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奕卿疾步出门,招手打车。
孟戈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要上车了,看着那羸瘦的背影,孟戈觉得他肯定是受了千般委屈,闷得心里一阵难受。
孟戈大步跟过去,按了按他的肩膀。
梅奕卿僵直脊背,愣了片刻之后,抖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暖热的手心,低头要上车。
“阿卿。”孟戈唤他。
梅奕卿倏地哆嗦,他用力推开孟戈,胃部痉挛地难受,“哇”一声全都吐在了地上。
过度紧张会呕吐,父母去世留下的病根,已经很多年没犯了。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一个晚上又打回了原形。
孟戈抱住梅奕卿,紧张的询问他怎么了?
梅奕卿听到孟戈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地响,脑子像要炸开一般,肖文睿他们三个都围着自己,梅奕卿努力撑眼皮,仍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实在是太累了,干脆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不想了。
第二天。
梅奕卿睁开眼睛,一束光亮刺进来,鼻子敏感难受。他轻咳了一声,扫一圈周围环境,下意识起身想逃。
他在梅家大宅,他自己原来的卧室里。
“阿卿。”孟戈按住他的被子,“别动,你刚刚打完吊针,空调凉。”
“卿少爷,你终于醒了。”爷爷的护理医生。
梅奕卿问孟戈:“我怎么会在这里?” 嗓子痒疼,说话恶心,有气无力。
孟戈抬头看向医生,医生知道他们这是想单独说说话,收拾东西找个借口出去了。
孟戈待那医生出门,才解释说,“昨天你晕倒了,梅朝炀非要把你送到大宅来,我实在没办法,又……放心不下,就跟着一起来了。”
梅奕卿:“哦。”
孟戈问他:“想喝水吗?”
梅奕卿点头。
孟戈拿过来一个带吸管的水杯,“医生给的,这样喝水方便。”说完又怕梅奕卿不喜欢,“你要是不想用咱就不用。”
孟戈温柔极了,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梅奕卿。
梅奕卿左手接水杯:“没关系。”
孟戈将他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先是帮他拿了枕头靠好,再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然后自己拿了杯子递到他嘴边。
梅奕卿张嘴喝了两口,不喝了,呆呆地看着孟戈。
“怎么了?”孟戈帮他拿纸巾擦嘴。温柔的声音从那帅气的薄唇边溢出来,像是一汪清水,落在耳畔舒服极了。
是他救了阿然。
他像亲弟弟一样,护了阿然十多年。
这些天,梅奕卿心里全都是合作的执念,根本没有仔细感受过孟戈的情绪,只觉得他傻傻的,笨笨的。
“孟戈,我能抱抱你吗?”梅奕卿问。
孟戈不知所措。
梅奕卿的床特别大,比他在任何商场里见过的都大,梅奕卿躺在那张漂亮的大床上,身上轻轻掩着锦缎薄被,像童话里的人一样漂亮。孟戈早就想抱他,从昨天晚上他躺在这里打吊针的时候就想。
孟戈没反应。
梅奕卿滑动身子,闭了眼要躺下。
孟戈抱住他:“昨天晚上吓死我了。”
梅奕卿任由他抱着,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很多年的老毛病了,过度紧张就会这样,没有大碍的不用担心。”
孟戈:“不光是这个,还有……你怎么能说订婚就订婚呢?我跟梅朝炀说过了,你不跟那个人订婚。”
梅奕卿轻咳了一声,“跟那种人有什么可说的,你别操心了。”
孟戈放开他,轻轻拢着肩膀,小声问:“我怎么能不操心啊,你订婚了我怎么办?”
梅奕卿低头,舔了舔嘴唇,脸上一阵晕红:“什么怎么办,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怕我赖账不还?”
孟戈托起他的脸颊,认真道:“我不怕你赖账,我从来没怕过。”
梅奕卿看他。
孟戈嘟嘴质问:“你订婚了,谁给我做面吃?”理直气壮的。
梅奕卿笑了:“你自己不会做面啊?”也不知道是故意逗孟戈还是怎的,他说完又把下颌垫在孟戈肩膀上,“自己不会做让你女朋友做呗。”
孟戈:“我没有女朋友啊。”
梅奕卿:“找一个不就有了?”
孟戈:“我不想找女朋友。”
梅奕卿:“这样啊,那我暂时还给你做吧。”
孟戈开心了:“真的吗?”
梅奕卿:“嗯。”
一觉醒来,梅奕卿乖乖的,孟戈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孟戈赶紧问:“那你还订婚吗?”
梅奕卿扁嘴:“那~暂时就不订了吧,怪麻烦的,你这么笨,果茶都还没猜出来呢。”
孟戈顿悟:“喔,对哦,还有果茶。”
梅奕卿咕咕哝哝的:“笨蛋,你快点儿猜啊,我还要找男朋友呢。”梅奕卿说话带着小鼻音,竟然跟孟戈撒娇。
果然是变了呢。
……
梅朝炀放下手里的平板:“我艹,抱上了。”他本来正在和聂庆商量工作,看到平板里面的画面,起身要冲去梅奕卿卧室。
聂庆挡住他的去路:“董事长,您做什么?”
梅朝炀:“起开,我去看看。”
聂庆不动:“卿少爷刚好,您别去惹他了。”
“嘿!”这话梅朝炀不爱听了,“怎么就是我惹他呢?昨天晚上我好不容易没应酬,本来都找好乐子了,这两个小崽子稀里哗啦全给我搅和了,我招谁惹谁了?”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给聂庆看,”你瞧瞧,你瞧瞧,昨晚没做上,小美人现在管我要补偿呢,一块限量款手表又陪进去。”
聂庆别过脸,懒得看他那辣眼睛的照片。梅朝炀从来没找过一个正经人。
梅朝炀还想去:“把我的美好夜晚搅和了,他俩在这儿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合适吗?我去看看。”
聂庆挡着:“阿卿刚好些了,您就委屈委屈。”
梅朝炀:“我凭什么委屈委屈,我看他没毛病,我要是再不去行使家长权力,两个小崽子都要滚床单了。”
好言相劝不听,聂庆只能来硬的:“梅朝炀,你再犯浑,我走了。”
梅朝炀:“我允许你走了吗?不许走,走了就彻底滚。”
聂庆:“行。”
聂庆刚抬腿,梅朝炀拦住他:“哎哎哎,庆哥,小朋友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
小朋友?聂庆:“您已经35了,梅董。”
梅朝炀:“才35啊,我的天,我整日被人前呼后拥,都已经忘了自己的真实年龄了,啧啧啧,还真是青年才俊啊,你瞅瞅这细皮嫩肉的。”
聂庆叹气。
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梅朝炀“啧”:“你看你,整天拉着脸,苦大仇深的,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你比我哥还小两岁呢,说起来,你40岁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啊?”
聂庆:“谢谢董事长,我41了。”
梅朝炀:“呵,啊,41了呀,四舍五入。下周二对吧,我给你放一天假。”
聂庆:“谢谢董事长,如果您还能干到那时候的话。”
梅朝炀皱眉:“我说,你就不能说两句我爱听的吗?”
聂庆:“……”
梅朝炀:“行吧,行吧,不说拉倒。反正不能让小崽子跟陈瀚哲。”
聂庆:“只是订婚。”
梅朝炀:“那也不行。”他指着平板上的监控画面,“你看看他们俩。”
聂庆:“只是演个戏,借联姻之名,可以让陈家安心站我们这一边,也可以趁机让卿少爷查一查,大少爷的死到底与陈荣津有没有关系。”
梅朝炀:“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聂庆:“暂时没想出来更好的办法。”
梅朝炀急:“你继续想啊。”
聂庆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账:“这次罢免您是二叔公挑的头,三叔公肯定站他,老姑奶从来都中立。您现在只能去找外援,掰着手指头数,能够上分量掺和这事的也就三个家族。王家,您前段时间因为争风吃醋把人家顶顶宝贝的小少爷给打了,也就是仗着您是长辈,人家没跟您计较,现在正等着看您笑话呢;钱家,您把钱老爷子的小九给睡了,钱老爷子一直放话要收拾您呢。账很好算,救命稻草就只剩陈家了。”
梅朝炀不以为然:“那老子就硬扛,再不行就闹呗,来混的老子谁都没怕过。”
聂庆一个头两个大:“硬扛,拿什么扛?关键是拿卿少爷那20%的股份扛。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卿少爷闹起来,您就彻底……”
“彻底什么?”梅朝炀瞪眼:“我看他敢闹。你那么看我干吗,行行行,忍忍忍,我忍,我不动手了还不行吗?行行行,我也尽量不骂他了。老子替他守着家业,还得看他的脸色,小崽子,真相大白的那天,我非得好好收拾他。”
聂庆:“您暂时别回大宅住了吧,卿少爷身体不好,不能总在外面住了。”
梅朝炀:“你什么意思?是要我给他腾地方吗?”
聂庆:“不见面大家都好,卿少爷没回国之前,您顶多摔个手机,现在越闹越离谱。”
梅朝炀:“合着,你还是怪我呗?我说聂庆,你是不是压根就没相信过我?你也怀疑我害了我大哥是吗?”
聂庆鞠了一躬:“董事长,我先走了。”
梅朝炀火爆脾气又上来了,嚷嚷道:“聂庆,你什么意思?你别走,给我把话说清楚。”
聂庆:“没有结案之前,谁都有嫌疑。”
梅朝炀拍桌子:“我还说你有嫌疑呢,我哥不同意你跟我在一起,所以你就记恨他。”
聂庆脸色大变:“董事长,请注意您的身份。”
梅朝炀逼视着聂庆,在聂庆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来没有的慌张,他捏住聂庆的下颌,逼迫他看着自己:“你以为我真是傻子吗~嗯?不惜让阿卿误会站出来支持我,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悠烦我,聂庆,人人都说你对梅家忠心耿耿,其实你是想睡我吧?”
聂庆甩开他的手,不再看他。
多年来埋在心底的伤疤就这样被他□□裸揭开,聂庆再次肯定,梅朝炀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恶了,不可救药,一无是处,恶心至极。
可是,聂庆就是喜欢他。
梅朝炀是极好看的人,长得像他妈妈。
聂庆看着梅朝炀长大,从小就喜欢他,他见不得梅朝炀被人欺负,小时候有人骂梅朝炀是野种,聂庆总是护着他。这一护就是三十多年,聂庆从来没有再喜欢过谁,梅朝炀也一向装作不知道。
梅朝炀发狠地看着聂庆:“你是不是一直在想,一个情妇的儿子而已,你配我绰绰有余,凭什我大哥不同意?所以,你就养精蓄锐,害了我大哥,等你翅膀硬了,又在背后搞鬼拉我下台。你以为我被拉下台,落魄了,你就能得逞了是吗?”
聂庆痛苦摇头:“阿炀,我没有。”
这些话梅朝炀憋了好些年,以他的性格,既然说了,他就不怕:“阿炀也是你能叫的吗?聂庆,我劝你最好清醒些,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再不济也是流着梅家的血,你顶多就是梅家的一条狗。”
心高气傲的聂庆被梅朝炀骂得伤了心,四十多岁的人眼泪在打转:“我没有非分之想,我答应过你大哥会保护你。”
梅朝炀:“你想演戏就随便演,无所谓,我梅朝炀家传渊源,从小到大最会演戏了,在梅家人面前演神经病,在我妈面前演乖儿子,在公司演董事长,在外面演花花公子,我都行啊,手到擒来,你想继续演,我奉陪。”
聂庆又叹气:“您今天心情不好,我先走了,记住刚才我说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了,和卿少爷沟通的事情,我可以处理。”
梅朝炀没再看他,看一眼就心烦。
等到关门声响了,他一头扎在自己书桌上,满身疲惫。
没错,梅朝炀从小就在演戏,他是个尴尬的私生子,他不得不演啊。可现在,他就要演不下去了,他知道应该相信谁,能够相信谁,他不像大哥梅朝烨那样聪明,他就是个私生子啊,一个一无是处的私生子。
平板电脑里传来梅奕卿说话的声音,他有些嫉妒自己的侄子。同样都是悲催的童年,梅奕卿遇见了孟戈,自己就只能遇见聂庆那个肚子里不知道揣了多少坏水的半死人,他琢磨着大概是自己缺德事做的太多了,没有梅奕卿这么好的运气吧。
梅奕卿和孟戈肩并肩靠在床头,好像在讲着什么笑话,梅奕卿看上去很开心,两人声音很小,梅朝炀趴在平板上听,听不清。
这是防着他呢。
梅朝炀关上平板,沉着脸酸了一句:“命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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