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司空

    扰龙宗看着对面两个脸上表情截然相反的两个祖孙,一种怪诞的情绪在他的脑中浮现。

    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不自在的扰龙宗,煎熬了半刻钟后终于解脱了。

    阿桂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三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和一个盛着蜂蜜的小钵以及一柄茶匙。

    阿桂站定,看向董白。

    董白微微颔首,“先给侍御史奉茶。”

    说完,董白对着扰龙宗微微笑道,“这是今年新制的茶饼,烹煮出来的茶水滋味想必不错,请侍御史品尝。”

    阿桂跪坐在扰龙宗面前,双手从托盘里取出一杯茶水放到扰龙宗面前的小几上。

    “请侍御史饮茶。”

    随后,阿桂起身,又给董卓面前的小几上放上一杯茶水,最后才是董白这里,连同盛着蜂蜜的小钵和茶匙一同放在董白面前。

    “女公子这茶汤清亮,色泽浓厚,甘香之味扑鼻而来啊,可见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茶还未饮,扰龙宗便说了这么多话,很明显意不在茶。

    董卓听了这话,难得对扰龙宗有了个好脸色。

    扰龙宗见此,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心知自己是赌对了。果然这女公子是董司空的软肋,女公子高兴了董司空定然高兴。

    董白看着扰龙宗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哪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是借讨好自己来讨好祖父罢了。董白看了一眼气压回升的董卓,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偏偏这招百试百灵。

    对于真心疼爱自己的董卓,董白是倾尽全力回报的。

    董白见董卓没有开口的意思,遂道,“侍御史大人过誉了,好茶奉名士才是应有之理啊。”

    这话说的扰龙宗是大怀畅慰,一时忘记了董卓带给自己的恐惧。

    “女公子人中龙凤,才是年少有为啊。”扰龙宗一拱手,对着董白说道。

    两个人相互吹捧,一个有意讨好,一个暗怀心思。

    “侍御史不妨尝尝,这茶汤还要热着的时候饮用才是最佳啊。”董白微微岔开话题。

    扰龙宗见面前的茶汤的白气已经有些微弱,连忙拿起茶杯轻轻啜饮。

    至于董卓,他早在董白和扰龙宗你来我往的时候就已经将茶汤饮尽了。

    董白拿起茶匙,探入从小钵里,盛起一茶匙的蜂蜜。明黄色的细丝不断拉长,最终断裂,只余茶匙里的那一部分悬在半空中。

    董白把蜂蜜舀出来之后,就把茶匙放进茶汤里细细搅动。

    看着明黄色的流质凝胶缓缓地消融在茶汤里,董白勾起嘴角。

    对面的扰龙宗看着董白拿着茶匙细细搅动,又见董白的手掌白皙,指节莹润,不由得微微有些出神。

    就是这样一双看起来赏心悦目,甚至有些柔弱的手掌,搅动了大汉河山。帮助董卓平定黄巾,诛杀叛逆。

    想到这里,扰龙宗一个激灵就回神了。

    扰龙宗见董白和董卓都没有看向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要是让董司空看见自己盯着人家的宝贝孙女的手看,不把自己扒层皮下来是不可能的。

    董白看着扰龙宗的小动作没有理睬,将蜂蜜加完后,董白捧起茶杯微微轻抿了一口。

    入口是淡淡的辛香和一丝甜味,说不出来的古怪。

    果然自己还是喝不惯这种茶汤,不过董白并没有将这种情绪外露,索性将茶杯放下。

    “女公子这茶汤果然独特,让人回味无穷啊。”扰龙宗赞道。

    其实就算茶汤不好喝,他也要说好,没看见董司空还在旁边坐着吗?

    “侍御史觉得好便是了,这茶汤好不好自然要看喝茶的人是如何了。”

    董白话里有话,扰龙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气氛一下子停滞了下来。

    “不知侍御史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董白见董卓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无奈只能自己问道。

    扰龙宗一个激灵放下茶杯,终于到正事上了!自己来是传陛下和太后制诏的,可这制诏的内容双方是心知肚明,这就要看董司空给不给陛下和太后面子了。

    别的不说,至少面前这位女公子应该是能猜出来自己为何而来的,这位今早可是去见过太后和陛下的。要说里面没有这位的手笔,他扰龙宗第一个不信!

    董白确实是对这份制诏的内容有所猜测,不过她也没有想到何太后和刘辩的速度会这么快。

    董白原以为会是明日早朝的时候,何太后何苦刘辩才会降下加封的旨意。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这诏书就到了。

    也对,后日就是大朝议了,若不趁着今日是休沐,赶紧把诏书发下来。那明日里董卓上朝,诸位王公大臣该对董卓如何称呼?是州牧大人?还是司空大人?

    若是称其为董州牧,就是假装糊涂,还有可能招致董卓的记恨。若是称其为董司空,可是太后和陛下并没有下旨册封,就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还会得罪太后和陛下,让太后和陛下以为他们做臣子的眼中只有拥兵自重的董司空,而没有大汉的天子和太后。

    这怎么都是得罪人的,一方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能轻易开罪。一方是天下至尊和至尊之母,虽然其背后的靠山倒了,但礼法所限,更是不能轻易得罪。

    所幸太后和陛下虽说不那么聪明,但到底是能看清形势的,这才不过几个时辰,便把加封的诏书发下来了。扰龙宗这样想着,嘴上也没有含糊。

    “下官这是为董州牧道喜来了!”

    扰龙宗生怕董卓听不清,特意放大了生音。

    “哦?何喜之有啊?”

    董卓拉长了声音,脸上的神色莫名,终于开口道。

    扰龙宗一见董卓脸色并没有之前那般高兴,心里就开始打鼓。又见一旁的董白含笑看向自己,扰龙宗心里又有了底气。

    “太后和陛下降下旨意给州牧,约么

    摸是要加封于您,总归是不会太差的。”

    扰龙宗斟酌了一下,到底没把话说得太满。

    “那便有劳侍御史宣旨了。”

    董白生怕自家祖父再有个什么不好的消息传进何太后和刘辩的耳中,影响之后的布局,便直截了当地对扰龙宗说道。

    董卓见自家孙女都这么说了,到底也没有再为难扰龙宗,便让其尽快宣读诏书。

    看着眼前笔直跪倒的两位,扰龙宗生平第一次有一种想要和这两位换个位置的想法。虽然他是代天子宣诏,但现在谁看不出来,董卓的影响力可比那个只会和宫女嬉戏的刘辩强多了。

    其实若是何太后有高祖吕太后一半的手腕,这朝廷就不会乱到这般地步。何氏兄妹掌管朝政时,还没有现在这般乱象。何太后兄妹二人硬生生把手里的一副好牌全都给打烂了。

    扰龙宗心里这样想着,也没有耽误宣诏。

    只见扰龙宗从袖袍里取出一个黑色布囊,再从布囊里取出来一份制诏。

    董白看着扰龙宗这般动作,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心里想的却是何太后和刘辩倒是挺重视董卓的,连密封制诏的布囊都是黑色的。

    像给臣下的制诏,一般都是用青布包裹的。而给董卓这份,何太后为了显示重视,特意命令下面的人用黑囊装裹。

    扰龙宗拿出制诏,对着董卓说道,“这诏书是太后亲笔。”

    董白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封泥上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只有传国玉玺才会有这八个篆字,董白放下心来。

    “既如此,便请侍御史宣读诏书吧。”董卓看了一眼后遂道。

    扰龙宗这才打开木板,将凝固的封泥取下放在一旁。扰龙宗将制诏持在手上,宣读起来。

    听着扰龙宗宣诏,董白心里想道,果然开口不是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的话,那个样子实在是太串戏了。

    不一会儿,扰龙宗便念到了重点。

    “着董卓接替刘弘,继任为司空。”

    扰龙宗念完之后,只觉身上一下子就轻了许多。

    扰龙宗将制诏递给董卓,并说道,“恭喜董司空了。”

    这个时候还是识趣一点好,没见何太后和陛下都没有对董卓有什么不满吗?他们还是保持沉默的好,免得风浪袭身。

    董白搀扶着董卓起身,董卓接过诏书后粗略地看了看。

    扰龙宗明显感觉到董卓身上的戾气不是那么重了,心里不由暗喜,果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住升官的喜悦。虽然董司空这份制诏是后来补上去的,但是这不影响心情啊。

    其实董卓心里想的完全和扰龙宗想的不一样,他想的是自己那封为董白请封的奏折。上面写的明明白白的,要到十月之后去了。没想到自己的奏折刚上去,何太后的制诏就下来了。董卓还以为何太后会错意了,一旦诏书宣读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等扰龙宗念完制诏,董卓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何太后下不下加封的诏书,对董卓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已经逼迫朝廷同意,即使何太后想要反悔也要掂量下自己的份量,现在可不是她兄长,大将军何进还在的日子了。

    “侍御史这趟宣读陛下旨意实在辛苦,不如在别苑里休息片刻。”

    董白见扰龙宗意不在此,故意说道。

    果然,扰龙宗连连摆手,“多谢女公子好意,实在是下官还要往执金吾那走一遭,就不在董司空这里多留了。”

    成了!

    董白看着董卓,眼底的神色不言而喻。

    “既如此,那就不好再多留侍御史了。”董白假意道。

    “下官告辞。”扰龙宗麻利地就走了。

    待扰龙宗走后,董白对着董卓行了一礼,“恭喜祖父心愿得偿,不日便可除去丁原,独掌雒阳。”

    “颖儿这是做什么。”董卓连忙阻止了董白接下去的动作,和蔼地笑道。

    “若不是颖儿忙前忙后,焉能有祖父的今日。”

    董卓心里可是记着董白的功劳的。

    “不知祖父准备的如何了?”董白问道。

    董卓:“颖儿放心,祖父已经照你说的,把雒阳城的四座大门全部控制住了,丁原那老匹夫定然冲不进来。”

    董白听了点点头,“如此,颖儿便放心了。”

    董白担心丁原会狗急跳墙偷袭董军,于是之前就劝说董卓把雒阳城四座大门的主导权捏在手里。

    如今看来,自己的准备不是没有道理的。

    董白扶着董卓,走入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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