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帐篷里传来了哭声, 是女人们的哭声,哭得小心翼翼又隐忍。
不一会儿,三个男人掀开帐帘,叼着烟, 一边往外走一边穿衣服。脸上都是满足过后的笑。
“给我火儿。”最先穿好的那个停下来, “早知道日子还能这么过, 就不苦哈哈地打猎种土豆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们三个无意间站成一排,中间的那个人腰上挎着枪, “有了这些打仗的家伙,咱们简直能在沙漠里称霸, 咱们看上哪个营地了就直接动手抢啊,客气什么。”
最左边那个看着他们的巨大电网, 这么高,人碰一下就死更别说翻过来, 足足绕着营地一圈, 可比篝火、木刺、巡逻强太多了, 他斜着脸笑起来。“那是,要不是那帮哨兵自相残杀, 这种好东西怎么能落到咱们手上, 他们互相杀死了最好, 住移动城市里有什么了不起的,呸他们的枪, 咱们他妈的也能用,诶诶诶,你们还记得吧, 一发榴弹就把那营地的人打飞了。”
“当然记得”中间的人还回忆起来, 那场面, 见过一次就绝对不忘,人在武器面前的渺小让他狂妄,误以为这种强大就是自己的能力,“什么他妈破防具啊,那么大个营地,一看就知道存了不少东西,不抢他抢谁没想到他们女人也多。”他笑着将头转向右侧来,平时他们就是一帮混迹各个营地的零散流民,因为不爱遵守营地的规矩,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大营地接纳他们,“等到其他兄弟回来咱们再抢”
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他右边的人没了。
“我操,干什么去了他”他再次看看右侧,看看身后,真的没人了,刚才还好端端站着呢,于是又转向左侧,“撒尿去了吧跑得还他妈挺快,对了,你一会儿准备”
话也停住了,因为他左边的人,也没了。
“你们俩干嘛呢人呢”他左看右看的,两边都变成空荡荡,耳边只有风声,还有电网不知道又电了什么虫子的噼啪噼啪声,他还以为这是开玩笑,“这他妈的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你俩赶紧滚出来”
可是等他将目光收回面冲正前时,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已经站在面前了。迷彩帽子压住刘海,看不清楚眼睛,但是眼珠黑得很。鼻梁上全是血红色,嘴角向下垂着,这三分之一秒里,他像是被沙漠里什么动物给盯上了。
完全是动物的眼神。
他刚要喊,声音又被捂进了嘴里,只剩下类似呜呜的闷声,力气非常大,绝对不是普通人的手劲儿,脖子都要被掰断了,随后眼前有个金属的亮光锃地闪了一下,喉结一道深凉。他的眼白往上一翻,再也发不出声音。
宋捡的迷彩服上,已经全都是血了。这是第三十三个,喉结被他的短刀割开,滚热的血喷出来,还喷了他一整脸。而在他们刚才谈论的过程中,宋捡其实想到了一个人。
樊宇。
那个想要霸占自己身子的男人,一心认定自己早早勾引了小狼哥的男人,趁着小帐篷里没有人,把自己按住还扒掉衣服的男人,他的心和这些人一样肮脏。
他那年已经制伏了自己,自己完全没法反抗暴行,不小心将他惹怒差点儿丢了小命,连小帐篷都跑不出去。是小狼哥带着一把枪回来了,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瞬间击穿樊宇的脑袋。
当时,宋捡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害怕武器的威力,也知道哥还没长大就为自己杀了人。人的生命被夺去,和看到狼带着猎物回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害怕,也曾经想过,如果樊宇没被杀死会怎么样,哥完全可以打穿他的肩膀,或者用子弹打断他的膝关节。那样的话,或许营地里的人就不会轰走他们,哥也不会在小小年龄就背负上杀害养父的罪名。
可是现在他只想杀了这些人。
不要弄伤,不要击晕,就是完完全全、干干脆脆地杀了他们。对恶人的留情就是对好人的伤害,他们欺负人,凭什么凭什么还要活在沙漠里
那些被他们欺负的人,又为什么要遭受苦难小狼哥那年没做错,这种人就不该活,他们只要多活一天,就是对死去的人和受欺侮的人的讽刺。
“那边我清理完了,一共二十九个。”李韩帮宋捡将尸体抬走,全部藏在帐篷后面,最远端的小帐篷已经跑出了人,是女人,她们的衣服都破了,但是听从李韩的安排,全部猫着腰往电网开口的地方跑。
“我让她们先跑。”李韩低声说,“还没找到张灵,继续找。我去那边”说着他又隐入黑夜里,在灯光不足的野外环境中,哨兵的视力就成了最好的工具。
宋捡没来得及和他说话,短刀只收在袖口里以备不时之需,他将帐帘撩开,也猫着腰,带着一身血迹钻进去。
一进去,帐篷里的几个女人就开始往后躲。
“别怕是我”他也不知道这些女人认不认识自己,面孔都很生,“是张牧派我来的”
原本她们还在往后藏,用衣服和头发藏住脸,甚至顾不上挡住腿,可是听到张牧这个名字,她们已经麻木的脸慢慢抬了起来。
宋捡知道她们都受伤了,也知道现在自己的形象实在没有可信度。谁会相信一个满身都是血的佣兵呢,但还是擦了擦脸,小心翼翼地慢慢说,生怕她们因为受惊吓发出叫喊“张牧,是张牧。他还活着,他派我来接你们。你们的腿还能走吗”
女人们的迅速靠近,是宋捡完全没想到的,她们几乎一瞬间就过来了,抓住自己破了皮的手,抓住自己全是鲜红的袖口,甚至碰到了他的短刀刀刃。在这一刻她们什么都顾不上了,形同枯槁的脸有了一丝生气,无神的眼中开始汇聚活人的神情。
“别说话。”宋捡立刻捂住一个女人的脸,怕她们哭出来,“你们一会儿离开帐篷,就往帐帘左下方的方向跑,不要怕惊动别人,我已经把他们全部杀掉了。”
听到杀掉了,几个女人同时呼出一口气,不是害怕,而是极端紧张下终于感觉到了安全。她们不认识这个穿迷彩的人,但是不约而同选择相信,因为他提了张牧的名字。领头人的名字就是最大的保障。
“电网有一个一米多宽的出口,你们从那里跑出去,不要碰任何东西,察觉到旁边有电也不要碰,跑出去就好。外面有狼,但是狼不会伤害你们,你们只要先照准直线跑掉就行,知道吗”宋捡快速地说,当他放下手的时候,那个女人的脸上已经被印出一个血手印了。
那几个女人拼命点着头,其中一个听到狼,立刻认出了宋捡。要是看脸是绝对认不出的,更何况他的脸被血溅满,可是有狼的人,营地里只有那两个。
“快跑”宋捡把迷彩上衣脱掉,盖在没有上衣穿的女人身上,露出了光着的上身,“营地外面有人接应,快跑”
她们抱着身上仅有的衣服,窝着腰,光着脚,一个接一个钻出了帐篷,宋捡最后钻出来,飞快地眨动眼皮,因为出汗,下眼睫毛全部黏在了薄薄的卧蚕上。
视觉通感再一次打开,营地里变成了热成像画面,不管有没有灯光,活着的人都逃不过去。比较高大的是男人,那帮混蛋还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宋捡这次直接潜入了帐篷,把一个趴在女人身上的男人薅下来。
“你他妈谁啊”那人刚要脱裤子,这就已经变成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宋捡左手捂着他的嘴,右手使劲儿一滑,强大的血压之下,红色溅到了帐篷的顶盖。他把这具脖子几乎割断的尸体扔掉,一把拉起地上的女人,仍旧是说了张牧这个名字,那个女人就愿意相信他。
他带着女人出来,给她指了指方向。两点钟方向,也有几个女人从帐篷中跑出来,随后掀开帐帘出来的是李韩。
李韩朝他点了下头,钻进了下一个帐篷里。
可是小灵姐还没找到宋捡用蛇的视力继续寻找,着急的情绪也开始滋生,他们不能杀掉再多的人了,否则一定会被发现。他必须不断提醒自己,今晚的目标是救人而不是尽可能多的杀人,才能控制住杀戮的冲动。
小灵姐,小灵姐在哪里呢红热视线里有个高大的男人在靠近,宋捡立刻躲在帐篷后面。他走过来了,刚走到拐弯处,就看到了类似尸体堆积的阴影。他眯着眼,打开了手电筒,试图看得更清楚,在光线打到被割喉的尸体上时,他转身要跑要叫,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宋捡抱着他的脖子狠狠一勒,一掰,面无表情地听骨骼断裂。
他将这个人放倒,拖进帐篷里,同时将这人腰上的手雷取下来,拴在自己的裤腰上。这东西他也很熟悉,实际上,每一样武器他都熟悉。
毕竟自己在移动基地里活了那么久,每天都在考虑怎么活下去。等宋捡再钻出帐篷,他看到了一个不算太高,但是肚子明显很大的红热人像。
这个人像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像,凭轮廓看,同样是女人。她搀着她进了一个比较大的帐篷,宋捡快速恢复一秒视觉,找出最近的路,在一秒链接小丢的视觉,躲避周围有可能的危险。
是小灵姐,只有小灵姐的肚子才那么大。宋捡朝着那个方向潜伏,和黑夜融为一体。
张灵被人扶进帐篷,面前是一个男人,他是这个营地的第二领头人,是她能恨到下一辈子的人。他们带着人抢劫了自己父亲的营地,打伤了自己的丈夫和弟弟,还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把姐妹们掠到这种鬼地方,但是现在,她为了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还要来求他们。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了。”陪同张灵的是营地里另外一位年长的女人,“她真的快要生了,能不能给我腾出一个地方来,给她接生”
“求求你了。”张灵说话有气无力,刚才摔倒的那一下不太妙,仿佛要把她和周颢的骨肉提前摔出来,这两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肚子里时不时传来的阵痛都提醒她,大概就是今天或明天了。
“你给我们一个单独的帐篷吧。”年长女人还在求,“要卫生一点儿的才行,再给我们一把剪刀就行。”要是在以前的营地里,女人们的生产绝不会这么简单,会有懂得缝合伤口的营地大夫在,有消毒药水,会早早烧好开水,准备好晒过太阳的布,还有准备献血的人。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们只能这样了。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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