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月亮刚好停在沙丘上面, 当两群荒漠狼狭路相逢的时候必定会有一场争夺，能决定它们去留的方式并不是个体的强大，而是头狼的强大。
和沙漠中大多数群居野兽相同, 选出最强壮最聪明的, 关键时刻替群体出战。
当周允将目光集中在那匹灰白色的公狼身上时，一匹黑色的母狼，也从沙丘后面走了出来。它将嘴部扬起, 直冲向了夜空, 一声悠长的叫声像能传递到几公里之外。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狼都停止了撕咬。它是头狼的配偶, 最强壮的狼拥有最漂亮的配偶，同时也具有超强的杀伤力和勇气。
宋捡将一匹狼紧紧地摁在地上，感觉到它挣扎不动了才站起来, 他的胳膊一定流了血, 手背上黏糊糊的，甩了几下拳头之后，宋捡站了起来, 蒙着的眼睛看向狼的叫声方向, 凭借着嗅觉，站到了周允的旁边。
“哥, 用不用我杀了它们”宋捡的语气极为平静，很不像他平时的状态。
周允不得不动用精神丝去安抚哨兵的情绪了, 战斗总能将哨兵的杀意轻易激活, 这是藏在哨兵基因当中的残暴天性。在现在的宋捡的意识中, 杀一匹狼, 和杀一个人, 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这也是周允最害怕的, 如果捡发现自己已经受伤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你留在这里。”但这一刻他对宋捡下命令，头狼的争斗，不需要伴侣的帮助，“留在这里。”
“可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
“留在这里”周允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命令宋捡，狼群的事他绝不退让，“替我保护我的狼，其他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宋捡倔强地皱着眉毛，抿着嘴唇，两只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死死地咬住了牙。手背上的血还黏着狼的毛发，指尖被他自己攥得发白。
周允已经向前迈了几步，当他向前走的时候，那匹灰白色的头狼也走下了沙丘。它的伴侣同样没有选择帮助，出于信任，也出于母性。
因为它的身后，是一整窝的幼崽，是整群狼的幼崽。它们只有周允的小臂那么长，但是已经学会用尖嘴朝向夜空，嗷嗷地叫。
这是狼，或者犬科动物亘古不变的本能，声音稚嫩，连乳牙都没长齐全，叫声却能穿过时间，穿越到两百年前。那时，地球每天只有24小时，大气还未开始逃离，绿洲、森林和海洋都还在原有的位置上，城市不用躲在钢铁外壳里面。
它们的祖先同样选用一种方式来回应它们，生命已经逝去，但本能流传了下来。
周允俯下了身，比起狼，他需要保护自己的腹部。
灰色的头狼这时候冲了过来，卷着身上的腥味儿，它的体型特别大，离周允还有一定距离就能看出它的强壮。两条前腿向前跑动，背部高高耸起两块肌肉，胸毛上沾满了鲜血，也沾满了沙子，显然不久前带领狼群进行了一次围猎。
距离周允还有四五米的时候，它高高地起跳进行扑咬，狼不仅速度快，弹跳力也是惊人，在速度的加持下轻而易举扑到了周允的肩上。利爪瞬间抓破周允的肩头，四五道伤口瞬间外翻。
血腥味儿扑鼻，周允却仍旧弓着腰，一只手扼住它的脖子，一只手转向下方，一拳重击它的腹部。他需要和这匹狼的下肢保持距离，狼嘴的攻击可以尽量躲避，因为狼的攻击判定很简单，就是喉咙。
它们习惯咬猎物的喉管，一旦咬住就是咬穿，无论是窒息还是失血过多，它们绝不戏弄食物。
但守住了喉管不一定能占上风，人类的体型面对它们的时候虽然有身高优势，也有身高劣势。因为高，动作不一定比它们快，腹部全面暴露，几匹狼如果蜂拥而上就能把周允的腹部撕开，肋骨咬断，吃空肚子里的内脏。
周允用左臂挡在脖子的前方，牺牲这条手臂去转移它的注意力，右手攥住它的右后腿的根部用力拉扯。狼咬得越深，就越不容易撒口，周允抓紧这个时间，膝盖猛提几次，重击狼的腹部。
人类的弱点，同时也可以是狼的弱点。他们都是动物，他们都一样。
但是马上这匹狼就放开了周允的前臂，用极大的力量挣脱了周允的腕力。周允一惊，他没想到这匹头狼竟然这样聪明。
但惊过之后，他又笑了，甚至是满足的、赞赏的笑容，在满脸都是血的表情上不吝惜他的赞叹。如果是很容易打败的狼，怎么可能当一群狼的首领它和自己同样聪明，这很好，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周围全是狼的叫声，还有它们飞快移动跑动的脚步声，这些全部冲进宋捡的耳朵里。他完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杀光这一整群，一出手就可以轻而易举捏断这种野兽的脖子，但是他还是选择转向后方，守住脚下这一片区域。
因为他也了解狼群，狼有时候是很奸诈狡猾的，它们不一定会遵守头狼的守则，它们会选择群体一起上，吃了敌人。
一匹狼，哥一定可以应付，但一整群，一个向导没有办法获胜。宋捡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精神体顺着他的大腿根滑下来，黑色的毒蛇伸长了身体，抬高了颈部。视觉通感接通的一刹那，宋捡将它们的位置全部锁定。
十几匹残暴的公狼冲向了这边，面对宋捡，又不敢过去。身体上的痛疼记忆提醒着它们，这个虽然不是头狼，但是他显然更危险。
周允蹲在地上，用耳力去判断周围徘徊的吼声是哪一匹狼。左腕口已经被咬出外翻的伤口，那匹头狼躲进了黑暗当中，开始使用迂回的消耗战术，打算耗尽他的力量和专注度，最后从不知名的方向冲出来给予致命的一击。
响声太乱，周边所有的狼都在叫，都在跑。这关系到狼群的荣誉和性命，周允完全可以用精神丝去锁定它的位置，但是他选择使用原始的听力。
他不能让觉醒后的优势代替身体，那等于破坏了沙漠的平衡。
脚步声越来越快，周允时不时猛地转向后方，用手触碰沙面，用眼睛去看周围的黑影。他的喘息也在加快，伴随着亢奋的血液流动，心脏剧烈地收缩着。
一下，两下，强韧的心肌不断为身体鲜血和氧气，周允突然不动了，耳后仿佛吹了一阵风。
在这阵风吹过耳廓的那一刹那，周允已经转过了身，刚好指尖触碰到了灰狼的牙尖。
一个非常准确的判断，狼习惯从背后袭击，周允从小和狼在一起狩猎，更懂得抓住它们的节奏。手掌瞬间落入狼口，周允将拳头攥实，一个坚硬的拳头塞进了狼的口腔内部，卡在了它的嗓子外面，让它的嘴不能再合上，也没法再咬下。
灰狼迅速甩开，免得被卡住，但是拳头太大，导致它的尖牙只能硌在对手的皮肤上，却咬不下去，周允趁机捏住了它的脖子，将它猛地拎起来，用尽全力甩下去。
沙尘腾地飞起来，落在了周允满是汗水的背肌上。
灰狼背部着地，这是对于犬科动物而言很不好的落地姿势，很容易摔断脊椎。一头野兽一旦发生骨折，后果是致命的，瘫痪的野兽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周允趁机骑在了它的腹部，那只还在狼口中的拳头揪住了它的舌头，右拳扬起再迅速地落下，一拳打到它眼睛上。
紧接着又是一拳。
一拳接一拳。
篝火中间，李韩吓退了几匹试图蹿过火焰的狼，他平时见过的荒漠狼都是张牧营地里的，不吃人，可这几分钟里他见识到了这种野兽的另外一面。人类在它们眼中其实就是一种猎物，就像人类看到一块牛排一样。
没有什么区别。
男孩儿躲在他的背后，耳朵却一刻没休息，听着自己狼群的动静。狼群的合并往往伴随着死亡，新头狼有权力决定幼崽的死活，是吃掉还是全部咬死，都不在母狼的控制之内了。他不想死，他想要活着。
他想要像头狼那样，勇敢地活着，变得强大，为狼群而战，为伴侣而战。
兽性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激活，他的嘴角开始抽动，上嘴唇微微抬起，嘴角靠近了不断动着的鼻翼，终于，在他听到头狼胜利的叫声时，他第一次呲着牙露出了上牙龈，将天生的两颗虎牙暴露出来。
两颗小小的虎牙，刚刚经历完换牙期。这已经不是乳牙了，是将来要陪伴他一生的牙齿。
他蹲在地上，朝着沙面抓了两下，嗅嗅沙子，学着头狼的样子，冲进了黑色的夜色里。等李韩想要抓他，已经抓不住了，小狼崽子一溜烟跑得远远的。
“你给我回来”这就难办了，好在李韩手里还有武器，跟着男孩儿的脚步声也跑了出去。
宋捡也听见了叫声，他拎着一匹被自己打晕了的狼站了起来。虽然不敢摘下蒙眼的布条，但是他已经知道哥赢了。
哥的叫声自己从来都认不错，每一匹狼，他都认不出错。
狼群开始沸腾，像是新一轮的撕咬重新开始，但其实这只是一种教训的手段，被吞并的狼群会被强大的狼群追着咬一阵，咬住它们的耳朵，表示地位的不同。周允站在沙丘上，气喘吁吁，血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了，但好在他保护了自己的狼群。
如果自己输了，这群狼会把自己的狼全部咬死，因为这是它们的领地。他只能赢，哪怕代价很大。
“哥”宋捡刚要朝着那边冲过去，突然自己的大腿又被撞了一下。但这不应该是狼，他随手抓过去，摸到的是干燥的长头发。
“你怎么来了”宋捡惊慌，狼群现在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啊啊”男孩儿朝他大喊，胳膊上被抓了好长一道，他蹲在宋捡的腿边，脸朝向外面，摇头晃脑地驱赶着周围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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