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奕卿给孟然讲完题目，没有着急走。
他开始在巴掌大的卧室里面溜达，先是拈起孟然桌上的一个小手办，前前后后翻着看，目光专注的程度好像要看到那小玩偶的分子颗粒。孟然觉得他看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鉴于方才人家“耐心指教”，他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好不容易等梅奕卿研究完了那个小玩偶，他又开始研究孟然的课本，还跟孟戈两个人开始讨论中学生数学题。
孟然看他俩头都大了，终于还是没忍住，提醒他们：“哥哥们，我要睡觉了。”听上去还挺乖的。
哥哥们认真研讨，互相指教，梅奕卿回头冲他笑了笑。
近距离看孟然更可爱一些，照片上他总是习惯性抱手，摆着很酷的姿势，看上去不太容易亲近。
孟然心道：“笑屁呀？”他不经意翻了梅奕卿一眼，动作微小，但没有逃过梅奕卿的眼睛，梅奕卿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过去跟孟戈讨论。
“咳咳，明天好像要上早自习呢？”孟然自言自语。
孟戈心思全在梅奕卿身上，随口道：“早自习不是每天都上么，难道你还有不上的时候？”
孟然方才对梅奕卿的好感被孟戈彻底给怼回去了，只有口型没有声音念了孟戈一句“白痴。”然后吹着自己的发梢，出气。
梅奕卿和孟戈两个人研究了课本编撰、教育理念、中外差异等线框的高端话题，之后，梅奕卿转身。没有像外转，而是像里转。他消瘦干净的手指尖刮过孟然的课桌，转而开始欣赏兄弟两个的床，看似漫不经心又迟迟止步不前。
孟然觉得，梅奕卿像是欣赏一件工艺品却又不肯掏钱的精明客户。
这种人孟然在老妈的店里见得多了，心思缜密又淡定自若，最是狡猾。
孟戈不觉得梅奕卿在这里有什么不妥，梅奕卿那专注的眼睛里面没有攻击性的时候，好看极了，在夜晚的灯光下，像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可爱。
孟戈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新剪的发茬，齐齐整整，一根一根的。
梅奕卿脱了外套，穿着一件套头白T恤，干净的脖颈在发茬中露出一小截，又隐没在了白色里面，孟戈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干，指尖打了一个颤。
孟然看不下去了，自家老大亦步亦趋，明显就是在哈着人家，简直太没底气。他起身出门，“我还喝梨汤。”出门还找了个借口，十分的难得，孟戈闻声笑了笑，很满意。
“坐一会儿？”孟戈不自觉放低了声音，生怕扰了面前的人。
两人离得太近，热气扑到了梅奕卿身上，温暖了一整天的紧张疲惫，梅奕卿低头扶着栏杆走了个神。真好，这个世界上还有孟戈。有他照顾孟然，有他在自己身边。
梅奕卿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感到庆幸。
“阿卿，想什么呢？”孟戈低头，抵到了他的肩膀。
梅奕卿倏地转身。
“哦~”
两人离得太近，撞到了鼻尖。
“没事吧？”梅奕卿抬手帮他揉。
“没事。”孟戈轻轻地摇头，下意识攥住了那指尖。
梅奕卿手指抖了抖，犹豫了两秒钟，迅速抽了出去，藏到自己身后。
孟戈习惯性在尴尬的时候挠头。
梅奕卿低头，视线透过上下铺栏杆的空隙，打在自己脚底下，那里有头顶白炽灯的光亮拢着一片阴影，忽明忽暗。闪烁游离之间，他心里觉得很安全。
他知道孟戈在他头顶上，盯着他，那目光灼灼，让人心里发烫，他想躲，又舍不得。
“我比较喜欢睡沙发，床太小，腿伸不开。”孟戈没话找话。
“嗯，孟然也大了。”梅奕卿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哦~”孟戈不知道怎么接。
……
武静见孟然出来，问他：“作业做完了？”她瞟了一眼卧室，房门还关着。
孟然：“做完了。”说完一个往沙发上一坐，继续吹自己的发梢。
武静心里知道，孟然这是不高兴，又不想说。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想说的时候没完没了，不想说的时候就一句也不说。
孟然坐在她对面，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眉眼、神态跟梅奕卿相似极了，武静甚至心里开始害怕，害怕这孩子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孟然太聪明了，万一他猜到怎么办？
武静问沈斌和肖文睿：“你们还回学校吗？”她这是提醒两个人，该走了。
沈斌抽纸巾擦了擦嘴巴，打开手机一看：“这么晚了，糟糕，回学校进不去宿舍了，赶紧走，赶紧走。”
肖文睿：“估计现在走也进不去了，咱仨都已经在宿管阿姨那里……”他看了看武静，嘻嘻笑，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宿管那里已经挂号了。
沈斌去敲门：“孟戈，走了。”他进孟家兄弟的房间从来不敲门。
武静眼神搭了搭，没说话。
孟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进不去宿舍了。”说完抬头看梅奕卿，那眼神像是在问话，又不说出来。
沈斌敲门他们充耳不闻，这两个人在搞什么猫腻？
肖文睿跟沈斌对视一眼，撇嘴。
沈斌到底还是没敢推门，他不确定自家老大现在能干出啥事来。“我和老肖先回家了啊，你也明早再回学校吧。”沈斌不提梅奕卿，管他梅奕卿睡哪儿呢，那人看上去斯文干净，实际上脸皮比沈斌都厚，说不定他能直接在孟戈家打地铺。
还没动静。
沈斌只好自问自答：“行，我们先走了。”
刚要转脚，孟戈猛地拉开门。
“我X！我以为你们~”沈斌半句话咽了回去，“已经走了呢。”
这谎话说的，负十分，您大开大合地坐在客厅里，人走没走您不清楚啊。
孟戈无语，他觉得自己兄弟观察能力太弱，有些丢人的嫌疑。
倒是梅奕卿比较淡定地回沈斌，同时也向屋里所有人告别：“我公寓可以进，我也走了，阿姨，打扰了。”
很有礼貌，与那日在警局见面时判若两人。
没等武静回话，孟戈道：“我送你。”
沈斌对老大的聪明才智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还真就夸张地做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膜拜自家老大：“你~坐一个多小时夜班公交车送他回去，然后坐公交车回来，然后吃早饭再坐公交去上课？”
孟戈没看到武静盯着他的目光有多不满，理直气壮反驳沈斌：“怎么了？哪里不妥？”
他竖起大拇指：“妥，妥，妥，您安排的非常妥十分妥，那就赶紧着吧，再不走天亮了，人家还以为咱们四个是夜游神呢？”
孟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梅奕卿看着孟然也笑了。
梅奕卿的眼神~武静心里打鼓，他看孟然的眼神一点不陌生，会不会他已经知道了~她不敢再往下想，情急之下问孟戈：“若不然，这位梅同学委屈一下，在家里住一晚上？”她想确认梅奕卿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孟然，要是真的认出了，就糟了，他会不会告诉梅家人？
孟戈欣喜：“好啊。”他正有此意，只是武静对梅家人有敌意，他怕老妈不高兴没敢说出来。孟戈眼里带着星星，除了他自己不自察，任人都看得见。
武静：“我没问你。”
孟戈嘿嘿笑着打岔：“梅同学，将就一晚上，行不？我睡沙发。”
梅奕卿犹豫片刻，点头：“好。”
孟老大这谄媚的姿态，沈斌和肖文睿觉得辣眼睛，“阿姨，我俩先走了啊，您早些休息。”
肖文睿：“走了，走了，阿姨再见。”
沈斌和肖文睿走了之后，孟然：“我不和陌生人在一间房睡觉，我会做噩梦。”
孟戈：“你做什么噩梦，又不是不认识，刚才梅哥哥还给你讲题呢！”
孟然：“我会梦见鬼。”
孟戈：“鬼见你都发愁，少废话，赶紧洗洗睡觉，我们累一天了。”
孟然：“你干嘛了累一天，胡扯！”
孟戈：“跑一趟S城我们不累吗？”
武静端着水正从厨房出来：“你去S城做什么？”
孟戈：“……”
武静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不是很重，但也用了几分气力。
孟然机灵，看出来老妈这是要发火了：“妈，我还喝梨……”
武静：“阿然，去睡觉。”
孟然：“妈，我~”
武静瞪了他一眼：“去睡觉，别让我说第三遍。”
武静发火气势强硬，梅奕卿心疼阿然，忍不住小声道：“阿姨，阿然他想喝梨水~”
武静：“我教育我儿子，旁人不用管。”
这气势，很足啊。
孟然果断退了：“妈，我睡觉了，这就去，立刻马上我一分钟都不耽误。”
武静：“油嘴滑舌。”
孟然临走偷偷扮了个鬼脸给孟戈，老大您好自为之。
客厅倏地就安静了下来，夜里压得人胸口发闷。
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客厅里一个老钟滴滴答答的，提醒着他们时间还在转。
过了不知道多久，孟戈起身：“妈，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武静：“孟戈，你翅膀硬了是吧？”
孟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武静看他，严厉又失望，“我想的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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