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星如雨

    “当年尊者用了禁术帮我,我那时魂魄已经快要消散尽了,混混沌沌的,什么都不知道。”常前辈说道,“他救过高家老头子……就是现在高员外高铭远他爹,就把魂珠托付给高铭远他爹看管了。”

    那年玄牝把魂珠交给高家老爷子,老爷子郑重地从恩公手里接过那东西,一听说十分重要,立刻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让它失落在别处,绝不可能弄丢了。

    后来平江发大水,高家一家人刚刚给高铭远娶了老婆,家里没存多少细软,一家人四处流亡,穷得要死。

    没钱抓药,高老爷子病重,临终时把那两颗魂珠交到了儿子儿媳手中,叮嘱他们,要好好看管,等某天有个披黑斗篷,蒙着脸的人来,就可以交给他。

    那时他们当年约定好,等常前辈养好魂魄,苏醒过来,去取魂珠时的装扮。

    高家夫妇俩忙不迭地,把头点得像捣蒜,答应地勤快,满口说着:“爹,我们晓得了!”

    于是高老爷子就这样撒手去了。

    高铭远他老婆把魂珠捧在手掌心里,左看看右看看,都怪耀眼的,这东西淡淡散着珠光,一看就是个宝贝。她心里觉得,公公既然有这样一个好东西,为什么不拿出来,卖了抓药看病,给全家人弄些口粮。

    傻子似得等着人家来取走它,就算这东西原本不是自己家的,可是那人远在天边,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来,卖掉了那钱就是自家的!

    高员外听着老婆喋喋不休的说,也渐渐开始动心了。

    于是他们夫妇俩相携上了集市,进了一家珠宝行,问人家这珠子能卖多少。

    珠宝行的老先生就是扫了一眼,说成色不错,能卖几个。

    几个是几个?高家夫妇看这老先生的态度,心道一定是他不识货,于是把魂珠揣回怀里,带回家,打算明天去另一个城里问问。

    常前辈那时候基本都醒着,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这些。

    他那天下午就又昏睡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就天地掉了个个。

    高家夫妇不知道哪里搭的线,找到一个大款。玄牝当年托付给高家两颗魂珠,高家夫妇已经把魂珠卖掉卖掉一颗,正打算第二颗再抬一抬价钱,再多赚一些。

    卖掉一颗魂珠的钱,已经足够使他们夫妇趴在地上数上一整夜,已经足够他们翻新了房子,雇车雇人去外地进货拉米,不单单自己吃饱了肚子,还有了发家致富的本钱。

    常前辈那时恨得牙痒痒,差点气疯了,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杀了他们。

    他那时就是鬼,暴戾、狂躁。

    可是没用,他那时候魂魄刚刚稳固下来,还要有一段日子才能现形具象,出现在人眼之中。

    于是他带上另一颗魂珠,离开时,在高家新修的府宅们上印了个血手印,打算去大海捞针,找另一颗魂珠。

    幸谦直觉后面应该又发生了些什么别的:“后来呢?另一颗魂珠又到了哪里?”

    常前辈现在魂魄在消散,自然已经从他手上遗落了。

    “我带走它之后,碰上了尊者的师傅。”

    他离开以后,细细思索,觉得会花这样的大价钱买这种东西的,一定也是玄门中人。

    他于是四处游荡着探查,希望能找到的线索。

    可是这样太笨,一定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偶然间,他碰上了玄牝尊者的师傅。

    幸谦回忆了一下,他没记错的话,太师祖是七年前过世的,时间也是对的上的。

    “尊者当时已经去世,他师傅见到我,也是一阵唏嘘。”常前辈说起来也依旧语气淡淡的,平板似得,不过内容却没那么简单,“他知道这事以后,就说愿意帮我找回来尊者的魂魄。”

    “我挺高兴。尊者救我的时候,他师尊也帮过忙,我那时候就见过他师尊,也是很好一个人。”他回忆起来时,像是情感都确实了似得,讲得太过平铺直叙,“他说要找另一颗,得先让他看看我手里这颗,熟悉了才能施法去找。”

    幸谦直觉不对,问道:“你答应了?”

    常前辈点头:“那时候太急,又傻,就答应了。”

    “那后来呢?”幸谦追问。

    “丢了。”常前辈道,“他师傅把另一颗也夺走了,自此我就回来平江,上高家预备着报仇。”

    “就是因为他们利欲熏心,恬不知耻地拿着别人地东西当做自己的。”常前辈咬着牙,“尊者当年托付给他们东西时,还给了不少银钱细软,到头倒好,那夫妇俩直接把他的魂魄给卖了。”

    他话音刚落,地铺上的宋十八哽咽着坐起来:“师兄……你原来,命运这样多舛么……”

    幸谦叹了口气,冲常前辈努了努嘴,示意他快想办法止住宋十八那决堤的眼泪吧。

    “话都说开,大家坦诚一些多好?”幸谦笑道,“我出去啦,您们二位叙叙旧罢。”

    听见幸谦要出来,湛勉闪身躲到了墙壁拐角后。

    幸谦背着手把门带上,出来后抬头四处张望一下,见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笑着说:“湛师兄,你的夜宵不知买回来了没有啊?”

    于是墙壁后的人慢慢腾腾站出来:“我不是不做君子,专学小人听墙角,只是这些事情确实……”

    湛勉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解释,听墙角的又太过没君子风度,于是从耳朵根后一路红到了脸侧。他就把头偏开,咳嗽一声:“走吧,不是说给他们留一点空间吗?咱们去逛逛夜市,顺便吃点东西?”

    幸谦欣然答应,两个人拐出小巷子,重回大路上。

    灯火绵延,望不到尽头处。灯下是游人,人头攒动。不少小娘子拉着自家相公,十五夜里相携逛街。也有黄发垂髫,相互扶将,不断张望着头顶红光笼罩的一片片灯火。

    幸谦这才想起来,明天就到中秋了。

    “师兄,咱们去买月饼吧!”他想起一出来是一出,立刻揪了揪湛勉的袖子,说道。

    这个动作实在又萌又软,撩的湛勉心里又软乎了几分,黏得像粘牙的糖浆,又甜又软的。

    幸谦本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是个爱撒娇的人。只不过长街上实在是热闹又柔情,连幸谦这样自认铁汉子的都软了几分。

    湛勉连句不也说不出来:“好。”

    平江坊间最红火的糕点铺子是陶家老字号,打月饼的手艺也很不错,月团做得很精致,好吃又好看,一向是供不应求的。

    说去就去,幸谦拉着湛勉往一处人满为患的铺子那边走。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平江城人多富,大多数人都很舍得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陶家老字号门前正排着长龙。

    想吃有名的美味,就得舍得下本。等着就等着。湛勉陪着幸谦排队。

    等了半天,长之又长的队伍竟然不见半丝挪动,好像冻住了似得。大概是真的人挤着人,哪里有一些余地。

    幸谦站着久了脚累,于是嘴头上抱怨几句:“哎呀,这有名的就是难排,人这么多,等一会儿就脚困。”

    说着,他踮起脚,往长龙之首那里望去:“看着还有好远啊,什么时候才能到我啊?”

    他身后湛勉说道:“你要是累了,要不……就靠着我吧?”

    !???

    幸谦蹭一下扭过头,奇怪的看着他:“什么?靠在你怀里?”

    湛勉颔首:“你累了啊,自然要靠着个地方好好休息。”

    湛师兄鼓着勇气撩了一句,但愿着哪怕他师弟露出一点别样都好,起码还能让他多几分念想。

    他就看着他师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简直要当啷当啷地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可不合适。我顶天立地一好汉,绝没有当街靠在别人怀里的道理。”

    幸谦话头一转:“不过,师兄你等着不累吗?你要是累的话,你可以靠我怀里。”

    大家都要有来有往,这样才能过得长久嘛。

    幸谦心里如是道。

    他刚才真就是突然一下子,脑子里蹦出这样一句话来,于是一不留神就秃噜出来了,好像他潜意识里其实很想看湛勉听到这话时候的样子。

    其实应该说没什么原因,没什么来由,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一个起点似得,有什么东西,它就是突然就来。

    真是奇怪,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态啊?

    湛勉方一听到幸谦这样一句似撩的话,也怔住了。

    他低头不语,幸谦便以为是自己这话或许太过了,湛勉或许会觉得这样太轻佻,就不愿意搭话茬了。

    可能湛勉跟他说,说要自己靠着他的时候,只是真的怕自己累,给他找个歇的地儿,没别的意思?

    哎?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自己觉得是什么别的意思?

    他突然迷茫了。

    人生在世,有好些东西是幸谦自己想不明白的,偶尔幸谦自己装做个哲学大师,最后也会得出结论:不明白。

    幸谦正要转回去,跟着队伍往前走,只觉得腰侧被人环住了。

    他身后那个高个子双手圈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背上:“我确实是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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