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阴尸阵·六

    “轰——!”

    秦离像个面口袋一般结结实实被贯到墙上,龟裂纹张牙舞爪般四散,柜子剧烈摇晃,柜子顶的文件夹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办公室外众人瞪大眼睛,纷纷朝这边跑来,金黎神色焦急的想去开门,手搭在把手上时又想起白染刚才的话,迟疑了一下。

    时臾走过来拍了拍金黎的肩,向来鲜活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了一圈众人:“都散了吧,白局有自己的分寸。”

    他说完从旁边扯了把椅子,十分自然的坐在了门口,活像个寡言严肃的门神。众人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待,纷纷一步散回头的散开,空气里漂浮着满满的八卦的味道。

    办公室里,秦离被这一下摔得头晕眼花,嘴里顿时冒出浓重的血腥气。他挣扎着抬起手,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扶正,就看见一臂之隔白染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正望过来。那双眼睛神色淡淡的,像是一块透明而坚硬的冰。

    “刚一见面就玩这么野……”秦离吸着凉气,把嘴角的血迹擦了,残留的一点血红在他那张好看到有些邪性的脸上更添了一分诡魅。他头往墙上轻轻一靠,看着白染轻笑一声,“……想这么做想很久了吧?”

    白染神色依旧冷淡,他没说话,动作却毫无迟疑,一只手扣着秦离的咽喉,另一只手上骤然出现一条苍蓝色的绸缎,那绸缎在空中轻盈的像旋转摆动,间或闪出几点金色的光芒。

    秦离在看到这东西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身形一晃,猛的带着白染飞出墙面!他手肘诡异的一弯,皱眉朝着白染的手腕抓去,白染长腿横踢向秦离小腹,秦离却不放过,一把抓住白染的手腕,两人一齐撞向另一面墙,再次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墙面的石灰漱漱而落,漫天石灰里,白染冷着脸色,手腕一抖,苍穹般的苍蓝色绸缎在空中骤然展开,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带着呼呼风声,直奔秦离而来!

    秦离皱眉松手,长腿一弯跃上办公桌,单手撑在身前,他看着空中那苍蓝色的绸缎,神忽而微微一顿,莫名的想起曾经那些个令人沉醉至极又不能为外人道的夜晚。

    他叹口气,低声说:“这玩意以前可不是这么用的……”

    ……

    降魔局大楼外。

    一辆黑色宾利减速停下,司机下车绕了一圈走到后面,恭敬的打开后门。

    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穿着精致高跟鞋的腿,高跟鞋样式低调沉稳,价格却不俗。一个女人从车里走出来,她看起来三四十岁,画着精致的妆容,气质斐然,仪态大方得体,带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

    “郑太太,”等在门口的两个降魔局职员迎上来,态度严肃:“感谢您能积极配合我们的调查,请这边走。”

    郑太太点了点头,到底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自家工程里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慌,抬脚跟着两人朝大楼里面走去,客气道:“辛苦了。”

    他们要到楼上的审讯室去,势必要从一楼大厅进。几人走进大厅,就听旁边走廊的一个屋子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巨响,震的搂都一阵阵的颤动。走廊外面坐了一排新人,探头探脑的想往里看,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看着十分委屈。

    郑太太一怔,而后跟着两人朝着电梯而去。

    “诶?刚过去那个女人,是不是郑氏集团的掌门人啊……”

    “好像还真是啊!就是那位郑太太,当年郑氏出事,集团内战,她赢了一种亲戚最后还把郑氏保了下来的那个。”

    “长的是真好看,气质真好。”

    “所以说当年传闻郑老板从印天大厦摔下来是郑太太和情人合伙搞的,这事真的假的啊……”

    “不知道……”

    角落里,那个叫郑好的少年孤零零的坐着,他静静的看着女人身影消失在电梯里,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后他弯下腰,眉头紧紧皱着,抬手揉着眉心,看起来像是被某种梦魇折磨了很久。他低声自言自语:“没关系,没关系,一会儿就能见到白局了,一切都会清楚了,一切都会结束了……”

    “轰——!”

    “吇——!”

    “咣——!”

    巨响源源不断的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大厅里的众人提心吊胆心惊胆战,就连坐在办公室门外最为淡定的时臾都一度怀疑办公大楼会不会就这么塌了。

    五分钟后,办公室终于恢复平静。

    屋子里,苍蓝绸缎绞住秦离的脖颈,喉咙处抵着白染玉一般的手指,秦离举着一根带着尖刺的木桩顶在白染心口,两人终于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秦离叹了口气,手里那根从砸裂木椅上拔下来的椅子腿离白染心口远了一些,眼睛看了看飘在半空的苍蓝绸缎,又看向白染,“……你把这玩意收起来,我随你打,好不好?”

    他的声线本就低沉好听,此时语调轻柔,更是顺着耳道直往人的心尖上爬,酥酥麻麻的,换成任何一个人听到这声音,再大的仇怨也都化了——然而白染神色却没有半点变化,琥珀般的眸子淡淡的看着他,像是一尊九天之上尊贵的天神。

    “我这次来是和你道歉的。”秦离和他对视片刻,神色复杂,“……知道你恨我,不过相比这么痛快的杀了我,我自认为还值得被这样那样折磨几年。”

    “你想多了。”白染神色淡的就像是一杯白开水,“你身为魔皇却潜入人界,我身为降魔局局长,自然要出手。”

    那语气听起来,就是在说,要不是为了对得起那点工资,我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你。

    “……”秦离皱眉,“你认真的?不恨我?”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光从窗户投进来,白染半边脸隐在昏黄的光影里,沉静的像是一幅画。

    就在秦离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的时候,就见白染突然浅浅的笑了,淡色的唇角微微扬起,好看的像是冰泉边开出洁白的花。

    秦离情不自禁的张大眼睛,一时有些不自主的发呆。

    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当年在仙界还是魔界,白染都很少笑,就像是最珍贵的宝物不会轻易展露在众人眼前一样,白染的情绪向来收敛,脸上永远是一片冷气。然而也同深藏的珍宝露面必然引起哗然一样,一旦他笑起来,就勾着人恨不得在那笑意里醉死过去。

    白染没有注意秦离的神色。他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又觉得十分有意思的事情,笑了一会才渐渐收了笑意。他转头看向秦离,“我始终不能理解你们口中所谓的爱和恨,更不能理解那些为了爱恨而做出的疯狂举动。既然不想再有瓜葛,为什么还要特意的把对方放在心里,再特意的打上一个‘恨’的标签?事已至此,你是谁,你做了什么,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平静极了,然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带着尖刺的千斤铁锤,毫不留情的一下下砸在秦离的心上。

    ——若是白染恨他,至少他还是特殊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曾经,无论是好是坏,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而现在,白染根本就懒得怨他,道歉?不,白染压根就不稀罕。现在的他就同这世上无穷无尽的人一样,对白染而言,什么都不是。

    是的,什么都不是。

    秦离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俊朗的脸看起来像是罩着一层黑气。他幽深的眸子盯着白染,喉咙发干,声音划过喉管,像是砂纸磨过,他缓缓道:“……以前的事情,你真的都不在意了?”

    白染看起来有点无奈,缓缓道:“秦离,这么多年了,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故意惹祸来找存在感的小兽了。”

    他下半句没有说——他也早就不是那个因为对方惹祸而第一时间去关注操心的仙人了。

    秦离一哽。

    ……他们的过去并不是只有这些。

    他眼前过电影似的划过无数个画面,甜蜜的,痛苦的,无奈的,快乐的……片刻后他只是浅浅笑笑,看起来有些无奈,“是么。”

    “该说的都说完了,”白染放下抵秦离脖颈的手指,苍蓝色绸缎飞向一边打开了门,“魔皇请吧。”

    秦离没动。

    “白局!”时臾守在门外,此时见门开了,第一时间冲了进了,一看屋里场景就是一愣。就见原本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像是经过了拆迁队的轮番轰炸,东西砸了满地,空气中悬浮着被震下来的墙灰,一片狼藉里,两人静静站着,空气里像是有一根弦无声的绷紧。

    “这……”时臾呆了呆,又看向秦离,眼睛一瞪:“你!……”

    秦离原本静静的看着白染,此时屋里突然进来了人,阴翳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杀意,目光掠过白染的瞬间又消散不见。他歪头看向时臾,金丝眼镜随着他的动作白光一闪,眉毛轻轻一挑,优雅中又带着些许痞气,语气不善:“长点眼色?没看见别人正忙着呢吗?”

    时臾咬牙,身子一躬就要变身,白染看他一眼,淡淡道:“老六。”

    时臾身子一僵,又不动了。

    “让六组把屋子收拾收拾,把新人都面试完吧。”白染将袖子重新整理好,转过身,平静的看着秦离:“魔皇要离开了。”

    秦离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轻笑一声,“不急。”

    他抬手优雅的掸了掸Burberry风衣上的灰,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扶正,抬起头,彬彬有礼道:“既然你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瓜葛,那我再重新造些也就是了。”

    他顿了顿:“……身为魔物不就这点好吗?活的够久,有的是时间赎罪,什么时候重新开始都来得及。”

    温柔的笑意配上帅到有些邪性的脸,若是让外面的姑娘见了怕是会尖叫着晕过去。然而白染却毫无兴趣的转开目光,冰雕雪砌般的眉眼没有半分波动,语气平静:“但不是所有人都会站在原地等你。”

    秦离神色一僵。

    白染看他片刻,秦离始终没有动地方。白染微微皱眉,“这里是降魔局,别逼我和你真的动手。”

    秦离轻笑一声,“好,今天第一次见面,知道你会生气,我就先不烦你了。”

    他说着,长腿一迈,优雅的穿过屋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眉眼弯着,声音温柔而笃定:“……几天后见。”

    白染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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