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八月的傍晚,火辣辣的太阳仍旧敬业地散发着光和热,温度高得令人难受。此时村里大部分人都还在田里忙活着,村口的周围非常安静。一辆军用吉普车平稳地停在了村口的树下,车子被打开,李承业轻巧地从车子上走了下来,手上拎着自己的行李。他走到车头的地方,对着前面驾驶位上的军人敬了一个军礼,里面的人也立马回了他一个。

    李承业让开了些,之后就是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吉普车在村口调头,快速地消失在来时的道路上。

    看着车子远去,李承业心里松了下,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军人,虽然身体还有记忆,但和那些军人一起,终究还是有些危险。现在人对鬼神的信仰几乎是在最低点,他如果表现出太多的异常,那些人不会想到他身体里是另外一个人,只会以为他是敌人,是奸细。

    正好原主这次右手伤的比较严重,虽然不影响生活,但操作武器枪械是不用想了,上面本来想让他转成军队文职,不过李承业拒绝了,他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回家比较好。

    李承业在记忆里找了找,有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坏境,快速地找出了自己回家了,左手拎着行李往记忆里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承业在村里走着,眉头慢慢就拢了起来,他出生在富贵之家,自小就是在锦绣堆里打滚,见识的都是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哪里来过这种贫穷的小村庄,虽然记忆里有生活的场景,但真实见到却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七十年代的小村庄,到处都是泥土房,屋顶盖的都是茅草,看着就不结实,似乎风一吹就会倒。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还好没有下雨,要是下雨了,肯定都是烂泥和水坑。还有那些在外面玩的小孩,脸上都是脏兮兮的,不少还流着鼻涕,看着他的眼里带着好奇。见他望过去,直接就用手在鼻子上一擦。大部分小孩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赤着脚,皮肤黝黑,很瘦,看着就是一副没有吃饱的样子。

    李承业看着又些难受,他一直明白这世界贫穷占多数,他以前的生活只是少数派的体验,更多的人还在挣扎着活着。不过现在已经很好了,最起码战争已经远离,大部分人都在积极努力的活着。

    这个村庄名叫和安村,在花国中部偏南的湖安省,湖安省大部分都是平原,土地肥沃,主要种植的是水稻,一年两熟,农业占比比较重。而且这个湖泊众多,水产丰富,渔业资源富足,相对其他地方日子倒是好过不少。和安村归属于清安市,但就在省城附近,去那边倒是很方便。但现在买东西都需要票,城里的工人都有固定的票据来源,村里人哪里会有什么票,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去省城。

    这一会已经到了做饭的点,村里不少人家的屋顶都已经冒出了炊烟,李承业的家在村尾的山脚下,那边房子少,最近的两户也有差不多五十米远。

    李承业没有走多久就看到了记忆中自己的家,那是一间泥瓦房,外面用简单的篱笆围着,门口就是一片青绿的菜地,屋两边种着两排榕树,这还是李父年轻时种的,已经很高了。

    从外面的小道至房子门口铺着一块块青石板,李承业记忆中还有着李父带着他一块块将路铺起来的记忆,那些青石板都是他们一起从山上运下来的,只可惜人早已经不在了,屋子的门是虚掩着的。

    这他已经将这个时代的大概情况给弄明白了,这个时代户籍制度的管理已经很严格了,如果没有工作证明和介绍信,根本哪里都没法去,他前世说白了就是一个教养的小少爷,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苦。虽然后来想从军,但还没回国就已经丧身海底,现在祖国一片安宁,而他前世的家人早就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三十多年快四十年的距离,中间经历了无数次的战火,多方势力在北平争来争去,也不知道他的家里是出国了还是在战火中失去了踪迹,不过他记得当时家族里已经有意见说要前往港岛了,只希望真的是这样了。现在他初到这个时代,就算心中惦记那些过去的人,也只能先将之放在心底了。

    想到这些他定定心神,慢慢地往屋子那边去了,没一会就到了门口,他推开虚掩着的门,一进去就是堂屋,里面人应该是睡着了,并没有什么动静。这个房子已经有十多年了,一共三间,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卧室,靠右的那一间是李承业他们房间,靠左的却是李母的房间,不过由于时间太长了,屋子里面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

    他眉头紧皱,想要将手中的行李放在椅子上,却发现上面满是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擦洗过了。

    正在他纠结中的时候右边房间的门口伸出两个非常相似的小脑袋,两双透亮的眼睛正怯怯地看着他,黑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扒在门框上,小嘴紧抿着,见李承业望过去,他们立即将头缩了回去,不过那两双小手却似乎被遗忘了。

    那应该就是自己的双胞胎儿子吧,李承业找了一张看起来最干净的椅子将行李放好之后,从里面拿出一把糖放在裤子口袋里,慢慢朝着右边的房间走去。

    怕吓到小孩子,他在门口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然后蹲了下来,“小西,小北,我是你们的爹,我回来了。”

    他声音很轻,听起来很和善,两个小孩似乎是觉得他没有危险,又将两个小脑袋伸了出来,眼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确认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一般。

    李承业知道自己快两年多没有回来了,再加上这两孩子还太小,肯定已经将自己给忘记了,所以也不在意,还是温和的笑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将满是糖的手伸出去平放在两个小孩的面前,“给,这个糖果,你们吃。”

    两个小孩眼睛亮了一下,带着浓浓地渴望看着李承业手上的糖果,抓在门框上的手也不自觉动了动,小身子从墙后面慢慢缩了出来,就像是去寻找食物的小仓鼠一般,只要眼前的人有一点动静他们就会又缩回去了。

    李承业放缓了呼吸,看着两个小孩慢慢地接近,慢慢地伸出手......

    就在那手快触碰到糖果的时候,屋子外面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粗喘声,动静有些大,两个小孩像是受惊一般缩回了手,快速从李承业身边跑了过去,跑出了屋子。

    “奶奶,奶奶,有糖。”

    “奶奶 ,奶奶,吃糖。”

    李承业才站起身就听见外面两个小孩叫嚷了起来,然后就是一个熟悉的女声,女人似乎又些慌张,“哪里来的糖,你们是不是又到处乱跑了,我都说了外面现在不安全,你们不要到处乱跑,要是我找不到你们了怎么办.......”

    他赶紧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中年妇女正背对着他蹲着,将两个小孩紧紧地抱在怀里 ,连背上的背篓都没有拿下来。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发抖,地上散落着糖果,应该是被她打落的。两个小孩似乎有些被她吓到了,怯怯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见李承业出来了,两个人的小眼神正望着李承业的方向。

    “娘!”李承业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脑子像是不由自己一般吐出了一个字,眼眶里面也是酸涩不已,就像是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操纵一般,想要往前却动也动不了。

    女人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又或者是不敢相信,李承业清楚地看见她的背脊僵直了一下。

    “娘!”李承业又唤了一声。

    “承业,你回家了,你终于回家了......”女人猛地转过了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据说已经死去的儿子,她嘴唇颤抖,一颗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恍惚以为这是自己儿子的魂灵回来了。

    李承业见她坐在地上,两个小孩也被她带着蹲下了,赶紧过去想将人扶起来了。“娘,我还活着,我没有死,真的还活着。”

    说话间他已经走了过去,蹲在了女人身边,手伸出正准备握在女人手臂上,却被她用手一把握住了,紧紧地不松手,“是热的,有影子,你还活着,我儿子没有死啊......”

    像是宣泄一般,又像是早就已经将眼泪给哭干净了一般,她只是握住李承业的手放在自己脖子和脸中间,似乎是在感受上面的温度一般,嘴里念叨着.......就好像以为这只是一场梦,而她不想醒过来。

    李承业蹲在地上,半响才从原身的情绪挣脱出来,看到身边的两个小孩似乎已经被眼前的奶奶给惊住了,有些怯怯地,他赶紧用力地抽出手,然后将手放在自己母亲的肩膀上,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睛,“娘,我真的还活着,只是受了伤,同部队失去了联系。”

    李母回过神,将指甲狠狠掐在手心,疼痛终于让她分清了现实还有虚幻,这才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儿子,他还活着。

    “承业。”李母一把扑进李承业的怀中,终于痛哭出声。

    李承业稳住身形,好险没被李母给扑倒在地,他有些无措地用手在怀中人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算是安慰她。他前世的父母是家族联姻,血脉间感情薄弱。他母亲更是一个世家贵女,一行一卧间都是规矩,同孩子们也是很有分寸,哪里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他真的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只能安慰道:“娘,我真的没事,我们还是先起来吧,外面实在是太热了。”

    他这话可是不假,现在正是一年间最热的时候,虽然已经傍晚了,但他衣服都快湿透了,怀中人的眼泪落在他肩膀上,烫人得很。

    儿子死而复生是天大的好事,李母哭了没一会就收住了眼泪,这段时间积压的苦痛像是散尽了一般,整个人精神好了不少。又想起刚才儿子说受过伤,心里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就怕把自己儿子热出个好歹来,连忙站起身,拉着人就要往屋子里面去,“对对对,我们赶紧回屋。”

    李母这会已经将两个孙子给忘记了,眼里只有这个死而复生的儿子,她现在可有不少话要问他,最重要的是要回房将自己儿子全身检查一遍。李承倒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儿子,拉住陆母停住脚步,然后对着两个怯生生的儿子招手,“小西,小北。”

    李母这才注意到自己将孙子给忘记了,有些懊恼,又见他们还是在那不动,赶紧松开李承业跑过去牵住两小孩的手,“哎呀,看这小脸晒的,我们赶紧进屋去,你们爹可回家了。”

    “娘,你背上的背篓还没有卸呢!”

    李承业无奈笑笑,赶紧过去想要帮着她将背篓取下来,结果李母已经麻利地放好了,推着一大两小就往堂屋里面去。李承业顺着她的力道往里面去,心中终于有了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实感。

    李母带着他去了堂屋,一句话不说就要动手解李承业的衣服扣子,李承业不敢怎么挣扎,只能任她动手。年轻的身体上满是伤痕,他休养了一个多月,身上的皮肤白了不少,伤痕非常明显,惹得李母又哭了一场。

    等李承业好不容易将李母安抚好,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他心里累得不行。最后两母子相对坐在桌边,两个小孩则是挨着李母坐着,偷偷地看着李承业。

    一坐下李母就耐不住开始问了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上面居然来消息说你牺牲了?”

    李承业也回来之前才被告知了这些事情,连忙解释道:“我没有牺牲,只是受伤之后同部队失去了联系,部队以为我牺牲了,所以才发了错误消息,后来我被其他连队救了起来,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李承业将能说的事情都对着李母简单说了一遍。

    “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还要回部队吗?”李母的心还是揪着,脑子里两种念头不停纠缠着,理智告诉她,儿子在部队里才能好好发展,这小小的村子只会限制他。但她的内心对她说,她害怕,这一次只是侥幸,接下来还有无数次,她害怕,要是有一次,她儿子运气不好怎么办,她受不住。这一次几乎就快将她的心血给掏干了,要不是还有两个孙子,她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李承业眼皮往下一敛,神色不是很好,“娘,我以后就不回部队了。”

    “怎么就不回去了。”李母听到这话先是一喜,之后看见儿子的神色赶紧收回了嘴角的笑容,有些忧心地问:“是不是还有哪里有伤。”

    李承业将自己的右手放在李母面前,然后将袖子给往上拉,手腕上还帮着白色的纱布。他今天穿着长袖衬衫,刚才李母又只是弄开了扣子检查,倒是没有被发现。

    李母看着那只手,有些像伸手检查,却怕自己手粗,伤到了他。

    “娘,我手受伤了,虽然对生活没有影响,但不能继续留在部队里了。”李承业怕她担心,活动了一下手。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以后就在家吧?”

    李母有些庆幸又有些恨恨,她收到牺牲的消息可已经有了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她过得艰难无比,要不是因为还有两个年幼的孙儿需要人照顾,她说不定早就已经躺在床上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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