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最后一勺粥的时候,白染的唇色已经接近正常,香糯的粥仿佛被其中的什么东西带领着,顺着白染的唇齿向喉咙流去。
“时臾”拿着帕子把他嘴角的一点粥擦了,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陛下要是知道这粥是我喂大人吃的,又得给我记小本本……”
白染安安静静的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时臾”看了他片刻,好像有很多想说的,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片刻后干脆像唠家常一样絮叨起来:“大人啊,今天陛下的眼镜碎了,他在那里站了几个小时,我以为他是因为找不到路才没走,赶到了才发现,他只是一直在发呆,因为坎肩说你们已经离婚了……”
“好在这是在人界,是大人的地盘,要是放在魔界,陛下应该已经杀人了。”“时臾”缓缓的说:“您走了以后,离婚这个词在魔界已经没人敢提了。陛下他疯起来什么样您知道,您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天天都担心他会不会把整个辛苦建起来的魔界毁了……好在后来他终于想起来魔界里有大人您的心血,终于消停了不少。”
“当年在魔界的时候大人您经常说我,没事总叹什么气。”“时臾”说:“可跟着陛下,我真是控制不住的愁得慌。陛下他什么性子您最清楚,心里就是难受的要死了,面上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哪怕背着天大的冤枉,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现在陛下他重新出现在大人您面前,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可是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几十年,陛下他过得是什么鬼日子……”
“大人啊,您二位之间如果有什么误会,我真心的希望能尽早解开。”“时臾”叹口气,“您想象不到,为了能重新站在您面前,陛下他都做了什么……”
白染阖着双目,静静的沉睡着。
“我知道您听不见,这些絮叨我也只是实在憋不住了而已。”“时臾”站起身,“大人,再见到您很高兴。希望下一次,我不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您了。”
……
半梦半醒之间,白染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那香冷冽而幽深,带着一股神秘不可捉摸的气息。这香太过独特,毕竟放眼九天九地,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有资格和能力,把无妄海里的大魔挨个抽根骨头出来炼香。
他感觉好像有一只温暖的手朝他的面颊伸过来,可就在手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白染轻呼一口气,他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像是晒着太阳的猫。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舒服的感觉了,意识一转,又睡了过去。
不知怎么的,他梦到了当年刚到魔界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失仙籍,再加上魔界漫天邪气压制体内正气,虚弱无比,而魔界的食物腥臭难闻,加了再多的佐料吃起来依旧像是腐烂的尸体。
他吃的第一顿饭是未三做的,那个从小就跟着秦离的小随从被秦离勒令研究了三十几份菜谱,尽心尽力的整整做了两个时辰,终于端给他一份看起来不错的菜肴。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吃到嘴里之后,身子一弯,到底控制不住的全吐了出来。
当时秦离就坐在他旁边,一双俊秀的眉紧紧皱着。他很担心秦离会不舒服,毕竟秦离从小吃的就是这些,还远没有这一份这么费心思。他忍着胃里的恶心,摆摆手说没关系,再试试也许就习惯了。秦离没说话,摆手让未三撤了饭食,一言不发的转身出了门,两天没有再露面。
那两天里,他的脑子里都是秦离离开时那个阴沉的表情。他反复的想,离开仙界来到魔界,是不是就是个错误。
毕竟在当时内外交困的情形下,秦离最不缺的,就是一个娇气无用的伴侣。
秦离消失两天之后,他突然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秦离公然违抗三界法则,私自造出妄镜,连通人魔两界,在三界引起轩然大波。
而秦离顶着仙界降罚和魔界众人抗议、连通人魔两界的理由,只为了派人往返人界采买食物。
这些秦离一个字都没有和他说。
再次出现的时候,是秦离端着一碗鲜香扑鼻的海鲜粥,轻柔的唤他:“小染,尝尝,我研究了好几天,你看这回能不能吃得下去。”
秦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做菜的,握斩魂金刀的手拿起菜刀,厮杀于战场上的杀神流连于厨房,只是为了让白染能吃到些喜欢的东西。
其实那粥的味道并不特别。
可当时的白染觉得,为了这一碗粥,如果有一天让他为了这个男人去死,好像也没有什么。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他笑了笑,说,还行。
然后秦离的眼睛就弯成了两个月牙。
看,他们以前也是有过美好的。
后来他们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呢?
是一次次的争吵和沉默?
是误会之后没来得及的解释?
是最终发现可能一切都是假的那一刻的震惊和错愕?
白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算了,都过去了。
好的坏的,都随风散了吧。
他意识一散,沉沉的睡了过去。
……
三天后,降魔局。
秦离走到门口的时候,降魔局大楼外的树上立着几只乌鸦。
乌鸦身形不小,羽毛黑亮,他们藏在茂密的树叶之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降魔局的大门。
秦离脚步未停,朝着降魔局的大门走去。
下一刻,就听几声惨叫响起,“啪啪”几声,碎为两半的乌鸦在他身后从树上摔到地面,血从身体里喷薄而出,瞪大的眼睛有一种诡异的阴森,已经没了神采。
“晦气。”秦离长腿一迈,走进降魔局。
“大宝,怎么办,我好紧张……”
二楼大厅里,今年的新人坐的整整齐齐,空气里满是紧张的气息,顺顺坐在最后一排,攥着衣角,一个劲儿的往楼梯口瞧:“上次面试的时候我看见白局,我就控制不住的结巴,问我的问题也没答好,一会儿公布结果,这回不会让我回家吧……”
“放心,不会。”旁边的张大宝眼睛扫了一圈焦急等在面试结果的众人,在顺顺耳边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没有通过面试的已经私下通知过了,今天来的都是确定留下的,就是分个组而已。”
“真的?”顺顺大眼睛一亮。
“嗯,你没发现今天来的人比之前少了不少吗?”张大宝眼睛里闪着贼光,从怀里掏出三个小册子,往顺顺怀里塞了一个,小声说:“喏!我连咱们局法规都搞到了,早晚都得看,今天研究研究。”
顺顺点点头,小声说:“你拿了三本,另一本是给秦离的?”
“对,”张大宝有点愁:“那天在印天大厦咱俩都看见了,大佬这么强,按理说肯定能进,但是上次面试……这几天也没机会问他。”
顺顺也有点愁,“和白局动手,按理说就是正式职工也该被开除了……”
“说我呢?”
两人身后,秦离的声音响起,他今天穿着一件藏蓝色条纹衬衫,金丝眼镜泛着微光,不改斯文败类的本色。
“大佬!”张大宝一脸激动。
秦离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自然的问:“还没开始?”顿了顿,奇道:“他们看我干嘛?”
从他走进这个屋子起,所有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或崇拜,或惊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光荣的成为降魔局的另一个传说——毕竟面试和时候敢和白局动手,而后又同白局两人单独出任务,这样的事情在降魔局的历史上还是头一遭。
“这大概就是风云人物所不能理解的事情吧,”张大宝神色复杂,他拉了拉秦离的袖口,压低声音:“我说这位爷爷,您和白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孙子,”秦离慢悠悠的说:“大人的事情少打听。”
张大宝:“……”
“得得得,我不问了!”张大宝把怀里的小册子拿出一份塞给秦离,“也不知道你用不用的到,先给你拿着吧。”
秦离接过来,瞥了眼封面上规规整整印着的《降魔局基本法规》几个字,而后往旁边一放,“懒得看。”
“别啊!里面内容不多!”他们坐在最后远离人去你的位置,望向秦离的目光大多转回去了,张大宝索性把那册子打开怼到秦离眼前,“你看看!就这一页!”
秦离瞥了一眼,说是一页,其实就几行字,言简意赅,重点突出。
“第一条,局长就是天,局长就是第,局长就是我们的领路人。
第二条,任何情况、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不得在局长面前提起‘前夫’二字。
第三条,珍爱生命,请严格恪守上一条法规,违规者后果自负,但依照人性化办公原则,局里会组织追悼。
请诸位同志谨记本局法规。
平安降魔,你我做起。”
秦离:“……”
秦离眉头拧着:“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我局法规啊!”张大宝认真道:“之前前辈不是和我们说过嘛!只不过这回是纸质版的而已,加深印象!”
旁边顺顺咬着指甲看着法规,啧啧感慨:“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修成前夫前妻,还是能写到法规里的前夫前妻,这得是啥缘分。”
“不知道,”张大宝随口道:“全世界八点档电视剧的狗血情节加在一起吧。”
秦离神色复杂的看着手里简洁的法规,未三说的对,他这前夫的身份当真是特殊。他挑挑眉,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地位让他控制不住的想给自己挽个尊,问:“既然不能提前夫两个字,那是不是就像那个魔法小说里写的厉害反派一样,是个不能提名字的人,只能用‘那个人’代替?”
“不,”张大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他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大家都叫他——”
张大宝宛如神棍一般一脸郑重:“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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