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刀劳鬼

    迎面走来正是湛勉和喻环。

    平江地处湘楚地带,气候湿暖,八月多时江上仍有船只往来。

    三人下山到江畔拦了船只,上船后幸谦就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湛师兄你喝水吗?我给你倒茶!”

    “湛师兄饿吗?这里还有好多小糕点啊!啊什么?你不吃?哎呀那你递给幸师兄嘛。”

    “湛师兄看话本吗?要不我读给你听吧?啊?你要给幸师兄讲故事啊?”

    喻环一向性格灵动,此刻却活泼过了头,什么都要问一问湛勉,鞍前马后,殷勤极了。

    幸谦不知道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喻环对湛勉那么殷勤,他反倒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奇奇怪怪的。

    原文里主角的桃花现在追着反派跑了,自己乐得清净才对,跟反派没仇了,跟女主没有纠缠了,安安心心练剑它不香吗?

    他真没觉得香。

    颠来倒去,幸谦依旧觉得心烦,他心里很久没有这样乱过了。

    于是幸谦抱着执云去睡觉了,干脆利索的靠睡眠斩断自己纷乱的思绪。

    幸谦一行三人乘船从沧溟一路飘到平江,入城时已经是两日之后。

    中秋将至,平江城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街上吆喝声不绝于耳,变戏法的、耍杂技的、一个摊子挤着一个。

    喻环还有点小姑娘心性,上岸后忙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新鲜得不得了。幸谦和湛勉就抱臂跟着,寻着这次的委托主,一家姓高开米行的人家。

    正沿着长街一路走过去,喻环目光被路边一个杂耍摊子吸引,挤过去要看。

    幸谦终于体会到了一把有个妹妹是什么样的,无奈跟了过去。

    他只是挤进人群,便愣住了。

    人们围成了一个圈,圈内是一个披头散发、衣着褴褛的年轻男人,他脸上胡子拉碴,头发杂乱得像满地树枝杂草,正表演吞剑。

    那把剑每每深入几寸,他脸上神色就痛苦几分,周围的人叫好声就大几分。

    吞剑的人可不就是师桓明。

    他拿来表演的那把剑正是他自己的佩剑,那些年也曾经跟着他、带着沂川天地宗大师兄佩剑的名头,崭露头角,出尽风头的剑。

    幸谦拉住身边一个正踮着脚看得入神的络腮胡子大哥,问道:“大哥,从前我们没见过这个人,他是近来才来卖艺的吗?”

    这络腮胡子爽朗笑道:“是啊,最近才来。听人说是沂川来的流浪汉,没爹没妈,也没媳妇孩子。他胆子大,啥也敢演,来了才几天,大伙儿可捧场了!”

    一边说着,络腮胡子还伸手抛出一枚铜钱,当啷一声脆响,落在地上一个铜锣里头。

    师桓明听见这一声铜钱脆响,又不能说话,拱手拜了拜,动作显得滑稽极了。

    湛勉也显然有些意外,低声问幸谦道:“确是师桓明吗?”

    “是他。”幸谦又瞅了瞅,确定那张脸上每一个细节都和当初的师桓明吻合,回答道。

    一边喻环一见是师桓明,厌恶地别开脸,撇撇嘴退了出来。天目山的事,他们玄元派的都同仇敌忾。

    “师兄们可别奇怪了。”喻环见幸谦和湛勉表情都有些茫然,说道。

    幸谦疑惑:“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当时请窦师叔把那个大汉带去沂川告状,也就顶多是把事情闹一闹,师桓明为什么会……”

    那时幸谦也没太想下狠手,窦研书去沂川施压,估计也就是给师桓明关一阵子禁闭,闹大了褫夺去大师兄的名号贬到外门,也足以他落魄了。

    怎么如今直接被逐出门派,在街上流浪起来。他毕竟出身不错,就算天地宗赶走他,他难道不能回家去吗?

    喻环拉着湛勉和幸谦就要走:“快别看了,我们走!”

    “窦师叔当时带着那个要刺幸师兄的汉子去了沂川,天地宗那群老东西还一个个腆着脸说是误会。”喻环不平道,“后头天目山的事情就传回去了。他们也得了几件宝贝,有个跟着师桓明的弟子想多贪一点,就狠狠落井下石,把师桓明骂天地宗的话添油加醋上报了。”

    “天地宗倒好,因为这个一下子就把师桓明赶出去了。”喻环道,“再后头,他那些懒事情就遍传各门各派了,那些天大伙儿天天拿来下饭呢。”

    幸谦明白了。

    师桓明心气高,这番折腾于他而言简直比活剐了他还难受。师家是大族,他回去更佳丢脸,如今就在各地游荡。

    幸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自己心术没摆正,到头来还是被别人不正的心术坑了进去。

    临走时,幸谦抬手把一粒铜子投进了那个铜锣里头,才刚刚经历了半个月颠沛的师桓明像是变了一个人,倨傲和骄矜都消失不见,他低下头颅,双手合十,不住地拜谢。

    那枚铜子落在铜锣里,也是当啷的清脆一声,像是给一场恩怨划下一个句点。

    沿着街往前走,幸谦一边扫寻着高家米行,一边问湛勉:“师兄,当年师桓明上山去拜师,你到底同我师傅说了什么?”

    他是突然一下子又看到师桓明,想起来在天目山时师桓明指控幸谦的那些话,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湛勉答:“我当年同尊者说,那个扫地小童看着更有些天赋,心性也更纯善,想来,一定是个平行端正的人。”

    这夸得幸谦自个都老脸一红。

    “真的,我当时跟尊者说,这个人这么好,不收为弟子,以后尊者恐怕要后悔。”

    幸谦抿嘴笑道:“怎么这样夸我?那要是后头我没天天去找你切磋,你会遗憾吗?”

    “那肯定会吧。”湛勉直视着幸谦,“这么好的人,遇不到就很遗憾了。”

    幸谦哈哈笑着。

    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喻环激动得不得了,仿佛血压飚高,肾上腺素飙升。

    “师兄!师兄!”喻环叫湛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止不住地兴奋,“幸师兄是不是……”

    “要是没有我这个师弟,你肯定要抱憾的。”幸谦语气轻快,“毕竟同门里能有几个钟爱武艺,天天免费给你陪练啊?”

    喻环:“……”

    我特喵的白激动半天,以为你开窍了,谁知道你就给我说这个?

    湛勉揉了揉喻环的头发,以一面回答幸谦:“是啊。”

    忽然,幸谦停下来脚步,往左手边的一块匾额上一指:“咱们到地方了,师兄师妹,收拾家伙,准备干活!”

    高家米行背后的小巷子里就是高家的四进院子。

    米行大门紧闭,□□的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幸谦三人于是绕过米行店面,拐到高家院落的正门,扣响门环。

    好半晌,幸谦都倚着柱子打了三四个哈欠,这才等来开门的人。

    前来开门的是个十五六的姑娘,她一见幸谦和湛勉,当时就钉在门框上似得,一动也不动了。

    无他,这两个都长得过分好看。

    “姑娘?姑娘!”喻环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高铭远家吗?”

    那女子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把他们迎进去:“是是!这里是高家。”

    三位仙君上门除鬼,高家主人立刻就收拾齐整来到堂前迎接他们。

    幸谦见到高家主人高铭远和他夫人时,吓了一跳。

    这夫妇俩得是连着个把月不知道在哪里做贼,黑眼圈赛熊猫厚,眼袋垂下来,都没精打采的打蔫,又因为他们上门来,强打着精神招呼他们。

    “高员外,不知贵府受困于鬼怪是何种情形,还要麻烦您细细告知我们。”出门在外,当然是大的先开口,湛勉于是做个打头的,问道。

    高铭远像是一提起这个就止不住伤心,老泪纵横:“仙君!你们可算来了,可救救小老儿吧!”

    高员外知天命的年岁,头发看着却像是有古来稀,哭起来就气急,高夫人赶紧站起来,一面给他抚着胸口顺着气,一面说道:“事情是从一年前开始的。”

    “去年过中秋的时候,我们家米行正是生意好的时候。”高夫人声音也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起来就害怕,又撑着不得不强迫自己回忆,“米袋子一袋又一袋的空,有一天店里所有的米都卖光了,我幺儿就去库房里背米 ”

    “背出一袋来,他背后印上了一些字,红红的,像是血写的,说什么‘团圆不团圆的……’反正就是讲我幺儿命要到头,中秋夜就要被阎王爷来收了性命。”

    “我们夫妻俩都以为是有谁恶作剧,看我们家生意好,故意吓唬我们的。”

    说着,高夫人就止不住拭起眼泪来:“谁知道到了中秋夜那天,我幺儿身上起老大的疹子,一阵一阵的流脓,还发烧。我们跑遍全城地寻了大夫来,都没能救回我幺儿。”

    幸谦一听高夫人的描述,就翻开手中卷宗。

    卷宗记载基本同高夫人所言吻合,去年中秋节,高家先去了幺子。后来每逢过节就死去一人,全都浑身流脓而亡。

    这些症状极似各类罕见的病,故而高家一直以为是自家人时运不济,一个个地害急病。

    直到今年年初,高家的小女儿在房外撞见一个人形怪物,头生癞疮,浑身流脓,四肢细长,耳目全都流着血。

    她当时吓晕过去,醒来告诉了爹娘。

    高家夫人一听就吓坏了,说小女儿撞了鬼,拉着她去见了半仙人。

    半仙人也有几分真本事,掐掐算算半天,说她们家藏了个厉鬼,叫她们寻个仙门投委托,请人来除鬼。

    于是高家兜兜转转,这才寻到玄元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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