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到来,对于平静的无名城来说,无异于一块不该出现的石块,破开了平静的湖面。
尤其是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以及她携带的那只萨摩耶犬身上可怕的威慑,对于在无名城养老的妖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无名城是人妖混杂的城市,建城不过百年,这些妖们从深山进入到这座城池,像人一样生存,与人一起生活。
平静而又枯燥。
却是小妖们最向往的日子。
没有血腥,不用再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结束了短暂的妖生。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记得,百年前,那些大妖在的时候,他们是如何苟延残喘,在大妖的威慑下,勉强求生。
而大妖,是有地盘的。
每个大妖从出生起,便会有圈地的爱好,直到越来越强大,大妖出生之地万里之间,包括其中精怪妖精,皆为大妖的附属。
而现在,这个不知名的大妖,她突然降临在无名城,出现在群妖聚集的无名城。
这会是什么原因呢?
无名城最有名的豪门世家,谢家、王家、温家、段家、李家五家的家主齐齐聚集在一起,脑子里是同样的疑惑。
“会不会是她想占咱们无名城为领地?”谢家的家主是个笑眯眯的老头,他抚了抚胡须,说话间带着三分犹豫。
本来打着哈欠,摇摇欲睡的王家家主猛地支棱一下脑袋,双眸闪过苦涩的表情,颇为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感叹不已。
“这也不是不可能,自从人族兴起,现在就算是深山老林,也是有人踏足,这位前辈若是被人族打搅,想来咱们无名城占地为王,也未尝不可。”
王家家主本身是一条懒散的青蛇,一年几乎有三百多天都在睡梦中度过,剩下的日子也是在准备睡眠与思考如何睡得更好中虚度。
但是,莫名有一天,他住了近千年的荒山,被所谓的人族们规划成了景区,说是要建什么国家级5A景区。
然后,他就迟钝地发现,那座荒山被人族占领了,大批的机器入驻,嘈杂声从早到晚都不停歇。
最后,被失眠折磨了一个月的老蛇苦不堪言,带着一大群自己的族人,还有大大的黑眼圈,背井离乡,来到了无名城安家。
又一人问:“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这句话落下,众人都沉默了。
无名城毕竟是他们生活了近乎百年的地方。
妖的寿命虽然漫长,他们可以活千年甚至万年之久。
短短的百年,对于人来说,可能是他一生的岁月。
而对于妖来说,尤其在在座的几位家主这样的老妖来说。
在他们漫长的几千年生命里,百年时间,不过是弹指可数,瞬间即逝。
可他们却又迟疑了。
这段百年的短暂时光,无疑是他们各自生命中弥足珍贵的回忆。
在众人都沉默的瞬间,他们的手机却同时叮咚地响了一声。
几人咳嗽了一声,彼此对视一眼,还是划开了手机。
只是这个消息,却让众人都愣了神。
[曼珠沙华业主群]
林溪:投诉今日值班的的保安,玩忽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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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齐聚,看向最里面的段家家主。
这老鹦鹉,怎么这么不着调?
老鹦鹉看向对视上他的视线,略微苦恼地摸了摸越发光秃的脑袋瓜子,慢吞吞道:
“我不是故意玩忽职守,实在是这位前辈的威慑太重,比上次她刚来的那次,强了不知多少倍,我已经尽量避开些了,谁知还是没有忍住,化为了原形。”
老鹦鹉一向诡计多端,又是个善于隐藏的,众人都知道他暗藏了手段,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真正的实力。
不过,他们这些人中,曾经有人预测,老鹦鹉怕是比他们余下四家,最强的谢家家主对上,怕也难分伯仲。
可是,老鹦鹉只是靠近这位前辈,便直接化为原形。
而他们几个,也因为暗中窥伺,最终被威慑所伤。
妖是重血统的族类,无论多么厉害的妖,只要是对上血统纯正的大妖,会天然地屈服于大妖的威慑之下。
轻者化为原形,严重的甚至直接丧命。
而那位前辈,他们还没对上,只是堪堪靠近,甚至想一探虚实,便……众人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那这位前辈的实力,该是有多么深不可测?
“咱们该怎么办呢?”
老鹦鹉略微烦躁地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众人的目光齐齐地聚集在他的脸上。
谢家那个老狐狸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觉得,为了咱们无名城的未来,你可能要做些牺牲了。”
老鹦鹉:?
这话他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果然,在老鹦鹉就被五花大绑,被人带着去林溪的那栋别墅,说是要给人“赔罪”。
老鹦鹉这才意识到,他对危险的感知力,绝对是满分,没有半点儿偏差。
……
别墅内。
晨曦的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缝隙,撒在屋内的一角,隐约可以窥见室内的场景。
林溪略微茫然地睁开双眸,瞬间呆愣在地。
要不是林溪曾经在快穿局工作十年,锻炼出来的冷静沉着。
她差点儿就如同普通女子那般,惊叫出声。
在她的床畔,昨晚死赖着不离开的那只萨摩耶犬,不知何时,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却偏偏多了个绝美的裸身少年。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少年。
雌雄莫辨的俊脸,眉眼如画,双眼紧阖,鸦色的睫毛浓密纤长,在右眼尾有颗隐约看不见的红痣,仿佛泪痣般,摄人心魂。
他乌黑长发披散开来,挡住了身体的重点部位,性感的锁骨,和腹部的六块仿佛白色巧克力般腹肌露了出来。
再往下,是他修长有力的大腿……
林溪刚开始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而后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已经退休了。
那眼前的男子是从哪里来的?
是有人为了陷害她的阴谋,还是买别墅附带赠送人宠?
总觉得这些理由不可能。
但是无论如何,总不能是她昨天带过来的狗变成人吧?
林溪偷偷钻被子里,发现自己依旧穿着睡觉前那套棉质睡衣,周身没有半分不适,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幸好,她没事。
只是多了个人而已。
林溪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却忍不住从从缝隙探出头,偷偷往外看。
仿佛这样,能掩饰她的羞涩。
只是,她怎么莫名觉得,眼前男子的相貌,她仿佛在哪儿曾经见过一般。
颇为眼熟。
床边的男子仿佛洞察到什么,鸦色的睫毛微微颤动,接着是双眸慢慢地睁开。
四目相对。
两个都愣了一下。
林溪随手抓住身边的毛毯,丢到他身上,看着勉强将他裸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包裹住。
她这才双手摆出了个防备的姿势,气势汹汹地询问:“你是谁?”
女子气鼓鼓的娃娃脸,仿佛想要晚霞争风头一般,红得仿佛要滴血。
她的双手攥紧垂于身侧,双眸睁大瞪着他,却让人觉得模样的可爱。
那男子双眸仿佛被冷泉濯洗过一般,澄澈透亮,他满脸懵懂地看着她,眼底带着化不开的眷恋。
少年的嗓音仿佛击撞的碎玉般,清脆悦耳,他半扬着脑袋,用熟稔的语气道:“溪溪,是你吗?”
林溪怔了一下,睨视着面前的男子,愈发觉得他眼熟。
她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溪溪,我是沈离。”
少年清润的嗓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然后他仿佛要分享自己小秘密似的,偷偷摸摸地环顾四周。
看着周围除了她一人外,没有其他的人。
他才凑近过来,低声道:“溪溪,我突然变成人了?会不会很奇怪?”
耳畔的热气氤氲,林溪莫名觉得心间微颤了一下。
眼前之人,是活人而非幻觉。
如今距离她初次快穿任务,遇见沈离,已经过去了近十年。
而快穿界面的小世界,时间流动得会更加迅速。
但是面前,冲着她微笑低语的少年,还是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而且看他的记忆,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又回到了当初他初次化妖身为人身。
他们将要离别的时候。
即使,林溪已经经历了十年的快穿生涯,但是沈离这个名字,和他这个人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
她还是愣住了。
面前少年双眸澄清,满眼信赖的眼眸。
与她记忆中那双染着绝望、惊诧、痛苦甚至带着恨意的双眸重合。
林溪总是忘不了那双眼睛。
当所有的期待、信赖慢慢地褪却,晦暗无光,直到绝望到目光空洞无神。
那双眼眸,提醒着她。
她曾经救下过一个少年,却又将他重新放推下深渊。
提醒着她。
她是个多么虚伪不堪的人。
……
旧日的记忆,仿佛流水般在她脑海里回转,让林溪仿佛回到当时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快穿局的初次任务,一般只是收集该界面的地理物种信息。
她如同往日一般,出去采集信息,结果回来的时候,接到了快穿局的指令,提醒她,因为界面不稳,她必须马上离开。
其实,在此之前,林溪已经接到过快穿局的几次提醒,告诉她快要离开了,让她做好准备。
可那个时候,她心里是想带着她救下的那只小白狼一起走的。
但是,初次出任务的林溪显然是菜鸟中的菜鸟,她丝毫没有意识到系统的再三提醒,与快穿局死规定。
局里的规定是每个工作人员必须严格遵守的,从来没有任何人违背。
显而易见,林溪,不会是其中的特殊一例。
她必须要丢下她曾经救下的小白狼,独自回去。
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个时候的林溪,是带着悲伤和失落离开的。
没有人知道,当初她面无表情地放手,心里是面临着多大的痛苦。
包括沈离。
林溪进入快穿局的时候,是她着辈子最悲观绝望的时候,她是带着必死的心,毅然决然地去那里的。
那个时候,她的心情,约等于恨不得路上有车,立刻被撞死。
林溪从小就是孤儿,从小就羡慕着别人有父母疼爱。
直到她十六岁那年。
她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她原本该是林家的亲生女儿,而林娜反而是被保姆报错的孩子。
她带着欣悦去了林家,结果却鲜血淋漓,带着伤痛和失望离开。
那该是她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候,如果快穿局的人没有找到她。
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默默地结束她这短暂又痛苦的一生。
无牵无挂、安静地离开。
可是,她偏偏在接任快穿局的第一个初级任务时,遇到了那只小白狼。
这种感情,无关情爱,无关生死。
仿佛,她天然地觉得。
沈离就是她的责任。
仿佛他便是年幼的自己,她在拯救沈离的时候,仿佛就在拯救当初的自己。
她的放弃沈离的那一刻,仿佛又梦回多年前。
同样的时刻,在孤儿院门口,年幼的她,哭得稀里哗啦,拽紧身畔那个高大的女人的衣襟,让她不要走,不要抛弃她。
虽然,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短暂收养她三个月,给了她一丝母爱的女人。
是故意抱错孩子的保姆。
可是命运还是以同样的方式,降临在她的头上。
只是,这一次,她是这场事件的始作俑者,她是残暴的刽子手。
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由刚开始看见她的欣喜,到渐渐地惊诧。
直到最后,他双眼猩红,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询问:“溪溪,可以不走吗?或者,带我一起离开?”
他的声音卑微而压抑,拳头攥得紧紧的,身子微微发颤。
一如他平常紧张的模样。
他在害怕,害怕她丢下他。
林溪刚救下小白狼的时候,不知道是她给了它什么错觉。
这只可怜兮兮的小白狼,仿佛天生得就怕被抛弃,它仿佛骨子里就觉得,林溪像是陌生人一样,会丢下它不管。
如同它的父母一般。
后来,林溪通过好久的努力,陪着它,它才渐渐地放下了戒心,相信她会一直陪着它。
而现在,他又一次地失望了。
这让林溪仿佛看到同样时刻,在孤儿院门口,只能哇哇大哭的年幼少女。
她冷静自持地摇了摇头,淡漠的嗓音在空气中破开:“不能。”
在她的身影慢慢接近透明,最后归于虚无的瞬间,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少年站立的方向扫了一眼。
当时他的眼神,她这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绝对忘也忘不掉。
少年牙关紧咬,身子发颤几乎站不稳,却依旧站着,他袖口下的手攥紧到青筋暴起,眼眶含着泪珠,却还记得她不喜欢别人落泪。
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绝望、痛苦、悲伤。
他的眼睛睁到最大,扫过她淡淡的眉毛、晶莹澄澈的眼眸、抿得紧紧的唇瓣儿。
仿佛想将她的面孔印在心里。
而没有人知道,当时最痛苦的,莫过于林溪。
她等同于将以前所有经历过的,再次经历一遍。
而这一次,她成为了施暴者。
人这辈子最大的痛苦与绝望。
莫过于,有一天,你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但是,却毫无办法。
这等同于三观的重组。
对世界、对自己人生的双重否定。
这是从心底最大的打击。
那一次,她几乎一蹶不振。
可是,她后来,还是坚持了下去。
只是,最后这个坚持付出的代价太大,她成了完完全全的如同机器的冰冷人。
十年来,林溪在快穿局功勋无数,所有的人都说她是疯子,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快乐。
林溪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开了她会笑,但是她的笑永远仿佛隔了一层似的,与周围的人有一层距离,仿佛有层看不见的膜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绝开了。
她是她,她又不像以前的她。
林溪知道人不能这样,她在提交退休申请,签下退休表格的时候。
已经决定了要与自己和解。
决定忘记她曾经所做的一切,重新开始。
可现在的场景,却让她失神了。
在她决定放手、决定忘记自己这二十多年的遭遇,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安静地度过此生的时候。
她曾经抛弃的小白狼,却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并且,上天仿佛善待她一般。
面前的少年,又重新回到了一切灾难发生之前。
仿佛时光悠悠。
她从来没有抛弃他。
他也从来没有体验过绝望。
所有的一切,从源头破开,再归结于源头。
……
林溪的脑海思绪万千,于时间而言,不过一瞬发生的事。
她脑袋乱糟糟地,根本无从头绪。
面前的少年却依旧是唇角微扬,满脸天真的模样,低头看着自己,小声道:“难道溪溪你不喜欢这个样子吗?那我再变回来!”
他说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攥住毛毯一角,就要拉开的瞬间。
林溪猛地清醒过来,按下他的手,摇了摇头:“别!”
他里面什么也没穿,她要是再看到,怕是要张针眼。
沈离慢慢地叹了口气,看起来颇为失望的模样。
林溪慢慢地抹了把冷汗。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边走边道:“我去给你找衣服。”
她飞快地下楼,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冰水,猛地灌了好几口,才重启系统界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还没有应声,背后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溪溪,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林溪猛地回头,看到她身后用毛毯包裹住下/身,怯生生盯着她的少年。
而与此同时,白光一闪,另外两道陌生的嗓音,几乎同时传了过来:“不好意思,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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