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其实一直都在小天地内没有走,只不过就像小姑娘好奇他这边的东西一样,他也好奇小姑娘那边的。
爹和娘在还没有生他的时候已经丢失了另一半,所以他从未见过,此刻正站在整个小天地的最高处,朝对面眺望。
对面和他这边差不多,又不一样,只占了三分之一的比例,小半个屋子,小半个井,小半个池塘和小半个田地,小半个果园,和他的相融后也是这么些东西,只是变大了许多罢了。
还有一点,她收拾的很利索,果树的下方几乎没有耷拉下来的树枝,枝叶分明,结的果子也比他那边好。
田地里更是整整齐齐,一眼看去便觉得舒坦,和他那边杂草丛生,菜与草不分形成鲜明对比。
屋里也要整洁许多,如果没被那剑丸破坏的话。
他刚进来没多久,只观摩了片刻而已,便瞧见一个剑丸被投放了进来,大肆搞破坏,本来只是坏她那边的,所以没插手,后来越来越过分,开始破坏他这边的,便干脆利索封印在池塘底。
那么清的水,她迟早会发现的。
剑丸已经到了宝器的级别,有了自己的意识,会不断去攻击封印,企图从底下逃跑,搞出动静,如果还注意不到,只能说明她眼瞎,要错过这件宝贝。
和人一样,武器也有等级,法器,灵器,宝器,魂器,道器,法器对应先天期,灵器对应照光期,宝器对应法相期,魂器对应紫府期。
邪夕是紫府期,对付他的人自然也都是差不多级别的,剑丸的主人很有可能是法相大圆满,能越级挑战的天才,自认为不输给邪夕,所以去杀他,结果自己死了。
他的剑丸只有宝器级别,主人一死,那剑丸自然也被邪夕以为绣花枕头,不值一提,看不上,于是抠掉上头唯一值钱的极品灵石,将剑丸随意丢在一边。
剑丸级别不高,但是它材料特殊,是少见的稀金,本就是一团东西,能散如细沙,也能恢复如初。
看着是个丸子,实则是剑。
应该说只要它想,可以变化成任何东西,原主人是剑修,所以它便是剑,跟了那小姑娘,说不准会成为别的利器。
邪夕不识货,没看出它的特殊之处,其实它最值钱的是它本身,不是那颗极品灵石,然而没了极品灵石,便等于没了力量,所以才会被那小姑娘轻易降服弄到小天地内。
也是一种机缘。
说明它注定属于那小姑娘的。
云浮隐下心中诸多想法,神念始终笼罩着对面小姑娘的那边屋子。
爹和娘曾经留下的东西都还在,虽然已经千年过去,但是屋子里的时间流淌很慢,是个半静止的状态,加上灵气充盈,所以无论什么东西放进去什么样子,出来还是什么样子。
那些棉被,书籍,塞在角角落落里的糖,都完好无损。
棉被是娘放的,后来爹又加了一些,他们过惯了苦日子,总觉得有一天也许还会回到从前,所以拼命的往小天地里塞东西,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玩意儿很多。
书是爹看的,那时爹已经是皇帝,需要看很多书,爹从小便没了娘,又被打入冷宫,是娘把他养大,他怕黑怕外界一切不安分的东西,只有在小天地内才能安静读书,所以这里塞满了书。
那糖也是他藏的,小时候还是皇子的时候很爱吃,后来被打入冷宫吃不着了,便一直想,等被摄政王和丞相合力扶持成傀儡皇帝的时候又能吃着了。
就像反噬了一样,吃了很多很多,很爱很爱,那时娘出了意外,他每次想起娘,便吃一颗,吃啊吃,攒了一抽屉的糖纸。
那糖纸也在,被小姑娘好好保存着,折成了千纸鹤,挂在窗前,风吹来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还是太笨了,没有发现藏在衣柜深处和抽屉缝隙里的糖果,床底下也藏了些,角角落落都有。
她就像一个客人似的,没怎么动过里头的东西,所以什么都没发现。
屋里她的行李也不多,别人的更少,所以他猜测,应该没几个人进过小天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知道为甚么,虽然只是些民间的东西,没甚么大用,但是承载的意义不一样,它们是爹和娘最美好的回忆,所以不太希望被别人用。
现下到了一个爱惜它们的人手里,也算是一种很好的归宿吧。
那小姑娘的灵魂干净的宛如头顶烈阳,他并不讨厌。
而且先天之体,本来还有些发愁如何安置她,在一个小天地内,突然不急了。
闭上眼,神念肆意扫过,将那些藏在角角落落的糖一个没剩,尽数卷了过来,满满当当捧了一手。
爹很喜欢吃甜的,他总说如果不开心了,难过了,伤心了,便吃一颗,甜的味道能掩盖下心中的苦涩。
真的吗?
他并不觉得,他自小身体不好,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是大病小病不断,每日与药打交道,从小喝到大,反而觉得苦才叫人安心。
喝了药父母也会放心。
每次药在嘴边,他都能瞧见父母期待的眼神,和叔叔小姨渴望的眼神,看的多了,便如他们所愿,安然喝下去。
他有一对阳神期的父母,紫府巅峰的叔叔和小姨,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师父,自己也天赋异禀,然而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这般旁人可望不可即的东西,便会剥夺些甚么。
他不能修行,身子弱到吹个风便能要去半条小命,若是淋个雨,更不得了,直接便会魂魄离体,游荡在冥界内,如果不是父母一次又一次把他拉回来,他或许早就死了。
父母怕他出了意外,将他护在结界内,给了他一面镜子,那镜子只要他想,可以看到所有的地方,然而他连想都不知道该想甚么?
直到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告诉镜子他想看身体不好的人生活,最好情况跟他差不多,他看到了有人断腿,有人断胳膊,还有的人整个下半身都没了。
他们依旧坚强的活着,换了一种方式,手没了便用脚代替,脚没了用手,用断肢,总能找到替代的,然后继续使用那部分的能力。
他们比他难多了,如果他们都在坚持的话,他有什么理由放弃?
于是更积极的喝药,听从父母的安排慢慢的强身健体,最后为了修炼,破而后立用凤凰的火涅槃重生。
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危险,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不过一个已经数次进入冥界的人,似乎没什么好怕的,所以他好像也没有吃糖的理由。
因为他并没有觉得生活苦,他的父母亲人皆在,自己也度过了难关,和那些仍然陷在淤泥里的人比起来,他真的一点都不苦。
糖被他塞进了储物戒指里,并没有吃。
戒指里的时间是停止的,糖会被好好的保存,给需要的人。
“仙人没了小天地会不会哭鼻子?”
他已经起了想走的心思,身子未动,倒是被底下的声音吸引。
那个小姑娘还在找他,没有发现他就在小天地内,一直没有离开过。
他眯起眼,在想要怎么提醒她。
“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哭鼻子,小天地对仙人八成也很重要,所以仙人肯定也会哭鼻子。”
狭长的睫毛垂下,半遮了淡浅色的瞳子。
“哎呀,好烦啊,怎么才能找到仙人?”
宝妤一屁股坐在放了茶几的榻上,刚一接触,便发现那上面有温度,浅浅的,像是被人坐过一样。
她站起身,疑惑的回头看去,刚刚她好像没有坐,怎么会有温度呢?
难道是谁坐过?而且坐了很长时间?
手摸上去确认了一下,果然,真的有温度,看来确实有人坐过。
遥远的果林上方,站在树杈上的人背负双手。
看来用不着他想办法了,小姑娘已经发现了。
“估计是我刚刚自己坐的吧。”
宝妤也忘记了,她刚刚好像坐了,又好像没坐。
长身玉立在树杈之间的人闭上眼,好看的嘴角抿的紧紧的,一言未发。
“咦,这个茶还是热的。”
那果树之上的人重新睁开眼,淡浅色的瞳子遥遥望去。
看来她又发现线索了。
“小天地这么体贴的吗?还给我倒茶?”宝妤拒绝了,“我不渴。”
云浮深深吸了一口气,长袖一甩,正待离去,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小姑娘放在桌子上的枣。
那枣本来被她拿在手里,后来她好奇桌上的茶,空出两只手端茶。
茶叫白顶银尖,泡的时候茶叶是竖着的,小姑娘没见过,换着方向观察那茶。
无论她怎么倾斜,左边还是右边,前边亦或是后边,茶叶始终是站着的,不倒,小姑娘全部注意力都在那茶上,忽略了枣。
云浮张开手,手心里突然多了一颗枣,他是小天地的主人,在小天地内,他便是神,想怎样就怎样,移来一颗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枣突然不见,总该发现了吧?
其实他想让她知道他就在小天地内很简单,只需现身便是,但是不晓得为甚么,就是不想出现在她面前。
云浮握着枣,视线下移,透过窗户看向屋内。
小姑娘似乎注意到了,枣不见了,搁下冒着热气的茶杯到处去找,如何都翻不到,不禁开始嘀咕起来。
“去哪了?”
“明明放在桌子上了?”
“长腿跑了吗?”
在身上也摸了摸,角角缝缝,就连茶杯里都看了看,还是没找着才挠了挠头,蹙眉道:“可能被我吃了吧。”
要不然怎么会不见了呢?
还能神秘消失不成?
“肯定是被我吃了。”
语气越发的肯定,似乎还能回味起枣的美味,像模像样的舔了舔唇。
云浮闭上眼,许久才能平复下心中莫名的躁意,长出一口气。
算了,不管她了。
他心念一动,出了小天地,过了一会儿,又光芒一闪,回来了,两指间夹着一颗枣,那枣蓦地飞起,穿过丛丛果林,越过田地,陡然进了屋……
“哎呀!”
宝妤突然惊叫出声,“谁砸我?”
云浮望着还在左顾右盼,捂着脑袋吃痛的人儿。
心情突然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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