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朔雪飘摇落下, 凛风呼啸着。
渚幽眼前皑皑一片,连山影和松木都看不清了,更别提看清那撘在她手腕上的, 是谁的手。
很凉, 却是软的。
她手腕上的咬痕在飞快地愈合着,皮肉长好的时候,那一处痒得厉害。
长应从她的手掌中跌下去后,也不知落到哪了,兴许半个身已经被雪埋了起来。
渚幽没有再动用灵力去压制蒙在眼上的毒雾,眼上这毒雾在百年过去后, 不但没有消减半分, 甚至还愈加厚重了, 驱不散, 也越发难压制。
这毒雾生生不息,每多压制一日,毒素便会越生越多,似要将她的视线全数占尽。
在这么下去,她迟早有一日会真的瞎。
但这古怪的毒,渚幽没有同任何一人详说,即便是跟在她身侧的那孔雀妖也如此。
那只冰凉的手仍撘在她的手腕上,手掌十分柔软, 五指也是细细软软的,不像是成年人的手,反倒像个稚儿。
渚幽尝试用所剩不多的灵力去探查这小孩儿, 却根本试探不出对方身上有丝毫的灵力。
她也未曾听到脚步声, 这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很突然, 在长应从她手中跌落的那一刻, 陡然便出现在她的身侧。
渚幽微微皱起眉,抓起了那撘在她腕骨上的手,果真是个孩童,还是个身上没有丁点暖意的孩童,冷得似这漫天的雪。
而她神识所及之处,哪还寻得到什么龙,就连蛇也没有一条。
“长应。”渚幽笃定道。
身侧的人没有回应,身上似是蒙了一层雾,那黑漆漆的轮廓倒是挺分明的,看着矮墩墩一个,确实是个小孩儿该有的高度。
“再来点。”那熟悉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只是这一回,不太缥缈而遥远,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
嗓音果真是稚嫩的,却又着实冷淡,就连咬字也是小孩儿不该有的老成稳重。
渚幽骤然屏息。
她虽然盼着这龙化形,可却不是在被这龙攫了灵力之后。
这冰天雪地的,上一刻她还在担心这龙被冻死,再一转眼,这龙就变成人了。
寻常刚破壳的神裔,化人时哪会是这般,怎么也该是襁褓模样,还是会嘤嘤啼哭的那种。
长应从破壳时就着实古怪,如今这化成的人形也让她不得不怀疑,或许这
根本不是什么初生的神裔。
但她确实给不了太多灵力了,这百年里,她尝试了数种压制眼里毒雾的法子,但没有一种可以奏效,甚至还瞎得更频繁了。
她这一身灵力,大多是用来压制眼中毒雾的,若是没有这毒雾,她何时会把旁人放在眼里。
如今八方修士皆聚在此处,龙族兴许还派了人来寻他们丢了的蛋,再加上那惊客心着实难缠,再给这龙多喂一口灵力,她可就自身难保了。
不得不说,这条龙确实是她混迹三界这么多年,所出现的一个意外。
“很冷。”长应又说了一句,嗓音稚嫩软绵。
渚幽未应声,她看不清这龙变成人后的模样,朝着那黑漆漆的轮廓伸出了手,素白的五指径直拧向了对方细瘦的脖颈。
长应未来得及挣,顿时被扼住了脖颈。
那素白的五指略一施力,本就柔弱的稚子那张苍白的脸顿时涨红,似乎毫无反手之力。
长应那双金目陡然紧缩,瞳仁成了一根竖线。
渚幽却看不见,她只察觉到这小龙的气息越来越虚弱了,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手臂一甩,小孩儿顿时摔在了地上,咚的一声,摔得着实重。
长应急急喘气,伏在地上连瘦弱的背也跟着一起一伏着。
渚幽这才弯腰,朝着那模糊不清的影子伸出了手,将人捞了起来,还将掌心糊在了小孩儿的脸上。
长应仍在急促地喘着气,冷不丁被温热的手糊了满脸,不得不闭起眼来。
渚幽像是盲人摸象一般,把长应的鼻子眼睛嘴巴摸了个遍,确实是有鼻子有眼睛的,长得应当还挺周正,没因为少了点灵气就化歪了形。
看身量就像是凡间的小孩儿,矮墩墩的一个,头发还乱糟糟的,身上不知穿的是什么,摸着很是单薄。
这龙还是麻绳模样的时候,她还能揣在身上,就算是捂也能捂热了,可如今成了人,她还怎么捂。
这么个小孩儿,如何受得了这严寒,可别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冻死了。
“你身上灵力无多。”长应像是不知怒,说话声仍是淡淡的,嘴角还被渚幽胡乱摸着的手给蹭了一下。
渚幽眼眸微眯“你如何知道”
“看得见。”长应一板一眼地回答,嗓音着实软绵。
可她的腔调属实古怪,压根不像初生稚儿。
既然看得见,便是有仙骨灵根的。渚幽垂下手,摸索着捏上了长应单薄的肩。
稚儿骨头细嫩,身子十分瘦弱,估摸着和凡间四五岁的小丫头差不太多。
这才刚破壳不久,化形就化成了这么个模样,很是古怪。
这么个东西,也不知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让龙族那么小心翼翼地存放着,总不会单单是因为好脸面。
长应仰头看着面前的人,面色苍白如纸,唇色也近乎没有,像是病入膏肓一般,俨然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
可渚幽根本看不清这龙的脸,质疑道“你怎么化的形”
她本来想问,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这话听着不大好听,话已经抵在舌根了,转而又改了口。
这龙变作的稚儿果真老成稳重,丁点不见慌张,也对自己化作的人形丝毫不惊奇,平静道“不知,身子一热,周身骨头似是抽芽一般,忽地便化作了人形。”
想来这也是所有精怪做梦都想实现的,浑身一热,像被浇了水的种子一样,嗖一下就化形了,连努力也无须努力。
渚幽捏紧了长应的肩,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她也能感受到这龙浑身冻得像是冰块一般,“你还身子一热我倒是不知你哪儿热了。”
长应也不恼,抬起手摸了一下心口,“心口热。”
渚幽手掌往上一摊,“手给我。”
长应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还挺乖顺。
那柔柔软软的手轻飘飘地撘在了渚幽的掌心里,手凉如冰霜,五指还细嫩得像是一折就会断,就连手腕也是细细一圈。
一缕灵力钻进了长应的手心里,长应挣了一下,微微吸了吸鼻子。
“别吞。”渚幽声音一凛。
长应登时不动了,只是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看起来不大舒服。
渚幽用灵力仔细探了一圈,发觉这龙确实没有灵力,身上也不带丝毫的龙气,当真像是凡人的小孩。
筋骨还柔弱得很,五脏六腑似乎还带着痼疾,四处皆见溃烂,故而她连气也喘不顺,身娇又体弱,怎么也不像是龙化成的人。
再细细一探,她登时愣了。
这龙,怎还缺了一魄
若她缺的是魂,也许渚幽都要怀疑这莫非就是魔主转世了,可她缺的不是魂,而是一魄。
“你可知你是从哪来的。”渚幽微微眯起眼,声冷如冰。
长应眼里露出一丝迷茫,“不是你将我带来的”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渚幽垂目。
长应似乎愣了许久,头微微摇了一下,可惜渚幽看不见她摇头,只听见这龙用微弱却冷淡的声音说“不知,但你是什么东西,我大抵就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听着像是在骂人,骂别人的时候,还顺道把自己也骂了一遍。
渚幽好笑地捏住了她的下颌,若再用力一些,这稚儿的下颌定要被捏断了。
她与这龙的因果十分奇怪,渊源似乎极深,但她在入魔之前,可从未招惹过什么龙。
这就十分古怪。
长应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神情,冷漠得像这漫山的冰雪,却道“疼。”
渚幽一哂,“知道疼便好。”
“为何。”长应软着声问。
渚幽嘴角一提,“病了就该知疼。”
“我病了”长应仍旧不解。
渚幽使了个心眼,面不改色地扯谎道“病了,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但若是我取一滴心头血与你换,兴许能活得久一些。”
长应听后无甚反应,这时候又像条刚刚破壳的龙了,似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过会才冷淡地“嗯”了一声。
神裔的心头血,那可不是一般东西,两人的心头血若是互换,就像是牵了根线一般,这一世都解不开了。
渚幽垂下了手,饶是她凤凰火附体,仍是被冻得手心有些僵,可她刚把手放下来,手臂忽地就被挽住了。
那冷冰冰的龙傍在她的身侧,像一坨柔软的雪,将她半个身冻得快麻木了,可偏偏傍过来的龙还舒服得长舒了一口气。
渚幽试图把手抽出来,可长应根本不肯撒手,看着虽是体弱多病的面容,可手上力气却不小,将她的手臂搂得紧紧的。
说话像个老东西,可偏偏一举一动又带着点难得的纯真,倒像是失了忆一般。
模样和修为不大相称的仙魔,三界里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个仙魔,多半是渡劫不成,被天雷打回了年幼的模样,但还真没谁是被天雷打回到蛋里的。
难怪东海君那样护着一颗蛋,这蛋果然不对劲。
“那我们何时治病”长应轻咳了一声,像是冷着了一般,将渚幽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待回了魔域,我就给你治病。”渚幽说得着实轻松。
长应懵懵懂懂地低低应了一声。
渚幽心想,若不是这条龙在骗她,那便是这龙是真的什么也不懂。
这样生而逆天命的龙,本该天资卓绝才对,怎就缺了一魄,怎么就是个憨傻的呢。
渚幽寻思着撼竹也该回来了,便抽出了手,朝远处走了两步,不料身侧传来扑通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摔在了雪里。
她看也看不见,只能循着声转头,雪地上隐隐绰绰有个黑影在伏着。
长应摔在雪里,似是想爬起来,可却支不起身,她费劲地爬着,一声也没有吭。
渚幽看着这团影子扑腾了半晌,才慢腾腾地弯腰伸了手。
长应攀住她的手臂,双腿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却连一步也走不动。
“这腿长来是做什么,连路也走不得”渚幽鄙夷道。
长应哪知道生气,无喜无怒般,只乖巧回答“无甚力气。”
“吃了我这么多灵力,你如今对我说,无甚力气”渚幽单臂将她拎起,再使些劲,她都能将这小孩儿提至半空了。
在她五指稍松的时候,长应及地的双腿又是一软,似又要倒下去般。
渚幽捏着她的肩,分出一缕灵力去探这龙的灵海,灵海仍是残缺的,里边空荡一片。
长应咳了两声,声音着实糯。
渚幽手臂一伸,将她抱了起来,一边道“我迟早将你炖了。”
长应没应声,一张嘴闭得死紧。
出去寻避寒之处的撼竹回来之时,再三揉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家尊主抱着的小孩儿,像是天塌了一般,久久没回过神。
长应目不转睛地看着数步外的孔雀妖,半晌才说“你那卑奴回来了。”
“卑奴”这词就很灵性,即便是魔域,也久久没人这么说过了。
撼竹傻愣愣地杵着,想不通这凡人小孩是从哪冒出来的,胆子似乎还挺大的。
旁人若是看到她家尊主这模样,定然惊得说不得话,长这般昳丽的凡人,着实少之又少。
虽说渚幽已经把魔纹隐去,一头白发也转而成黑,但周身威压不减,让人看一眼便膝盖发软,可这稚儿似十分淡然自若。
渚幽听长应说“卑奴”二字时便微微抬了眉,若她未记错,她和撼竹可从未提及过这词,这龙倒像是从千年前来的。
“这不叫卑奴。”她索性道。
长应竟没反驳,还从善如流地唔了一声,显得格外乖顺。
如絮的雪飘摇落下,打在了她的发上,有的还沾上了她的肩颈。
渚幽不大情愿地抬手一拂而过,那沾在长应身上的雪水登时没了。
撼竹能不惊讶么,这稚儿也不知从哪修来的福分,整个身都要贴到尊主身上去了,这若换作是惊客心,想必已经被倒挂在殿门外。
“怎去了那么久。”渚幽双目无神地朝撼竹看去,只能看见个人形轮廓。
她眸光黯淡,双目似是不能聚神一般,眼底已经没了光,一看便是瞎了。
撼竹又看懵了,她才去了多久,怎一回来,自家尊主就瞎了。她连忙答道“找了许久,未看见什么避雪的地方,倒是见着了华承宗。”
她话音一顿,低着声问道“尊主,你的眼”
渚幽冷嗤,“你该问她。”
撼竹这才注意到,这稚儿长了一双金瞳,瞳仁似乎还与常人不大一样,乍一看无甚古怪,细看之下才发觉有些像蛇。
不光瞳仁古怪,她那一身黑衣也不像凡间之物,明明是墨色的,可寒风乍过,衣袂被吹得翻飞而起的时候,却又隐隐有金色暗纹一晃而现。袖口和衣襟上用的都是金丝,裙腰束带也是黑金亮色,腰侧还别了个白玉环佩。
这穿的虽不大惹眼,但细看之下才发觉华贵无比,哪是寻常人穿得起的。
撼竹讪讪问道“尊主,这小丫头从哪来的。”
渚幽沉思了片刻,总不能说是从她掌心里掉出来的。
撼竹微微眯起眼,确实看不见这稚儿有灵力傍身,但模样长得还挺精致,只是面色太过冷淡了,气色也属实差,不是长命之相。
“从蛋里孵出来的。”渚幽倒也没有说错。
撼竹双目瞪大,讶异道“长、长应”
渚幽赞许地微微点头“不错。”
“你养的这奴仆怎连说话都不知尊卑。”长应虽是一副将死之色,可神色却平静非常,似乎连丁点痛楚也感受不到。
撼竹登时闭紧了嘴,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龙一化形就能成这模样,说话还挺气人。
“你不大会教奴仆。”长应嘴里呼出白雾来,面色显得刚苍白了些,虚虚地倚在渚幽身上。
渚幽也不曾想到,这龙说话会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根本不像是会说好话的样子。
她心下一叹,罢了,不管这龙是真傻还是假傻,养大的龙总归还有别的用处。
撼竹仍是心惊肉跳的,刚破壳的妖转眼就能化成这样的人形,多少不大合理,可自家尊主没说什么,她自然也只能憋着。她硬是将目光从那柔柔弱弱的小丫头身上撕了下来,问道“尊主,我们该去哪”
“华承宗。”渚幽还是从芥子里将灵石拿了出来。
那刚被拿出来时还晶莹剔透的灵石,转瞬便成了灰扑扑的石块,再一晃眼,便碎成了齑粉,被这大风一吹即散,丁点碎屑也寻不着了。
在借了灵石之力后,渚幽的双目又清明了些,她眨了眨眼,虽说是看得清楚一些了,但依旧像是蒙着雾一般。
这些灵石里的灵力有限,她就算是把芥子里的灵石都用了,也撑不了多久。
眼里的毒雾,确实越来越浓重了,自闭关出来更甚,似乎在随着她境界的增进而渐长。
渚幽抬起手臂,将长应往上托了托,这才看清了这小龙化人的模样,长得果真周正。只扫了一眼,她便迎着刺骨的寒风腾身而起,踏着云朝华承宗的方向飞去。
飘摇的雪似是残鳞败甲一般,将这荒原衬得贫瘠而冰冷,寒江俱结了冰,高山如覆满了白梨花。
往后是淞灵城,而再迎风向前,便是那坐落在雪山上的华承宗。
连片的雪山上,玉白高塔耸立着,十数座大殿各据一峰,恍如天宫一般,檐牙高啄,光辉夺目。
长应没有丁点灵力,只能任着渚幽将她带上天,她小脸苍白一片,眼里却不见惊怕,冷静又自持,只是似乎受不得凉,略微哆嗦着。
渚幽生怕这小龙一挣就从万丈丛云上跌落,摔得个粉身碎骨,索性将抱紧了。
这数百年来,还从未有谁能这般近她的身,这龙还真是好福气。
撼竹紧随在后,紧张地往后瞟着,生怕后边跟了哪个不长眼的尾巴,她小声道“尊主,那华承宗可不好进,听闻山门各有禁制,必得过山门前的桥,且带了什么弟子令才能进去。”
渚幽往下望了一眼,底下全是如烟似雾的云,哪看得见什么殿宇和桥。
“若不,属下去找两块弟子令,贸然闯入,怕是会打草惊蛇。”撼竹说道。
渚幽紧紧将长应锁在身前,这小龙静得出奇,就连上天也没将她吓到半分。在沉思了片刻后,她才单手掐了个诀,哂笑了一声便从半空降了下去。
撼竹连忙跟了上去,连问也未来得及问。
离华承宗不过三里路的地方,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壕沟,沟里白雾茫茫,似有妖兽的气息。
不曾想,这冰沟上竟也覆有禁制,若是寻常人,定会在周遭遇上鬼打墙。有点修为的,兴许能更加接近冰沟,但会被其上的禁制给弹出去。
渚幽带着长应落在了那冰沟边上,低头时,深沟里刺骨的冷风呼啦一声刮了出来,吹乱了她满头施了术法的黑发。
长应一动不动地往下盯着,眸光无甚波澜,但却微微皱起了眉。她模样长得嫩,却颇有心事地皱着眉,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
“尊主,来这做什么”撼竹哆嗦了一下,每靠近那深沟一步,就会走得更加吃力,似是无形之中有一只手将她推开一般。
“不是说要找什么弟子令么,这里面有三个将死之人,也不知是不是华承宗的弟子。”渚幽微微眯起眼,抽出一缕神识。
她本想让灵识潜入冰沟之内,可不料,这禁制竟不大好破,在灵识触及禁制的那一瞬,她双耳嗡一声作响,像是聋了一般。
那一瞬,她心神俱颤,浑身皆在战栗。
像是妖兽长吟一般,那威压震得她险些没站稳,连带着被她抱在怀里的长应,也差点被抛了出去。
渚幽回过神时脸色略显苍白,眼里尽是讶异,不曾想这凡间的冰沟底下竟会有这样的妖物。
或许是威压骇人的缘故,她竟听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的声音,细细一琢磨,似有点像龙吟。可她从未听说过,有哪条龙是被镇在下界的冰沟里的。
长应没受丝毫影响,面色仍旧苍白如纸,神情也十分平静。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渚幽回头问,若是同族,总该认得这声音。
长应的眸光似有一瞬挣扎,她道“像有什么东西在叫。”
站在后边的撼竹这才回过神,她险些咬破了舌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腿软得根本直不起来了。
渚幽神色沉沉,缓缓抬起一只手臂,继续将那一缕神识刺入了禁制之中。
然而这一次却没再响起那样的吼叫,如同回光返照,只喊了那么一声,再多就没了。
撼竹坐在冰雪上,战战兢兢地往下探头,却被那道禁制给震得鼻血横流,糊了满脸。
渚幽回头看了她一眼,驭使着那一缕灵识深入这深不见底的冰沟中。
撼竹连忙用术法抹净了脸上的血,省得自家尊主看了不舒服。她朝小龙斜了一眼,没想到这刚才破壳不久的龙竟还是一脸淡然,脸上压根不见狼狈。
一缕烟穿过了禁制,随着这飘摇的琼花白雪,缓缓沉至谷底。
底下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入目皆是冰,一些花草被冻在了冰壁之中,竟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奇怪的是,下面的妖气虽然浓重,可到底还是太薄弱了一些,没有一道气息是能配得上方才那声长吟的。
灰烟般的灵识顺着冰冻的河道继续往前飘着,穿过了一众妖兽,在一片结满了冰渣的松树林中,寻到了三个奄奄一息的仙门弟子,甚至还在那三个仙门弟子身上嗅到了仙气。
这么几个凡人,身上怎会有仙气
这三人穿的和惊客心所夺舍的女弟子差不多,看腰带上挂着的木牌,约莫就是华承宗的弟子。
再一眨眼,血泊中的三名弟子转瞬便消失在冰沟之中,身影再度出现时,已是在冰崖之上。
神识归体,渚幽这才朝撼竹使了个眼色,“这三人将死。”
撼竹愣了一瞬,一时拿捏不了自家尊主的心思,“要救么,还是杀了夺舍”
夺舍这一事,对于魔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
若是以前,渚幽定会说“有何好救的”,这些人所遇之事,皆是他们命里该有的劫,而遇上她,又何尝不是劫难。
撼竹想了想,心说这三人血都要流干的,不如送他们一程,好让他们死得舒服一些。
可没想到,渚幽却说“救,为什么不救。”
“啊”撼竹疑惑地收起了刚刚化出来的羽刃。
渚幽笑了一下,“若不救,这几人在华承宗的命牌就碎了,这一碎,我们还怎么借他们的令牌进华承宗”
撼竹恍然大悟,夸得十分顺口“不愧是尊主,这般远见卓识,属下望尘莫及。”
长应冷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小小的脸蛋上,大大的怔愣。
软着腿坐在地上的撼竹给这龙使了个眼色学着点。
长应更不解了。
地上躺着的那三个弟子受了很重的伤,身上落了好几道妖兽的抓痕,弟子袍被撕裂了大半,露出狰狞的伤来。
殷红的血将雪染红了大片,像是红梅落了满地。
他们身上的灵力在流失着,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气息也弱得似是只剩一缕。这样的伤势,在这风雪交加的大山里,未必活得过半刻。
渚幽不想多花灵力去镇压眼里的毒雾,故而也看不大清楚这几个弟子的面容,不过这一滩血倒是看得清楚,那么大一片,红彤彤的。
“可、可要怎么救。”撼竹有点迷茫,这不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么。
“将淬丹散拿出来。”渚幽连背都不屑于弯,只微微低头打量着那三位气息奄奄的仙门弟子。
越看越觉得古怪,这三人也不过金丹修为,如今受了重伤,金丹上已布满裂纹,一副将碎不碎的样子,也不知仙气是从哪来的。
不过是金丹,这三人怎么破得开禁制进到冰沟里面,难不成有什么人开了个后门让他们进去
让这三人进去,不是去送死么,除了能将那群妖兽喂个半饱,半点用也没有。
渚幽忽然后悔,没有让神识在底下多待一会,也好看看下面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引得这三人不惜惨死也要下到谷底。
“拿来。”她头也不回地对撼竹道。
撼竹匆忙把淬丹散拿了出来,她捏着那瓶子的细颈时,手微微发颤着,着实不忍将这么贵重的药散用在这些凡人身上。
这玩意,可是她用来稳固修为的,还能生肌活血,治个凡人的外伤着实大材小用。
“喂给他们。”渚幽道。
撼竹心痛不已地倾斜了瓶口,将药散抖进了这三人的嘴里。
长应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那三人,柔软细嫩的手臂环上了渚幽的脖颈,似是要没命了一般,急急吸着气。
渚幽将她的手拨开了,在那双手又要环上来的时候,睨了她一眼“这双手用来炖汤也不知是何滋味。”
长应半抬的手缓缓垂落,面色虽冷淡,但还算乖顺。
撼竹将淬丹散收回了芥子,拨开了其中一人被撕裂的袖口,紧张地盯着那开始愈合的伤口。
不得不说,这淬丹散用处还挺大,只一转眼,伤口处便没再淌出血来,就连皮肉也开始缓慢愈合。
长应侧头又朝冰沟底下看了下去,神情仍旧没有丁点改变,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像个冰雕的人一样,无悲无喜的。
渚幽心底的疑虑未减,故意问道,“你想下去看看么。”
长应摇头,“只是似曾相识。”
“我可从未带你来过这地方,莫非你在蛋里的时候神游来的。”渚幽一哂。
长应这才用细弱稚嫩又着实冷淡的声音说“刚刚那妖物的长啸,有点熟悉。”
渚幽见怪不怪,龙都是那么叫的,能不熟悉么。
长应抬起眼,收回了目光,“似乎在哪听过。”
渚幽笑了“你冲惊客心嚎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声音么。”
长应“”
过了一阵,她又十分乖顺地唔了一声。
躺在雪上被喂了淬丹散的三个凡间修士,气息逐渐急促,似要醒过来了。
三人被妖兽抓挠得衣不蔽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外露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可皮肉长了一阵又不长了。
撼竹还挺抠门,喂得不多不少的,刚好能将这三人的命保住。她干笑了两声,战巍巍地朝自家尊主抬起头,生怕被责怪。
渚幽没怪她,将怀里的长应放了下来,手一抬作势要拍向了长应那稚嫩的后背。
撼竹嘴边噙着的笑顿时僵住了,看这掌势,分明是要龙命锕。
待渚幽那素白的手落在长应的后背时,撼竹才发现这要的不是龙命,是人命。
长应的神魂从躯壳里被拍了出来,宛如白雾一般,虚晃了一下,陡然便蹿到其中一人的身体里。
不得不说,这神裔的神魂确实洁白无瑕,就像是一望无际的白,连丁点污秽也没有沾到,干净得让人不忍碰脏。
魔的神魂或多或少都沾了魔气,灰黑一片,境界越高,就越发暗沉,如水里散开的墨汁一般。
确实是要人命,这几人若被夺舍,虽然还能保命,可魂魄被挤在一处,长此以往,原就遭损的神魂还会变得十分脆弱单薄,一受创便会破裂。
这的确是魔物行径,救了人却又要害人,反复无常,过分至极。
在长应的神魂被拍入凡人体内后,原本站在雪地上的稚儿登时身子骨一软,软绵绵地倒在了冰雪上,那骨头一缩,转瞬就变成了条黑蛇模样的龙。
渚幽弯腰把她的龙捡了起来,放进了芥子里。
那被附体的仙门弟子陡然睁开了双眼,瞳仁有一瞬竟是金色的,那凡人躯壳似是受不住这神魂一般,识海和身体竟有碎裂之兆。
渚幽静静看着,有些难以置信,回过神后,连忙在那凡人躯壳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镇住了那欲碎的识海。
颜色由金转而成浅褐色的瞳仁缓缓变成黑沉沉一片,这识海和身体才得以保全。
渚幽心下微惊,这该是怎样的神魂,才会让这凡人躯体连片刻都接受不了。
附在凡人身上的长应缓缓坐起身,皱着眉不发一言。在脱了稚儿模样后,她这冷冰冰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讨喜了。
渚幽默不作声地转头,朝撼竹看去。
撼竹抿了一下唇,本想说她自己来,可刚一眨眼,她的魂魄如被撕裂一般,痛不欲生且不大情愿地钻进了另一具躯壳里。
她疼得一时睁不开眼,好不容易将眼睁开的时候,只见眼前燃起一片红光,似是大火烂漫,将这雪原烧了个遍。
一片赤红中,一抹黑色似是从大火中腾身而出般,看那双翅和尾羽,俨然是一只鸟。
火光闪动,刺得撼竹险些睁不了眼,可她目光灼灼,着实想看看自家尊主的原形。
浴火而起的凰鸟未曾啼叫一声,身上也无斑斓的色彩,在它腾身而起时,一片尾羽落了下来
是鸦黑的。
那羽毛在及地的那一瞬,忽然燃了起来,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火光随着那鸦黑的影子穿进了一旁的仙门弟子体内,那人双目一睁,眼底的赤红骤然隐退,他站起身拂了拂衣料,双手往身后一背,“回宗门。”
渚幽说得十分自然,就好像她真的是那个宗的弟子。
长应挣扎着站起身,一时竟适应不得这身高,垂头看了地面好一会才移开眼,糯声道“这躯壳太过累赘了。”
这三名仙门弟子都是男修,身量皆不是瘦瘦弱弱的,就连撼竹也不大习惯。
撼竹成精入魔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女扮男装,这扮的法子还不太一般,竟是夺舍。
长应垂着头,仍在看着地面,过了一会才抬头朝渚幽看了过去,神情有些困惑,“似乎我合该这么高。”
这三名弟子算不得太高,些个高挑的女子也能与他们不相上下,可一个化形后矮墩墩的小龙,怎说得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撼竹没说话,她没本事质疑这神裔,一个搞不好,这神裔是什么大仙转世而来的。
长应说完又尝试般伸出了脚,不大平衡地走了几步,她附身的那弟子长得十分憨厚,这么同手同脚地走起步来,怪像个傻大个的。
渚幽看着有些不耐烦了,回头斜了那学步的龙一眼,虽不大想伤龙自尊,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连步子都走不稳,如何合该这么高。”
长应抿了一下唇,看着虽仍是冷漠如冰,瞳仁却略微一边,金光一晃而过,像是满心不悦想咬人。
可惜她的龙身被渚幽收进了芥子里,咬是咬不成了。
撼竹在身上找了一会弟子牌,摸索了一番后,提着一个平顶敞口的铜铃,铜铃里边还坠着个叶子形状的细薄铜片。
这铜铃看着十分古旧,上边的纹路已经看不清了。
“这人身上怎还带着个这么老旧的铜铃,这铜铃”撼竹讶异道,她晃了一下,那敞口内的铜片虽是撞在铃壁上了,可却响也没有响。
“给我。”渚幽伸手道。
撼竹把那平顶敞口的铜铃交了出去,又在身上翻找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弟子牌。
躺在渚幽掌心里的铜铃轻飘飘的,似是无甚重量,那凡人的手掌又粗糙得很,就像是捧着什么破烂一样。
长应也跟着看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一脸迷茫地说“似乎是我的东西。”
渚幽不由得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摸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心说还是变回去再摸吧。她心说,这小龙迷迷蒙蒙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小孩的样子,和丹穴山上那群凤凰如出一辙,刚出生时总觉得什么都该是他们的。
她许久之前也觉得什么都该是她的,可惜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么个入了魔的残躯。
渚幽却没把手上的铜铃给这小龙,而是两指捏着提了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会。
这铜铃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而所谓的仙气便是从里边传来的。
觉察到这丝灵力后,渚幽才发现这铜铃上竟然也是有禁制的,便是那禁制将灵力困在了其中。
她手一扬,那铜铃便无端端悬在了半空之中,任狂风怎样吹刮,也没能从半空落下。
撼竹愣愣看着,愕然问道“尊主,这铜铃怎么了”
渚幽道“里面藏了些东西。”她食指一伸,一簇暗藏魔气的火便在指尖上跳动起来,那火倏然蹿高,朝铜铃裹了过去。
猝然间,铜铃四分五裂,在碎裂的同时,又一声长吟传了出来。
渚幽被一道灵力给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连忙屈起手肘挡在了脸前,挡住了那飞溅开的铜片。她心神俱震,双耳似被这龙吟给撕裂了一般,再回过神时,雪地上一片碎铜也找不着了。
铜铃碎裂,而被留在铜铃中的那一缕不知何人留下的灵力,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竟连个影也没让她逮到。
撼竹又坐到了地上,耳鼻里淌出血来,让原本就残破的躯壳雪上加霜。
渚幽神色一暗,心说怎又是龙吟。
“这地方有些古怪。”她皱眉探查了所夺舍之人的识海,识海之中,那些记忆如丝缕一般缠绕在一起,每一根灵丝里都装着曾经历过的事。
她一瞬便明白了这三人的身份,的确是华承宗里的三个内门弟子,且还是宗主座下的,只是不太受师父喜爱,资质也实属一般。
这三人闲散惯了,平日里也不曾好好修炼,但这日却被宗主叫到了跟前,嘱托他们到这无妄沟里杀一妖兽,取其腹中一物件。
说来这无妄沟竟还是华承宗禁地,这样的禁地让三名金丹弟子进入,岂不是送死。
渚幽转而一想,这妖兽腹中之物,想必就是那铜铃,可铜铃若是什么重要之物,又怎会让三个平平无奇的弟子来取。
思来想去,她只得出一个答案,那宗主的本意,说不定就是希望他们死在底下。
一旁坐在雪上的撼竹又爬起身,抹去了耳鼻里淌出来的血,“尊主,此地不宜久留。”
渚幽略微颔首,朝长应伸出了手,这才想起来,长应被她打入了这凡人躯壳里,如今身量比她还壮上一些,这再怎么也抱不进怀里了。
抬起的手尴尬一垂,她抬眼时,正巧看见长应在砸吧嘴,像是在嚼什么东西。
“嘴里吃的是什么”渚幽疑惑,不敢想这龙饿到要嚼雪了。
长应咽了一下,“没什么。”
渚幽不想同这小龙置气,嗤了一声,捏住了她的肩便腾起了身。
这地方距华承宗不过三里路,既然是华承宗禁地,在这找不到的答案,想必到了华承宗后,会有一番解释。
如那淞灵城中偶遇的女弟子所言,华承宗前果真是一座桥,只是那桥非木非石,而是冰雕的。
这冰雕的桥横跨在一寒潭上,寒潭上结了厚厚的冰,冰层上立着数只冰刻成的仙鹤。
过了桥,三人又穿过了高耸的石门,悬在腰带下的弟子牌亮了一瞬,又黯了下去。
守门的弟子见三人衣衫褴褛,浑身又全是血迹,连忙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撼竹闻言连忙朝自家尊主看去,眸光闪躲了一瞬。而长应则低着头走在后边,每走一步都要盯紧了脚下的石阶,仍是走得不大习惯。
“师父命我们三人出去了一趟,遇上了些事。”渚幽答道。
守门弟子战巍巍的,“那师兄快去疗伤。”
渚幽微微颔首,同那弟子擦肩而过,又踏上一级台阶时,忽听见一凡人修士在她耳边说话
“妖兽腹内之物可有寻到”
渚幽神色不变,细探了这躯壳的识海,发觉说话之人正巧就是华承宗的宗主。她微微低着头道“弟子无能,没能将铜铃寻回,那铜铃不知怎的就碎了,连碎屑也未找到。”
她本以为这宗主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他竟无甚在意地道“罢了,那铜铃自有去处,你们能回来已是万幸。”
这话音一顿,那传出心音的神识便撤了回去,竟连句安抚的话也没说。
渚幽循着这弟子的记忆找到了三人的住处,屋门一关,她随手便下了一道禁制。
屋里还算干净整洁,住三个人算得上十分宽敞了。
长应神色恹恹,原先在自己的身体里时就是一脸病容,如今仍是病恹恹的。她走累了一般,坐在床榻上一会便靠上了墙,脑袋一晃一晃的,似随时要睡着。
渚幽索性将她放倒在床上,从芥子里将那黑龙拿了出来,把她的神魂给放了回去。
黑龙转而化作人身,一身黑裳的小丫头面色苍白地躺着,连气息都弱得很,若换作是凡人,定早就命丧黄泉了。
渚幽不疑有他,毕竟这么只小龙,嗜睡也十分正常,幼崽多是嗜睡的。
在给小龙掖了被子后,她朝撼竹使了个眼色,撼竹连忙跟着她进了一侧的隔间,她回头顺手又下了一道禁制。
隔间里,渚幽换回了原来的模样,那被她夺舍的躯壳登时跌倒在地。
她坐在桌前,手从灯盏上一晃而过,烛芯顿时燃了起来。
房门紧关着,撼竹小声道“尊主莫不是想在这找出魔主转世一魂”
渚幽屈起食指叩了叩那木桌,“魔主一魂要找,那神化山也该去探上一探。”
“可尊主如何去探那神化山,神化山不是还没开么。”撼竹问道。
“山门未开,但山仍是在的,只是无人进得去罢了。”渚幽眸光沉沉。
撼竹恍然大悟,眸光亮得很,“那属下要做些什么”
“你替我看着这龙。”渚幽道。
撼竹欲言又止,她不知自家尊主是什么想法,可她直觉这龙的身份不大简单,这么留在身边,迟早得出事。
左思右想下,她仍是硬着头皮怵怵道“尊主,我看这龙咱们还是别要了,找个地方将她丢了吧。”
渚幽习惯般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可腕骨上空空如也,才想起来那只小黑龙早已变作人形了,还被她丢在了外间。
门上的禁制忽地被破,无声无息的就被人撞碎了。
渚幽猛地回头,抬手止住了撼竹的话。
撼竹连忙闭紧了嘴,瞳仁猝然一颤,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这禁制怎这么轻易就被破了
渚幽也觉得离谱,她下的禁制,常人不该这么快就破得了,即便是东海君,也得费上不少力气。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冷面无情的稚儿站在门外,不巧,正是她的龙。
渚幽一时不大能接受这事,她认认真真下的禁制,怎这么轻易就被这连灵力都没有的龙给破了
长应神色还有些困倦,似是没睡好一般。她身子弱,扶着门才能站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绿衣孔雀,一双浅色的眼眸在夜里似在发光一般,还带着丝难以觉察的嗔怪。
撼竹被盯得不由得颤了一下,心说尊主抱回来的哪里是龙,分明是个要命的祖宗。
“丢哪。”长应双腿打颤地往里踏了一步,嗓音糯糯的。
渚幽回想起路上听到的话,什么灵力深厚可怖,性情却懵懂纯真,这怎么也不像是形容这只龙的。
哪来的灵力深厚可怖,哪来的性情懵懂纯真。
她勾了勾手指头,像是招什么小猫小狗一般,满头银发在烛光下泛着暖色,“不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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