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所谓诗会,自然是要作诗的。

    酒过三巡,舒全斌击掌三声,有仆役抬着一张长条桌并文房四宝上来,摆在下首位置。

    “各位,今日乃是赏雪嗅梅诗会,因此第一题以雪入境,作诗一首,不做韵字规定,佳者胜出,彩头玉如意一把。”

    舒全斌宣布完毕,有人拿了个红布抱着的白玉如意出来,玉是好玉,雕工也不错,就是过于俗套了。

    方一桐摇头,太没创意了。

    她还没感叹完,忽听得一声高呼“有了”。

    接着一位蓝衣公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长条桌边。信心满满,捏着袖子就开始执笔蘸墨,龙飞凤舞。

    方一桐实名羡慕了一下:才思敏捷啊!

    须臾,蓝衣公子抬起一张龙飞凤舞的纸来,高声念道:“一片琼花多素缟,白衣起舞落天宫。莫思来处归途杳,跌落苍穹伴北风①。”

    停顿,静默,少顷,在座的有人叫了声好。

    众人也跟着鼓掌。

    嗞!

    一声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

    众人:“……”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一处,方一桐一手鸡腿,一手酒杯,吃得正欢。

    方一桐:“……”你们干嘛都看我?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慢慢放下鸡腿和酒杯。

    我只是觉得这酒不错,喝的时候不小心嗞出了声,各位不必用这样的目光来看我吧?特别是那位蓝衣公子,你写的诗……呃,挺工整的,没出律,挺好挺好。

    隔着一个南宫霏的南宫敏挑着唇角笑得十分反派阴森,笑完便侧着身子略微一歪,看着方一桐道:“不知这位?”

    方一桐拱了拱手:“在下方一桐,见过五皇子。”

    “原来你就是桐公子,素闻公子才华横溢,不如就对刘公子这首诗做个点评?”

    “五皇子过奖,其实我,并不怎么精通诗文。”我要是够精通,当初诗会这个场面一定能写得更加五光十色,妙句横飞,也不至于今天让角色人物自己发挥,写出了如此这般的“穿戴素缟”悼念诗文来。

    南宫翰坐在对面微微侧目,好整以暇地看着。

    南宫敏挑着唇角:“当年小王爷是我们这些人里面诗文最好的一个,你日日同他在一起,难道就没学一点?”

    这话的重点不在于方一桐学没学一点,而是南宫敏可以咬得极重的“日日”和“在一起”。

    唉,熊孩子长大了,成了大熊孩子,还是熊,给了个台阶不下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方一桐把油手往桌上一拍,起身:“既然五殿下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丢咱家王爷的脸不是,那就胡说几句?”

    自她站起来,南宫烁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眯缝着眼睛看着,看她从面前施施然走到那蓝衣刘公子跟前,接过他手里的那张纸,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下,啧了一声:“没出律,还算工整。”

    众人凝神,等着她往下说,但是她打住了,点评到此结束,大家都留点面子。

    方一桐左右又看了一下,顺手用力揉了揉,将上手的油擦在宣纸上头。

    刘公子:“你……”

    方一桐嘿然一笑,将纸还给他:“光伴北风怎么行?沾点油,开开荤。”

    刘公子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黑了。

    刘公子抖着嘴唇:“你,欺人太甚,有辱斯文。”

    南宫敏在那一头开口道:“瞧桐公子这点评的,可见桐公子这些年跟着小王爷 ,并没有学会诗文一事,反倒是学了……嗯,哈哈哈。”

    他这一嗯,一笑,众人便都会心笑了起来。

    满京都谁不曾看见过几本淮安王同瑞王的话本?南宫敏这话意有所指,指的不就是方一桐跟着湛流云学了分桃断袖,近一步更是指她不学无术,更近一步还可以往荒淫无度上头靠。

    方一桐笑吟吟道:“当年我家小王爷从京都回到淮安,曾与我夸赞五皇子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文采斐然,不如五皇子来一首,让我们膜拜膜拜?”

    原本直起脊背的南宫烁缓缓靠了回去。

    湛流云浅笑着摇了摇头,转过来同南宫敏说道:“自我与一桐说过五皇子文采斐然,他便一直惦念在怀,就等着哪一天有幸一睹,还请五皇子看在你我同窗的份上不吝赐教。”

    “嗤!”湛流云的另一边身侧,有人嗤笑了一声,很轻,却带着满满的嘲弄。

    五皇子之所以当年总被方一桐撺掇着搞事情,就是因为他受不得撺掇,受不得激将,也受不得追捧。

    所以,下一刻,五皇子提着笔刷刷刷就开始写。

    众人:五皇子好才思敏捷啊,说来就来。

    方一桐在一侧边看边念:“袅娜翩然落墨穹,素衣淡雅莫凭风。寒凉不是心中意,化作清泉酿酒盅②。”这诗看着倒是颇有几分洒脱之意,只是……

    方一桐拍手叫好:“好,诗好字好,意境好,境界高,真是一首放荡不羁肆意洒脱的好诗。两位老师看着如何?”

    方一桐将手中的诗文一路捧着呈到了两位文学大咖面前。

    章鸿儒仔细端详了一番,颔首:“五皇子年纪轻轻竟然能有如此洒脱的胸怀,难得,难得啊。”

    罗锦堂在一旁附和:“果然是首好诗,五皇子这是一鸣惊人啊。”

    一见两位大咖都赞赏有加,众人自是连连夸赞,差不多把南宫敏夸成了天上有人间无,几百年才能出一个的文学奇才,差不离就冠以诗仙之名,不晓得李太白知道了会不会跳出来揍他。

    “只是……”方一桐凝眉,欲言又止。

    “如何?”南宫敏刚刚被夸了一通,正是飘的时候,看着谁都是“你们都不及老子”之王者蔑视。

    方一桐左右端详了一番这首诗,又念了几遍,惊讶道:“哎呀,我就说怎么读起来总有些不对,原来是出律了呀。”

    出律?合乎韵律是作诗的最基本要求,就算刘公子写的那堆狗屁不是的诗,也是符合韵律节韵的。

    南宫敏刚刚在顷刻间荣升到了无上地位之诗仙专属,哪里甘心这么快就被打回地面。

    他梗着脖子:“不可能。”

    方一桐指着宣纸上头:“你看这一句‘寒凉不是心中意’的‘不’字是不是出律了?”

    南宫敏挠头,不太肯定:“出,律了?”

    “昂,出律了,要不你再读读?”方一桐将诗稿往他面前推了推。

    南宫敏仔细咂摸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太肯定:“应该,没吧。”

    “这里分明应该是寒凉恰似心中意,不信你吟吟看?”方一桐十分笃定地冲着南宫敏点点头。

    此时,上座的罗锦堂有些按捺不住了,起身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南宫翰微微动了下手指,便又退了回去。

    在座的皆是诗文高手,就算不太高,起码也是懂得格律的,有几个已然同罗锦堂一般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准备开言,却看见罗锦堂起了一下又退了回去,大家也就不动了。

    大家都想着:评委老师都不说,我们这么贸然说出来怕不会是得罪人?

    于是,南宫敏询问的眼神环扫了一圈,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地表示没看见。

    唯有南宫霏噌一下站了起来:“我五哥文采斐然,怎么可能不懂格律,你这个人休要胡言乱胡。”

    方一桐瞟了眼这位穿着男装,却处处流露出“我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很矫情的女的”的公主殿下。

    “寒凉不是心中意,寒凉恰是心中意,五皇子,您斟酌好了吗,用哪个字才不是出韵的?”

    南宫敏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我分明记得就是‘寒凉不是心中意’啊,难道我记错了?”

    方一桐压下微微挑起的唇角,认真问:“你真的没记错?我怎么觉得是恰似而不是不是呢?”

    南宫敏凝眉思索了良久,一拍大腿,十分笃定道:“就是‘寒凉不是心中意’,我记得清楚……你,诓我?”

    南宫敏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套路了,但是晚了。

    方一桐笑了:“刚刚五皇子说是‘记得’?那么也就是说这首诗不是刚刚现场所作?或许还不是五皇子所作?”

    “你,你……你……”南宫敏一时气急,“你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去抄别人的诗。”

    众人都听明白了。

    嗯,你,五皇子,抄袭!

    方一桐将诗稿放回南宫敏手中:“其实用‘不是’或是‘恰似’都不出律,无非是意思不同,心境不同罢了。”

    这回,大家也听明白了,这位装得七窍通了六窍的桐公子并非真的一窍不通,起码是个行家。

    嗯,你深藏不露,还引诱人说实话,的确是读书人的楷模。

    “五哥,你真的抄袭了?你抄了谁的诗?”南宫霏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生气。

    “抄了……”南宫烁缓缓出声,好整以暇地看着方一桐。

    众人屏息看着瑞王殿下,等待着谜底揭开。

    看了方一桐好一会儿,看得方一桐心里直发毛,南宫烁才不急不徐地收回目光,往湛流云那边瞟了一眼:“这首诗是八年前淮安王世子在南华门看雪景时候所作,当时,本王在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五皇子,你是不是傻,当着原主的面明目张胆地抄袭人家。

    湛流云平静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当时五皇子不在场。”

    南宫烁斜了一眼湛流云。

    众人:哦,所以五皇子其实并不知道这首诗到底是谁作的。但是这样不代表就能抄袭啊,抄袭有辱斯文,我们不屑与他为伍。但是,瑞王殿下和小王爷你们俩这你看我一下,我看你一下是在眉目传情吗?

    蓝衣刘公子也暗搓搓白了南宫敏一眼,微微挪远一点。

    南宫敏面白了一会儿,又赤了一会儿,一甩袖子,走了。

    “五弟尚年少,不懂事,各位不要往心里去。”太子举起了杯子,“大家同饮此杯,共话冬季。”

    太子殿下开口了,大家自然都举杯相庆,庆肃清文化圈。

    一杯饮尽,南宫翰目光流转,落在了方一桐身上,带着笑容道:“孤听闻桐公子才高八斗,在淮安乃是声名在外,不如我们来学一学古人,七步成诗如何?”

    方一桐:你这是打算煮豆子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