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念巧戒备的看着槐树下站着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长得秀气瘦弱,见着舒姝出来,上前两步弯腰施礼。
“舒姑娘好。”
舒姝摆摆手,示意念巧回屋去,自己走来少年面前。她认得他,这是齐仲安的书童,早先也曾去过太傅府。
“小六,你怎么来了?”她不敢多问,怕自己和薛鉴的事情被牵出来。
小六直起单薄的身板,双手送上一封信:“我家公子让我过来给姑娘的。”
舒姝伸手接过,纤纤手指捏着薄薄的信封竟有些发抖,齐仲安能写信,证明人没事了吧?
“公子前些日子摔伤了,一直养在家中,问姑娘这边有什么需要,让我过来看看。”小六道。
“人怎么样了?伤得可厉害?”舒姝对齐仲安心存感激,他那样子还差人过来送信,甚至替她瞒着与薛鉴的丑事……
“家里请了最好的郎中,要彻底养好,也要过年之后了。”小六回道,“公子说了,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写信过去。”
“回去代我谢谢你家公子。”舒姝对着小书童福了一礼,她落到现在的模样,也只有齐仲安会时常照拂一下。
“姑娘不可。”小六连忙弯腰回礼,“那我就不久留了。”
“回去路上小心些。”舒姝叮嘱了声。
小六走后,舒姝关了院门,站在避风处拆了信封。里面仅有只字片语,齐仲安说自己身体无碍,很快会好起来,至于和薛鉴有关的,他一句未问。
“怎么会无碍?当日那血可是染红了地上石砖。”她叹息一声,将信折起。
不能去麻烦齐仲安,让薛鉴知道,后果不知多可怕。
稳了心绪,舒姝走回去正屋,舒询正趴在桌子上,小手指戳着鼓鼓囊囊的包袱。
舒姝脸上笑着,转头对一旁的念巧道:“你那日收拾屋子,不是找出一张棋盘吗?快去取了来。”
“棋盘?”念巧挠挠耳朵,“对,放在我房里了。”
舒姝走到桌边,把包袱拖到自己眼前,伸手解着扣结。
“是齐仲安让人过来了?”姜晴娘把乱爬的儿子抱进怀中。
“小六,过来送了封信,说仲安哥哥摔着了,在家中修养。”
“怎么这么不小心?冬日里摔一下,可不要命?”姜晴娘摇头,“就说这些?”
“还有,说是想办法,能不能进去天牢一趟。”舒姝颤了下眼睫,隐住眼中的情绪,她怕被大嫂看出自己在说谎。
为了瞒住和薛鉴的事,也只能这么编了。要是大嫂知道自己跟了薛鉴,恐怕这支离破碎的家就不能安宁了。
“他有心,咱们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往昔你大哥还说他书呆子。”说起自己的男人,姜晴娘脸上泛出悲伤。
舒姝笑笑,从包袱里取出两个小布袋:“希望能有点眉目。”
舒询在姜晴娘的怀里并不安分,总是试图再次爬上桌子,他的小胖手抓着一个布袋捏了捏:“姑姑,这是什么?”
“是给询哥儿带回来的,”说着,舒姝抽去布袋上的细声,又从包袱中取出两个棋笥,“以后你要学的。”
她把布袋里的棋子倒入棋笥,一阵哗啦啦的清脆响声。
“棋子?”姜晴娘松开抱儿子的手,“你买的?”
舒姝自然不能说这是从皇家别院带回来的,当时便觉得桌上的那副棋子不错,可以带回来给小侄儿,只可惜棋盘太大,不好拿。
“回来的时候,看见街旁有人低价出手,就因为没有棋盘,所以只花了几个铜板。以后嫂嫂可以教询哥儿下棋,他这时候也该学了。”
“什么事都让你想着,我这个做娘的都没有打算。”姜晴娘心里明白,如果没有这个小姑,她怕是会流落街头。
“询哥儿是舒家唯一的孩子了,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照顾他。”舒姝摸着舒询的小脑袋。
舒询等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拽着姜晴娘的袖子:“娘,我要学棋。”
“好,娘教你。”
正好,念巧拿着那张旧棋盘进来,几个人围在桌前开始摆弄棋子。
舒姝回到东厢房,毒未去尽,头开始晕沉,她倚在床边,伸手揉着额头。
“姑娘,药熬好了,你赶紧喝了吧。”许嬷嬷端着药碗进来,送到舒姝手里。
“嬷嬷辛苦了。”
“别这么说,人总会有个三灾五难,挺过去就好了。”许嬷嬷搓搓双手,“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舒姝端着药碗的手一顿,继而装作无事般,嘴唇碰上碗沿,吮着苦涩的药汁。她不确定许嬷嬷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有人说厉害的嬷嬷只凭五官,便会看出一个女子是否完璧……
“总觉得京城不宜久留,不知道明年会否离开?”她将空碗送了回去,帕子拭着嘴角。
说起眼前境地,许嬷嬷也是摇摇头:“你比少夫人想得多,能离开自然好,去一处新地方过安生日子。”
“会离开的,”舒姝点头,“等父亲的事过去,咱就离开。”
舒太傅的事一直没有定锤,一是临近年关,二是新帝要登基,恐怕得拖到年后了,这期间可会有转机?舒姝脑海中最先想到的就是薛鉴,只要他开口,父亲就能活。可当初是父亲毁了他的储君之位,说他生母底细不明,又不是嫡长子,太子才是正宫嫡出……
过了几日,舒姝的身体好了不少,她将自己收拾了下,出了巷子来到前街。
街边那间茶坊半开着门,隐约见着里面一个人影走动着。
舒姝推门进去:“婶子,我来了。”
她就是过来看这间茶坊的,外面天色阴霾,屋里也有些暗,几张桌子摆在各处。
于婶子放下手里的抹布,迎上前来:“这几天不打扫,就落满了灰,忘了带些炭火过来点上。”
“不用,我过来看看,一会儿就成。”
“跟家里嫂嫂商量好了?”于婶子问。
舒姝点头,随后在各处看了看,后厨,隔间,账房……虽说不大,但是什么都很齐全,基本准备下就可以开张。
“你过来晚,刚才这街上可热闹的过了一队人马。”于婶子跟在后面,圆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有什么事吗?”
“一群异族人,那穿着实在奇怪。”
舒姝嗯了声,不由便想起京郊皇家别院的西域使臣,薛鉴前日就回京了,为何没派人过来?说的去天牢,可会食言?
“婶子,这茶坊我盘下了,只是银子可能得过两日给你,你看成不?”
“你真要做?”于婶子看着眼前姑娘,“婶子跟你说句实话,买卖不容做的,什么人都会碰到。”
“我想好了,要学会些东西。”舒姝道。
“行,银子的事也不必急,年后再说,我这里给你一把钥匙,要是得空,你们可以过来拾掇拾掇。”说着,于婶子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塞到舒姝手里。
“谢谢您。”舒姝道谢,她要为以后打算,为家人找出一条路,就从这小小的茶坊开始吧。
“后面打了一口井,平时用水就在那儿,还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说。”于婶子道,“对了,你做茶坊,进茶可得好好弄,有些商贩会以次充好。”
“我会的。”别的不敢说,辨茶对舒姝来说不在话下。
她的母亲生前爱茶,所以带着她学了很多,包括从茶叶的外形,颜色辨认嫩度,嫩度大的茶口感香醇,舌尖留香;再来泡茶,何种茶具,水温如何,甚至从哪儿取水都有讲究……
现在这茶坊当然不会有那些讲究,但是好茶很有必要,这就要找一个好茶商才行。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于家的干活的婆子走进来:“于嫂子,大郎和二郎到家了。”
于婶子忙迈开步往门口走,嘴里念叨着:“可回来了,这俩不省心的也不知道我在家担心?”
走到门边好像记起什么,又转回身来,“姑娘先忙着,我回去了。”
“婶子慢走。”
临近年节,在外的亲人都赶回家团聚了,看着消失在门边的于婶子,舒姝想起了大哥,她的亲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并没有待太久,她就锁了门出来。
巷子里,于家门前两个男儿,一个身材粗壮,是于家的大儿子,手里正拿着一把大砍刀在剁鸡;另一个背对着,身形清瘦,一身儒袍,应该就是那个在外上学的小儿子。
舒姝没有回家,直接沿着街道往前。天冷,路旁小摊子的商贩搭伙缩在墙角下说笑。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那高高的院墙外,为了父亲,她真的沉不住气,是以她主动来找他了。
舒姝见到了明岚,对方看着她,口气淡淡:“等着吧,殿下有事在办。”
她被带到书房的隔间,在这里等着。一门之隔,她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似乎她挑了不该来的时候,因为外面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是洪玉芯。
女子咯咯的笑着,俏皮可爱。舒姝真怕人会突然推门进来,而薛鉴似乎也没有让人走的意思,时不时回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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