他此行,众人心中皆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卓二郎跳水救主传言不假。

    看不出卓二郎竟有这般勇气,日后还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重用。

    人心浮动,便将脑子动在了寻找卓枝之上,救不了太子,还能找不到卓枝这个东宫新宠吗?混个眼熟也是好的。一时间,众人搜寻卓枝的行动更主动了。

    寿春县主不情愿几乎写在了脸上。

    留她彻夜奔波寻人,恐有健康之忧......

    东宫想到卓枝对寿春县主颇为依赖,便想到他对母亲的心情,还是再度开口劝了几句,甚至留下黄维德负责搜寻以示重视。

    一行人便就近移驾长春观,暂时住下了。

    随行御医见着东宫身上的伤,心中一突,一道刀伤几乎横贯整个背部,因上面糊着层红褐药粉,更显出万分狰狞。御医用沸水烫过小刀,手法纯熟敷药。

    宋秀文站在一旁,递上了碗浊酒。

    东宫一口喝下去,就听宋三问:“殿下怎在池水中泡着?方才人前不便多说,可是卓二郎......”

    他不善饮酒,不过喝了几口,便觉辣口。宋三是个谨慎性子,事事多疑。可今朝这件事,着实是宋三想多了。

    他自上了驴,便烧起来,人昏昏沉沉但也并非不晓事。他记起摔下去时,不小心连累了卓二,累的卓二垫在地上......还拖了他一路,以为他烧的昏过去了?

    这样想着,东宫嘴角不禁带起几分笑意。

    宋秀文和御医双双低头,御医是头次见到缝针还笑的,宫中贵人真是不一般,他心中腹诽几句,装作没瞧见低眼继续缝针。

    宋秀文眼角抽了抽,原本满腹心思,不知怎的真是一句也不想说了。

    “殿下,伤口不可见水,汤剂已经煎好了,须得趁热喝下。”御医收拾好医疗用具,将药端起递向宋秀文,忙拎着箱子离开。

    宋秀文见东宫面上挂着笑,正要张口提醒。

    东宫却瞥了眼他,说:“心不在焉?”他端过汤剂一饮而尽。

    宋秀文一肃神色,就要开口。

    ——“回禀殿下,寿春县主求见!”

    这时禁卫通报声传来,宋秀文心中一哽。

    “请她进来。”

    寿春县主面色不佳,行礼直言:“殿下恕罪,夜半来访。花卿不在,我实在昼夜难安,有一事不知,请殿下明示。”

    寿春县主看了眼宋秀文,又转过眼看东宫。

    东宫摆手。

    宋秀文拱手行礼,他出门一拐来到旁边厢房,招来一路跟随东宫左右的禁卫,他们选自军中直属东宫,听东宫一人之令。分明有如此军中好手护持东宫,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他不解至极。

    ※

    门吱呀响,声音回荡殿内。

    酒劲过去了,伤口又疼又痒,药剂中的某些成分开始发挥作用。东宫饮茶驱困,温声说:“坐下说吧。”

    寿春县主耳聪目明,可她满心都被卓枝失踪占满了,竟没发现什么异常,说:“花卿的外袍,荷包怎么会在殿下身上?”

    东宫愣了,他泡进池子里时,已烧的厉害了,完全不知这是缘何。

    寿春县主显然误会了东宫的沉默,她身子晃了晃,还是扶住土炕才站稳。她一字一顿:“殿下,你将我的花卿......”她嘴唇微颤,竟说不出话来。

    ——“回禀殿下,黄维德求见!”

    寿春县主忽地平复下来,她目光焦虑转向门外,只等着黄维德的消息。

    这种情形寿春县主该避开,可是她顾不上,定要听到消息。

    东宫知她担忧,命黄维德进来回话。

    黄维德与宋三一起进来,他沉声回禀:“殿下,目前已经搜查野池附近二十余里,并无踪迹,已经留下禁卫扩大搜寻范围。在野池东南五里处发现......”他拿出一截青罗纱,犹疑的看了看东宫。因他不能断定,这截衣袍究竟是东宫穿时留下的,还是卓枝换过衣袍后留下的。

    寿春县主不受控制啜泣一声,她捂着嘴强忍痛苦。

    东宫看了眼宋三,宋三倒了盏热茶递到寿春县主手中。又看了眼黄维德,黄维德会意。

    东宫才问:“现场如何?”

    “现场并无打斗痕迹,但根据脚印在场的确不止一人,应有三人。除却卓二郎,再有两人应当是青壮年男子,左右树木有被柴刀劈砍的痕迹,那两人脚印皆是草鞋印子,据属下推测,应该是这附近的猎人农户,只要继续循着脚印寻找,应当无虞。”

    “很好,县主先在偏殿休憩,孤派禁卫继续搜寻。”

    东宫这样说了,寿春县主只能退下。

    寿春县主离开后,东宫敲了敲桌案,示意黄维德继续回禀。

    原来黄维德接到东宫暗示,只拣了些好的消息回禀,暂时稳住寿春县主。

    “那三人的脚印在自野池东南方断崖处消失不见,那里脚印混乱,绝非三人,应当还有其他人。属下已派人继续追踪,其余人绕过山路下崖一探,山崖高险,若人真掉下去了,恐怕......”他的未尽之意,在场几人都明白了,气氛变得沉默。

    良久烛花爆开,东宫喝了口冷茶,口中生涩,他想应当是茶太凉了:“一定派人仔细搜查。”

    一室静默。

    宋秀文思及暗杀之事,毕竟此次落水虽是意外,但东宫将计就计,知晓身在上京城,肃王不便动手,特意因势而为落水离开上京城。

    他孤身一人,正好留给刺客良机。

    为此还特意遣了数位禁卫身随左右。可偏偏遇上卓二郎,宋三详细过问情况,知晓殿下下令禁卫不得妄动,若非如此殿下有禁卫护持,何须受伤。

    宋三想过问详细,却看到东宫眼中显出几分难过。他眼睛闪了闪,一定是他看错了。东宫是他追寻的明主,素来七情六欲不上脸,怎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如此情态。

    再度抬眼仔细看去,却发现东宫面色如常,果然是错觉。

    就听东宫问:“孤下令按兵不动,你们如何寻到这里?”

    黄维德恭声答:“圣人盛怒之下,寿春县主称卓二郎佩戴的荷包浸过西域兰花密香,这香嗅之一般,只是有寻踪蝶可一路循到源头。可那蝴蝶倒也怪了,一路引着寻到殿下。”

    “殿下浸在冷池里,身上穿着卓二的外袍、荷包。殿下身边散落一圈雄黄驱虫药草,圈里留有卓二脚印,应当是他知道药草避虫,才躲在圈子里,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将您泡在池中.......”

    宋秀文插话,说:“禁卫身负重任,应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他们只跟随左右,见您受伤而不为所动,任由卓二郎......”

    “宋三!”

    见他话头绕到卓枝身上,黄维德忙出声打断。

    “孤高热不止,孤曾听闻有些村野乡民为幼儿降温以冷水敷之,想来他正是此意。”东宫低声说,语气竟有些惆怅。

    ※

    再说卓枝这边,她换好了衣服,牵起毛驴,躲在树木中,偷窥来人。来人有两人,均是一身粗布麻衣,脚下踩这一双快穿烂的草鞋。

    他们俩许是为了壮胆,一面砍断杂草,一面说着东府方言。

    卓枝听了一言半句,全都是些村子里的事,还说了村长如何悭吝的坏话。

    运气真不错!

    她一乐,名字地址性格全部对得上,这两人定然是大王留村的。这不是巧了吗?她牵着毛驴刻意发出些声响,引起那两人的注意,以免半夜突然出声吓人。

    那俩人仍被她吓了一跳。见他衣着打扮十分不一般,又听她自称是村里王良才住在旬邑的堂弟,名字住址信息一对,这俩人也放下心来。

    没错啊!

    王良才一直吹嘘他堂弟,是个相貌堂堂的读书人。

    这一看却是所言不虚,果真相貌堂堂。听明卓枝来意,便要引着她回村。卓枝放下心,准备回身带着东宫一起顺着小道回大王留村养病。

    这时山中林鸟惊叫声响起,在这山里寂静的夜中分外明显。

    这动静,难道是刺客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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