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畔那个声音像是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也轻快起来。
或许是真的数年活在无人区,未见一个活口,这个男声真的有些话唠,清亮的男嗓道:“哎,我挑点好玩的有意思的教你,你就陪我说会儿子话,算做个买卖行吗?”
幸谦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光影构成的人,淡淡地发着光,仿佛是只有一层魂魄。
玄牝尊者正是剑府上代的头头,玄元二山老祖元溟的道侣。
幸谦在剑府这些年,玄牝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这位师祖辈的大能创了不少新招式新剑法,当年在修界大比中剑器动四方,修剑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些年闭关苦修,每次被湛勉打下来,幸谦都把玄牝尊者的画像贴在自己床头,每天对着励志。
谁知道偶像原来是个沙雕话唠中二病……
人设崩塌的痛谁能晓得?
“来吧,学习很快乐的!”玄牝在他耳朵边诱惑道。
湛勉已经试了许久,那扇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小木门却结实极了,根本打不开。
“幸谦!”湛勉喊他名字,“里面怎么样?怎么回事?!”
玄牝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抢先道:“小鬼!这小家伙这些日子就归我了,你们外头且歇着去。”
幸谦简单同湛勉解释了几句。
湛勉于是回石桌前坐下,说:“有机遇自然是好事,我和师妹在外头等着你。”
此后,幸谦被玄牝拖去特训了一段日子。
*
且说湛勉和喻环留在石室外,也没什么可做的。
喻环向来活泼灵动,湛勉却大多时候是个锯嘴葫芦,喻环嫌他无趣,自行在石室里溜达。
她转了几转,忽然扫到石室外间的墙壁上有一处石头色泽同周边不同。
喻环于是招呼着湛勉过来看,湛勉检查片刻,说道:“里面应当是有一条隧道。”
湛勉使了个照明火,一掌拍在石壁缝隙上,石头应声而裂,整整齐齐地断出一个拱门来。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叹气道:“哎…你们这些小辈,这些年怎么都机灵成这个样子?”
湛勉听出这是放下同他说话的那个声音,心知这就是幸谦所说玄牝尊者了,立刻拱手躬身道:“小辈冒犯尊者了,方才有些好奇,却在尊者地街上这样撒野,尊者恕罪。”
玄牝大有挥手潇洒之意,说:“本来就是想要留给后辈一点什么。你手臂上是那只云豹咬的伤口?”
湛勉答是。
“那些年养着它,要它在我不在时看顾这些东西几分,它倒是想要自己成妖之后独吞,自起了贪心。里头有些伤药,疗效很不错,你且去找找看吧。”
湛勉一愣,没想到尊者这么好说话。
玄牝却又补了一句:“来了就是机缘,你看中什么,可以挑些什么。”
喻环一听见这话,眼睛便亮了几分。来天目山本就是为了探宝,如今有一个大能说什么都给,那岂不是宝贝如流水进账?
“多谢尊者馈赠。”湛勉也不知道玄牝究竟在哪里,于是只是冲着石室内间拱手行礼。
走入隧道之中,两边壁上挂着两排油灯,幽幽的亮着。
湛勉同喻环一路往里走去,隧道尽头豁然开朗,堆着不少宝贝。
喻环得了尊者允许,四处挑选着物件,湛勉却站在原地,眼神搜索着四周。
玄牝见他半晌不动,好奇问道:“你这是在等什么?”
湛勉道:“我什么都不缺,也没打算拿尊者什么宝贝。”
“只是,我想送一个人一份礼物,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物件。只得来秘境里,看看能不能寻到什么珍奇事物。”
“是很重要的人?”玄牝若有所思。
湛勉道:“是很在乎的人。”
角落里有一块亮银色的圆疙瘩咕噜噜滚过来,一下子撞在湛勉脚踝上。
玄牝说道:“喏,这是个好玩意。”
湛勉拾起来一看,这是一块银精,质地坚韧,入手冰凉。
“打个饰物,打个兵器,必然都不错的。”玄牝说,“况且银象征高尚永恒,送给你说的那个人,应当是合适的。”
“这东西打造点什么配件出来,很适合他如今修习的功法。”玄牝暗示道。
他说了这么多,湛勉只觉得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像是全被他看透了,一整个人都被暴露在他面前。
湛勉喉结滚了滚,还是还礼道:“多谢尊者指点。”
玄牝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追忆怀恋之感:“你这样忐忐忑忑的,送个礼物也要纠结那么久…真是像极了我当年啊。”
*
而此时石室内间,玄牝正盯着幸谦默诵功法。
留在这里的只是玄牝陨落前留下的一丝灵智,仅仅继承了玄牝想要后继有人的意志,于是三句话离不开老本行。
幸谦稍有走神,他一抹神智根本碰触不到幸谦,也没法抽幸谦后脑勺,就干脆一直在幸谦耳边循环念口诀心法,直念得幸谦大呼:“师傅!别念了!”
这种流氓般的唐僧行为遭到了幸谦的强烈谴责。然而反抗无效,玄牝尊者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不愿自己苦心孤诣所创剑招失落,哪里会放过他?
幸谦被玄牝逼着魔鬼训练了半日,休息时躺在石台上,只靠半口仙气吊着了。
他正半死不活地躺着,忽然听见木门外传来悠悠笛声,清亮悦耳,幸谦闭着眼听了一会儿,觉得心旷神怡。
玄牝盘腿坐在一旁,托着下巴道:“喔!吹的是《姑苏调》呢!外头那小子才艺不错嘛。”
幸谦闭着眼睛问:“前辈听过这曲子?”
“听过啊。”玄牝答,“想当年元溟那家伙莫名极爱竹笛,在我耳朵边呕哑嘲哳吹了好些年,吹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们十九岁一同去姑苏除妖的时候,那厮听了姑苏人的小调有感而发,于是自己作了这么一首曲子。”
幸谦笑道:“这曲子很好听啊,为何前辈说老祖的笛音不佳?”
玄牝对上幸谦的目光,一脸严肃:“孩子,你要知道,有些人能写出曲子,不代表他就吹得出来。”
幸谦噗一声笑出来。
讲完趣事,玄牝照旧开始循环念经,把幸谦活活薅起来:“看在外头那小鬼吹曲子给你解乏的份上,你就快快学好吧。”
“可别让他在外头等得都生了蘑菇蜘蛛网呐!”
幸谦一听此话,确实不像教湛勉和喻环等久了,于是无奈继续自己的苦行僧生涯。
感觉起来,时间过得漫极了。石室内不知日月,更不知时辰几何,幸谦以为过了好久,可实际出洞时,也不过只是修习了两天而已。
小木门打开的时候,幸谦背着剑走出门外,犹如脱胎换骨。
石室内那个话唠中二病心愿已了,已经散去了。幸谦抿着嘴,目光沉沉地看着石室内。许久,他放下剑,而后冲着石台拜了三拜。
此时正是夜里,湛勉和喻环一人一个小矮凳,靠在石桌上浅眠。
幸谦方才走出来,湛勉便抬起头来了。
叫醒喻环,一行人打算离开石室了。
末了,要出洞时三人均自发的在洞口拜了三拜,算是同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的尊者道一声别。
走出洞口,再次回到密林之中、山路之上,幸谦甚至有种过去了许久的错觉。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湛勉:“师兄,在石室里那首曲子,是吹给我听的吗?”
一般人哪里会问这种话?这都是些看破别说破的东西,湛勉也没想到,幸谦竟然这么直白就问出来。
他侧过头去,生怕自己白净的脸上万一染上几抹飞霞,叫幸谦看在眼里去。
“倒也不是。”湛勉别扭道,“只是石室里待久了,闷得慌,吹个曲儿解闷罢了。”
一边喻环瘪了瘪嘴道:“师兄撒谎!分明是尊者告诉你幸师兄累得不得了,你才掏的笛子出来。平时咱们师门里,你哪里当众吹过这曲子?”
被喻环把真相捅出来,湛勉装作干这事得不是他似得,不再说话了。
再有一日就到出山的日子了,三人想要的都拿到了手,也不贪恋,径直往出口方向去。
正走出小三里地,远远的,幸谦听见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沙沙的声音响起,倏然从灌木丛中钻出一个人来。
幸谦的剑瞬间就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苟岐拍着身上的土,感觉到脖子上微微泛着凉气的剑刃,抖了两抖,动作都停滞下来。
“师弟……”苟岐举起双手,试图让幸谦把手放下,“我是你亲师兄!”
幸谦这些日子神经紧绷,搞得草木皆兵,见是苟岐,于是放下剑来。
“师兄怎么从这里钻了出来?”幸谦把仓庚收回鞘中,问道,“这些日子师兄都去哪里了?”
说起这个来苟岐就两眼泪汪汪。
“快别提了……”
自从和喻环双双被传送走,苟岐就去过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短短几天时间,他被秃鹫啄过脑袋,被猕猴挠伤脖子,还躺在黑熊爪子里装过死。
苟师兄经历了二十年人生中最大的挑战,夜里一边哭着跟各种猛兽斗智斗勇,一边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终于见到了同门,就像是解放区人民见到了组织,激动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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