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宋捡没有帐篷睡了,一场大火卷走了他们这些年的全部家当。哥也没问他到底是怎么着火的,只是拉着他的绳子, 带他去张牧家里睡。
“哥, 咱俩的马呢小黑呢”走到张牧的帐篷门口了, 宋捡突然想起来。
少年也想起来,对啊, 刚才太慌张了,都没顾得上找马。“可能它自己吓跑了吧。”
“吓跑了”宋捡先是失望,立刻转为笑容,“跑了也好, 没烧着它就行。多亏它跑了,马栓离咱俩帐篷近,万一真烧过去再伤着它。”
“你喜欢马, 咱们可以再买。”少年带着宋捡等在帐篷门口,朝里面叫了叫,“张牧”
张牧正在收拾软铺。
宋捡的帐篷没了,他作为领头人是一定会管, 原本想着今晚给他们搭个临时的,但妻子说,咱家帐篷大, 一起住几天无所谓。
这样, 才让狼崽子把宋捡带来。
“进来吧。”张牧撩开了帘子。
少年先进, 确认屋里安全后才拉着宋捡进来。宋捡来过这里好几次,每次自己干活儿来换物资, 都进来。
张牧的帐篷很大, 说话都能听出声响不一样。进来的时候, 宋捡也能摸出门口的帘子不是布,是皮子。
皮子做的布帘,保暖。
帐篷里分出了三个隔间,木柱子竖起来,中间是绷紧的大皮子当作墙,少年仔仔细细地看,学习这种搭帐篷的做法。
大隔间里是一张大大高高的垫子,两个小隔间,里面都是小垫子,帐篷的内围还挂满了枪和水壶,还有将近一圈煤油灯。
屋里很亮,宋捡差点以为这是白天呢。他和哥的帐篷里没有煤油灯,帘子一放下来,全是黑的。不是他们换不来,是小狼哥不喜欢人弄出来的光,就像害怕火一样。哥说,野生动物习惯日落,天空到了晚上就该是黑的,可狼不是最厉害的夜行动物,荒漠里还有很大的野狮,体型比狼要大。
“哥,张牧帐篷里什么样啊”宋捡好奇地问,伸着手,亮出掌心。
“这样。”少年在宋捡的掌心里画,“这样分出来,大隔间在这里,然后是两个小的,这一圈是灯。”
“这么多灯”宋捡不由得羡慕。他已经换了刚才烧破的衣服,穿了一身新的,是同营地的好心姐姐给他的,但是不太合身。
而且宋捡感觉出来,这件是裙子。大裙子,到脚踝。哥以前说过,女人穿裙子,裙子里面没有裤裆。
“嗯,这里有很多灯,你不用怕。”少年知道宋捡最怕黑,转脸问张牧,“我们睡在哪里”
“那里。”张牧没有多余时间和他们闲聊,要处理营地边缘失火的大事,“软铺在地上铺着呢,你们暂时睡那里,等大家伙凑齐了东西,给你们弄个小帐篷再搬。”
因为狼崽子这些年对营地的贡献,副手们都挺喜欢他的,有意培养他当接班人。
不知不觉间,这两个孩子已经被营地完全接受了。
“凑齐的东西,我会还。”少年看了一眼软铺,先把宋捡拉过去,又在宋捡手心画图,“咱们睡在帐篷的这里。”
这样一画,宋捡立刻有概念了。“离小隔间这么近哥,今晚狼怎么办啊”
“我借了毯子,不用担心它们。”少年检查着宋捡的手,指尖全是水泡。他并不担心幼崽,因为荒漠狼原本就不住帐篷。即便在低温的深夜,母狼也有足够的体温,帮助幼崽保暖。
“那好吧。”宋捡又谢过张牧,自己伸着手去摸软铺了。真软,比他和小狼哥的厚毯子还软,坐上去感觉没了屁股。
少年给宋捡脱了鞋和袜子,转过来看张牧。“我需要药,以后会用肉来还你。”
张牧看了看宋捡,除了手和小腿,其他地方没有水泡,只是头发烧焦了一撮。“用吧,在那边的木架子上。”
说完,他便撩开帘子离开了。少年走到木架面前,找到一瓶绿色的药膏,听说这是用荒漠里的一种草做的,专门治疗烫伤。
宋捡听见哥过来了,正躺在从没感受过的软铺里打滚,那个熟悉的脚步声一走近,他就像以前那样,掀起上衣,给哥露肚皮。
自己是最没本事的小狗,要讨好高位的狼,可是他忘了这是大裙子,一撩,整条拽了上去。
从脚到胸口,全露出来。
少年看了一眼,一股不舒服的劲儿又上来了。他最近经常不舒服,下边难受,特别是每天早晨,刚刚睡醒那时候。
可是他又隐约觉得,这并不是病。
但也没有人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等一下。”少年只能这么说,死死地攥着那瓶药膏,撩开帘子出去了。宋捡还傻乎乎等着呢,哥就这么走了。
在帐篷外,少年看着自己有了变化的身体,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喘气。难受起来的时候他会偷偷用手解决,可解决完,他又觉得没找到正确的办法,不然怎么会总发生这样的事
得找机会问问张牧。
宋捡还在等着哥回来,突然门口有了脚步声。他一直都是和哥住,所以也没在意,结果进来的人有好几个。
随后,他听到了一个男孩儿的声音。
“姐姐,他怎么撩裙子啊”
不是小狼哥。宋捡打了个滚翻起来,把包着小裤衩的屁股遮住了。来的人他听不出来是谁,自己不怎么接触外面的人。
罗小兰拉着儿女进帐篷,一进来,就看宋捡穿个大裙子,都撩到胸口。她赶紧捂住了女儿的脸。“不该看的别看,去,回自己床上去。”
张艺还小,只高兴有新伙伴来玩儿了,可张灵已经十七岁,明白大人的事,难为情地别过脸。
宋捡还懵着,就听耳边一个男孩儿在说话。
“我叫张艺,今年十三岁,你叫什么啊”
宋捡不想说话,他也很少和帐篷外的人说话。除了哥,就是张牧,其余的人也不怎么理他。
“你怎么不说话啊”张艺凑过来看新朋友,“你的眼睛好大啊。”
宋捡抓着脖子上的绳,明明自己还大张艺一岁,可胆子不行。“我叫宋捡,我瞎。”
“啊你看不见啊”张艺还不相信,这么大的漂亮眼睛,看不见东西多可惜,他把手在宋捡面前晃晃,“真的假的你看看我手里,这是几”
宋捡摇摇头,害怕人家是故意刁难自己。“你看见我哥了吗我想找我哥。”
“你哥你哥是谁啊”张艺真的不知道,营地里同龄人不多,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宋捡。
可是等宋捡的哥哥走进帐篷时,张艺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狼养大的,经常来爸爸的大帐篷里,学开枪,也和叔叔们商量天气的事。
爸爸妈妈说,因为他靠狼养大,大家都叫他“狼崽子”,或者叫他“喂”,可是谁也没告诉过自己,这个人还有个弟弟。
张艺平时只在营地中心玩儿,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不会去营地边缘。
少年看到张艺蹲在宋捡旁边的时候,立刻不太高兴了。
很久没有像这样,像狼一样不高兴。仿佛自己的地盘被人占领,该是自己吃的肉,被别人吃了。他在努力学习当人,用各种平稳的情绪假象骗过所有人,知道现在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可脸上的表情清清楚楚,恨不得把谁咬死。
他本能感受到的是,来自低位狼的挑战。
自己藏起来养大的小狗,被看见了。
罗小兰看见少年进来,亲亲热热地叫他过去。“来,我最近做了几身新衣服,我家小艺还小,穿不了,给你正合适。”
说完就把新衣服拿过来,贴着少年的身高比对。才十六岁,可是已经快赶上自己丈夫高了,罗小兰的心思很简单,做母亲的,最操心的就是女儿。
出于一点母爱的私心,怕女儿找到不能干的男人。在荒漠里,只有最能干的男人才能保护家庭,像少年这种,又会开枪,又会打猎,还会看天气。
就算他和狼亲密,也不算什么缺点了。
可少年只看了一眼衣服,就去找宋捡了。他认识张艺,是张牧的儿子,和宋捡差不多大。“你不要碰他,他受伤了。”
“啊是眼睛受伤吗”张艺很怕少年,可是很想认识宋捡。
“小狼哥你回来了。”宋捡立刻爬过来,“你别走,我和他不认识。”
“不走,我刚才出去”少年没好意思说自己出去是解决身体不舒服了,“我给你上药吧。”
“小狼哥”张艺还在旁边好奇地坐着,不肯走,“那我叫他小捡哥你们上什么药啊”
少年烦得要死,可张艺是领头人的儿子,自己和宋捡又暂住在人家帐篷里,要不然真想把他喉咙咬穿。“他烧伤了,你不要离他太近。”
“小艺,回来。”罗小兰从女儿的隔间出来,用眼神告诉她,这个少年很好。
张灵很温柔,不是大大咧咧的女孩儿,也很容易害羞,是个懂事的大姑娘。她只看了两眼,就红着脸把母亲推了出来。“你别管,我自己的事你别管”
“小捡哥你别害怕,我去睡觉了,你受伤抹药就会好。我爸爸是营地里最厉害的人,他什么药都有。”张艺还劝了劝,才跑开。
等他一走,宋捡赶紧抓着小狼哥钻毯子,就连上药都在毯子底下,连头都不敢露。少年也不想让他露出来,抱着宋捡,躲在毯子底下。
“哥,我头发是不是烧了难看不”宋捡摸得出来,头发少了一块,偷偷舔一下哥的脖子。
“嗯,烧了。”少年揉宋捡的头顶,“不难看。”
“火真可怕,以后我再也不摸了。”宋捡后悔自己那天用火和哥闹别扭,“哥,我今天特别害怕,可是我没哭,是不是长大了,勇敢了”
少年轻轻啃着宋捡的手背。“是,最勇敢了。”
“你别着急,咱俩的帐篷以后比张牧的还大。”宋捡又把裙子撩起来,很单纯地露出肚皮,用狼的方式哄哥高兴。
少年搂着宋捡笑了笑。“小狗。”
宋捡小声地汪汪。
第二天,少年白天去检查小帐篷,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可是在烧焦的废墟灰尘里,有一盏煤油灯。
玻璃已经碎掉,但金属灯罩还在,尽管都烧变形了。
他再回到张牧的帐篷里,陪着宋捡,给他换药,还要时不时留意那个张艺。
想龇牙驱赶他。
张艺总喜欢来找宋捡,还拿了好多食物、水,全是送给宋捡的。这种行为,在少年眼里是容不得的示好。
低位狼像高位狼示好时,就这样。
张艺把宋捡当作示好对象,他想要接近宋捡。
等到晚上,宋捡喝了一碗安神的草药,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昨晚几乎没睡,就在少年怀里做噩梦,被大火吓坏。
少年给他盖好被子,拿着枪和短刀,去营地边缘找他的狼群。
幼崽都很好,在母狼的喂养下全部存活,甚至有几只睁开了眼睛。狼群刚刚饱餐一顿,正在休息。可当少年走近时,慵懒的头狼站了起来。
所有公狼都站了起来,仿佛群体间有所感应,少年是来挑战头狼的权威。
少年停在距离几十米的地方,在月光下脱光了衣服。他像小时候,用四肢着地,摘掉了人类最厉害的枪和短刀,用他的身体和原始力量向头狼挑战。
几十双绿幽幽的狼眼睛,都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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