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云未开

    幸谦横了喻环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看在同门师兄妹的份上,你给我说实话!”

    “说什么嘛!你真的误会了!”喻环把自己那杆花枪托在手上转了好几圈。

    “师兄你快别瞎想了!”喻环别了幸谦一眼,“不知道天天都乱想些什么。”

    “我是小小一女子,平生只爱自己一个,没甚么风月旖旎的思绪。”喻环把花枪往前一挑,直指幸谦的切云,“要不来同我试试手?”

    幸谦笑了,抽出剑来,铛啷啷往上一挑,两人身法都不错,于是过起招来。

    原著里喻环到后期就是个恋爱脑纯脑瘫,每天追着男主屁股后面,看着男主跟其他女主谈情说爱,照样为他要死要活。

    如今看喻环这样神气,幸谦反倒高兴极了。

    这才像是女侠风范。

    到底幸谦还是更勤学苦练一些,还是胜过喻环几分。

    说开了就好,大家夜里也好心无旁骛地捉鬼了。

    当晚子时。

    幸谦守在西厢房正门口,隐在廊柱之后,喻环蹲在后门,湛勉则坐在屋中正中央压着阵法。

    夜半蝉鸣,院里的梧桐树忽然簌簌落下叶片。

    “师兄!”幸谦压低声音,余光向身后瞟去,提醒湛勉道,“来了。”

    湛勉颔首,执云横在身前,静候那只刀劳鬼的到来。

    忽然之间,一个白影飞速闪至檐下,刹那间西厢房大门咚一下大敞开来,像是妖怪张开了黑洞洞的血盆大口。

    白影刚刚进门,湛勉一挥手,大门立刻合上。

    他剑往阵中一插,整个阵法瞬间散发白光,结界立刻包围住那白影,刀劳鬼在法阵中渐渐显形。

    湛勉定睛一瞧,不禁愣住。

    阵中躺着的哪里是一个头脚生疮,全身流脓的鬼怪?那里静静躺着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

    幸谦和喻环刚刚进来,看见阵中躺着的男子,也纷纷楞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幸谦惊道,“他是那只鬼吗?”

    鬼怪就是鬼怪,要么天生地长,要么由人变去,不可能在伏鬼阵里变化成人形才是。

    “是他。”湛勉答道,“伏鬼阵不会认错气息,他身上鬼气浓重,同屋内的气息一致,他就是那只刀劳鬼。”

    阵中男子突然睁开眼,瞬间暴起,趁着三人震惊的空挡,一把掐住了幸谦的脖子。

    男子醒过来之后,眉眼间都带上了狠厉疯狂的神色,他眼神阴毒地盯着幸谦,把幸谦挡在身前:“真是几位好仙君,为这家利欲熏心的人卖命!”

    幸谦听见男子的话音,心中一跳。

    看来高家此番闹鬼,内中隐情不小。

    他方才被这男子拉在身前,湛勉和喻环身上冷汗就下来了。

    这男子身上鬼气森森,怨气冲天,不知是不是那只刀劳鬼,但一定是个棘手的家伙。

    “你若有冤,说出来,我们自当为你报仇。”湛勉道,“如此在凡人之中肆意杀人,你到底……”

    幸谦手中切云悄然出鞘,一剑捅进了男子腹中。

    一丝血也没有渗出,男子面不改色,手中猛然发力,幸谦即刻脸色发青。

    湛勉脸色一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避着幸谦同男子打在了一块儿。

    喻环同湛勉双方夹击,仍然制不住这个男子。

    幸谦趁着男子招架湛勉的时机,泥鳅似得脱离出去,顺势从男子腰间拽下一枚乾坤囊来。

    见势不好,男子又化作一道白影,一阵光也似得逃去,不过几息就消失在视野里,湛勉手掌中刚刚成型的法诀还没使出来,男子就不见了。

    喻环叹气道:“莫追了,这东西跑的真是够快,咱们恐怕追不上。先看看幸师兄是什么情况吧。”

    湛勉和喻环赶忙去看幸谦的情况。

    被掐了蛮长时间,幸谦此时咳嗽不止,见湛勉蹲在自己身侧,拍开湛勉正放在他喉间帮他放松肌肉的手,把那只乾坤囊塞进湛勉掌心:“师兄……这里头……有东西。”

    湛勉于是打开了那只乾坤囊,里头是一本书册泛着黄,已经残缺破损的书册。

    他把那本书掏出来,三人坐在地上,看着这本书册。

    书册扉页上写着“稚川手记”四个字,略显模糊,像是经历了很多年。

    “师兄,你胆子真是大!”喻环道,“那时那样紧急,你还能从那东西身上拽出点线索来。”

    幸谦翻着那本手记,答道:“我被那东西拉在身前时就注意到这个了,脱身时特地带了下来。”

    “《稚川手记》……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的著作?那个男子又为什么带在身上?”幸谦疑惑道。

    湛勉屈指在幸谦脑门上一敲:“平日上课时讲《列仙君传》时,从未好好听过课吧?”

    幸谦揉揉脑门,嘿嘿一笑。

    《列仙君传》讲的是数百年来名动一时的各位仙君事迹,录述人物一直到幸谦他们师傅辈,每年重修,书册又厚重,内容又繁杂,动不动还要考试。

    幸谦考《列仙君传》一向是自己做主,当它是场开卷考试,出去他十分崇拜的列位剑仙,剩下的基本都不大知晓。

    “稚川是葛洪的字。”湛勉说道,“七十年前有一位医修仙君玉英尊者,十分推崇葛洪,把自己的书斋名为稚川斋,毕生药学成就整理为著述《稚川手记》。”

    喻环死盯着那本《稚川手记》看了好久,打了个哈欠:“这么无聊的东西,那位鬼兄带它在身上干什么呀?”

    幸谦指着书里的几页夹页道:“这些夹页看起来不像是印刷版,倒像是人手写的。”

    “不错。”湛勉颔首,“这本同市面上流通的版印《稚川手记》不同,其中多了不少内容。”

    幸谦一拍手:“那我们对比一番,这本究竟是哪里不同,说不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明日喻环留在高府内保护高家的人,免得他再回来直接把高家人弄死。”幸谦于是安排道,“我和师兄上外头去问问,高家这些年发家史,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鬼这般怨恨高家,非要折磨着一家人致死。”

    “这么安排成么?”幸谦说完才想起来,做主的应该是身边的大师兄才对,只是自己一时激动有些忘形,于是又补了一句。

    湛勉也表示了同意。

    几人中,只有湛勉一个人能把市面通行的《稚川手记》全文一字不差地诵记下来。于是幸谦和喻环一个翻书一个记录,由湛勉比对。

    “这里!”湛勉忽然指着《毒术》中的一节,说道,“这里一节,通行版本当中,这一整节都不存在!”

    幸谦和喻环都抬头,三人惊喜对视一眼。

    《毒术》一节内,最阴毒的是其中药人一部。

    取九百味毒药,将活人浸泡在其汁水当中,煨火使毒性入其脏腑,还要用仙丹吊着一口气,如此经历一整年,就可以炼制出一个药人。

    药人全身剧毒,半死不活,中了药人毒的人会全身溃烂流脓。所谓药人,就像是活活被炼制成的刀劳鬼。

    看完一整节内容,三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天然而成刀劳鬼必然不可能显出人形。”幸谦道,“恐怕那位老兄……”

    喻环被书里阴毒的手法吓了一跳,此时声音都发抖:“玉英仙君当年有名极了,咱们门派里现在还有他炼制的丹药。当初玉英尊者陨落,全修界数千修士全去相送,他怎么会研究这种……”

    合上书,湛勉就闭上了眼睛,此时合着眼道:“怎么不会?”

    “人都有贪嗔,都是常情。若是玉英尊者研究药术太过投入,说不准也会在这样的阴术里下心血。”

    “总之,现在《稚川手记》中却有这样一节,也对得上那人的种种表象,我恐怕是八九不离十。”幸谦说道。

    喻环是知道数十年前这位玉英尊者的,且还蛮崇拜他。幸谦也知道这种偶像人设崩塌的感觉并不好受,于是拍了拍喻环的肩膀,叫她去一边回忆今夜那个男子显出的样貌,要她画下来,明日一道去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明他的身份。

    已是深夜,那位鬼兄应当不会来了才是。不过幸谦他们不敢冒险,还是坐在院门口守着了,有他们身怀法力的修士在那,鬼气重的想进来都困难。

    一夜精神紧绷,幸谦怀中抱着切云,渐渐靠着大门口的照壁睡过去了。

    湛勉就坐在他身边,见他后脑勺枕着照壁上一只石狮子睡过去,怕他硌得慌,怕他醒过来不舒服,于是轻轻地揽着他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

    喻环刚刚画完那男子的画像,掉头一看这幅场景,登时牙酸。她看着湛勉那温柔的动作,翻了个白眼:“您可天天鞍前马后的照顾着,您看看这个傻子明白您的心意吗?”

    湛勉抬眸看喻环一眼,没好气道:“你多嘴什么?”

    “他先前还来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喻环道,“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也不知道这是装傻还是真傻。”

    湛勉伸手,同喻环要来那幅画像,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喻环给赶出去了。

    “得得得,我啥也不说就是了!”喻环咬着嘴唇,气鼓鼓地道,“反正人家是您心里的宝贝,一句也说不得!”

    湛勉冷着脸:“快去睡吧!多嘴什么!”

    打发走喻环,湛勉还是忍不住低头看向幸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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