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有虐,慎入

小说:万箭倾心 作者:撒空空
    出事之后, 宁行处待在家中,始终没有出门。

    宁恒赶回家时,发现宁家大门前还蹲守着几个记者, 见到他立即冲上来便是一顿猛拍, 刺目的闪光灯令宁恒眼前发黑, 只觉胃部不适。

    同时涌来的尖锐声音刺着他的耳膜。

    “请问宁行处是你什么人”

    “据受害者家属表示,从出事至今, 宁行处并没有对他们进行任何的道歉请问这是真的吗”

    “根据我们获得的消息,南城大学已经宣布解除与宁行处的人事聘用关系,请问这是否证实宁行处确实师德失范”

    宁恒闭上眼, 喉结微微滚动, 再睁开时,眉目间仿佛罩着寒霜。

    “把我的照片和影片删除。”他只得这一句回答, 冷意肆虐。

    他整个人如寒冬雾凇,即使见多识广的记者也一时愣住。

    但毕竟是第一手新闻, 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他们需要靠这些照片和影片获得奖金,奖赏, 作为升职的筹码。

    所谓人性就是, 他人不过是渺小的草芥,自我才是壮丽的伟大。

    “你别威胁我们,我们有权力进行采访。”记者拒绝。

    宁恒没再跟他废话, 只是看了眼话筒上的台标, 随后拨通了个电话,将几个电视台的名字都报了过去。

    之后, 宁恒径直走入了宁宅, 冰冷的金属大门“咚”一声关闭。

    几位记者正在面面相觑, 结果手机不约而同接到了领导的电话,让他们将宁恒的照片和影片删除。

    记者只得咋舌,直叹那年轻男人手段了得。

    能怎么办权势面前,自然是跪服。

    删就删吧。

    宁恒走入客厅,一瞬间,只觉这间自己住了十来年的宅子竟非常陌生。

    那时也只近黄昏,屋子内的厚重窗帘都拉了下来,遮住光线,空气里有浓烈的酒气,显得晦涩混沌。

    客厅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是宁行处。

    宁行处以前也经常醉酒,但是从不会耍酒疯,喝醉了便蹑手蹑脚去房间睡觉,就怕发出响声影响到宁恒休息。

    他这一辈子,都是位慈父。

    宁恒走过去,轻声唤他“爸,爸”

    宁行处睁开醉眼惺忪的眼,他瘦得几乎脱了形,也更憔悴了。看清了面前的宁恒,他眼角折出了深深的皱纹“小恒你怎么回来了”

    他想站起来,但因为连日醉酒,身体无法控制,最终又重重跌回了沙发上,整个人不住地喘着气,如同揣着个破风箱。往常的他只是失意,如今却更多了颓丧。

    “爸爸没注意,喝多了。”宁行处解释。

    宁行处没有发觉,他的声音很轻微,带着怯懦与瑟缩。

    那是种,被众人唾弃后,被黑暗碾压后,脊柱断裂的声音。

    宁恒蹲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坚毅“爸,没事的。”

    宁行处也喃喃重复着“对,没事的。”

    只是他的眼神里,似乎再也找不到过往那种孩童般的天真。

    宁恒之前拨出的电话,是他外祖父的。宁恒外祖父家世代经商,与南城的所有媒体都有关系,可以轻易撤下关于宁恒的报道。

    但网络上已发散的关于宁行处的消息,却已是无法补救。

    宁恒并不在乎自己的隐私是否会被泄露,他可以承受外人的唾骂,但万惜不可以。

    宁恒害怕万惜会因为自己父亲的事受到牵连,所以打了那通电话,撤下了关于自己的新闻。

    宁恒给导师杜闲时发去了信息请假,杜闲时应允了。

    作为多年挚友,在出事后,杜闲时并没有联系宁行处,宁恒觉出了丝怪异,但他没有时间多想,他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

    宁行处的精神状况,开始和舆论一般,逐渐变得糟糕。

    受害者继续在媒体上进行控诉,声泪俱下,获得了舆论的支持。

    而宁行处向来刚正不阿,在学校里从不拉帮结派,因此没有任何势力会帮助他。而那些学生,也被扼住了咽喉,失去了发声的渠道。

    这世间,向来只有落井下石,从来不见雪中送炭。

    没有人帮宁行处说话,他成为了最低贱的泥,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有宁恒看守着,宁行处不再镇日醉酒,他保持着平静,是一种崩溃前夕的人特有的平静。

    守护着宁行处的这段日子里,宁恒很疲倦,他唯一的慰藉与舒缓便是万惜。

    每天夜里,夜训完后,万惜都会躲在操场边,主动给他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她运动后特有的喘息声,是一种生命流动的声音,宁恒每次听着,才能感觉到自己血液还在流动。

    万惜终于也回忆起了那个雪夜里仿佛梦魇中的人,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宁恒。

    “如果说,那个人就是崔田,至少说明他对叔叔是有感恩之心的,那又怎么可能会对他父母说出那些污蔑叔叔的话呢”万惜越分析越觉得事情有古怪。

    “唯一的可能,就是崔田父母撒谎,我明天去找他们。”因为连日的疲倦,宁恒声音沙哑。

    时间总是有限,在挂电话前,万惜抬头看着地面。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像是光的波浪,让她的声音柔软。

    “宁恒,记住,我永远都在。”

    他守护他的父亲,她则守护他。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

    宁恒让外祖父帮忙,调查出了崔田父母家的地址以及底细。

    原来,崔明是个赌徒,年轻时还因为欠赌债被剁去了三根手指。

    这种人的眼里,只有钱,为了钱可以做出任何事。

    宁恒隔天便去了崔田父母家,在南城郊区,需要穿过条破旧的小街道,里面污水横流,垃圾漫天。

    可以想象,崔田是用了毕生的气力,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考取了研究生。

    崔田父母家是一栋老旧平房,外间随意堆放着杂物,还没走近,宁恒就听见女人的哀叫声。

    “爸,这钱还要给妈看病的你不能拿去赌”

    “怕什么马上学校的钱也要赔下来了要是再不行,找那个姓杜的要就是”

    “不行,你不能赌了”

    “妈的,你敢管你老子找打”

    崔田的姐姐崔丽颤抖着,准备迎接熟悉的巴掌,可此时,她看见有个年轻高挺男人冲入了屋子,抓住了崔明的大掌,并将他狠狠一推。

    崔明不过是欺善怕恶之辈,看见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宁恒周身气势袭人,也不敢放肆,只梗着脖子问道“你是谁我教训女儿要你多管闲事”

    宁恒并没搭话,只半敛双眸,眼皮淡薄,似乎是看崔明一眼都觉得脏。

    崔明被宁恒的气势所压倒,心内毛躁,正当再度询问时,宁恒忽然开口,如冰剑犀利刺中他。

    “杜光映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污蔑宁行处”

    宁恒从刚才田家父女的那番对话里,将事情前后联系,推断出了个大概。

    果然,崔明的面颊有不自然的抖动。

    宁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杜光映与宁行处向来不合,宁行处正在收集证据举报杜光映,在这关键时刻,如果宁行处出事,对杜光映而言,是大有益处。

    宁恒再次转向崔丽,语气凝重“崔田应该是非常尊重他导师吧,他在天有灵,看着你们这样污蔑导师,他能安心吗”

    宁恒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看出崔丽虽然软弱,但并不像她父亲般凶残,他想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果然,听见弟弟的名字,崔丽泪珠大颗大颗落下,她捂住嘴,泣不成声。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藏了录音器我是什么都没承认”崔明忙撇清。

    “你不想说,也不要紧,听我说。”宁恒眼神疏离而鄙夷“杜光映他给了你多少钱,我就给你三倍,只需要你说出真相。”

    钱这个字,直击了崔明的心脏,他眼里透出了贪婪和犹豫。

    他吞口唾沫“我得考虑。”

    宁恒正想说什么,忽然手机响起,是夏青玉打来的。宁恒出发前,因为不放心宁行处独处,便拜托夏青玉帮忙照顾查看下父亲状况。

    夏青玉打电话来告诉宁恒,说看见宁行处又买了很多瓶酒回家,她不放心,让他赶紧回去劝下。

    宁恒权衡再三,觉得崔明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也不用担心他会跑路,便留下了联系方式,抓紧时间赶回宁宅。

    宁恒打开门时,只闻酒气熏天,宁行处坐在客厅地板上,身边全是资料与纸张。他瘫倒在满地苍白中,毫无血色与生机。

    “爸,把酒给我。”宁恒冲上去拖拿宁行处手中的酒,但宁行处却并不给他。

    他从没有这般放纵固执过。

    “事情已经有转机了,真相很快会大白的。”宁恒耐着性子劝说。

    闻言,宁行处却只是低低地笑,那笑声逐渐扩大,尖锐而凄厉“真相有用吗说给谁听所有的人,都成了怪物。你妈妈说得对,理想没有土壤,是会枯萎的。”

    宁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一刻的宁行处格外绝望。

    宁恒再次去拖酒瓶,但今天的宁行处力气却格外大,他用力一推,宁恒正蹲着,重心不稳,倏然倒下,头撞到了客厅桌沿尖角上。

    额头立即浸出了血,红色进入了宁恒的眼里,天地一片猩红。

    宁行处也没料会有这样的变故,顿时呆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出血量不少,必须得去医院包扎,宁恒在离开前,拜托夏青玉帮忙照看下宁行处。

    宁恒离开了,空旷到死寂的屋子里,宁行处仍旧呆愣着。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了手机,打开了之前刷到的网页。

    题目是北大数院教授杜闲时最新论文被世界顶级数学期刊annas of atheatics接受

    而论文内容,和宁行处交给杜闲时交流查看的那篇,一字不差。

    宁行处又翻到了关于崔田的新闻报道,下面有新的评论。

    那个导师还不道歉吗这种人不配活

    为什么不去死

    去死吧

    宁行处喝完了最后一瓶酒,然后,他起身,上了楼。

    宁恒独自来到医院,医生给他消毒,缝针,包扎,等治疗完后,已是两小时过去。

    到这时,他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手机已没电自动关机。

    他担心宁行处状况,便在大厅的护士台借了医院电话准备打给家里。

    就在这时,他看见门口出现了一辆救护车。

    他看见夏青玉哭着从上面下来。

    他看见救护车担架床上毫无血色的宁行处。

    一切都变得很慢,像是被剪碎的片段。

    片段的最后,医生出来,对宁恒摇头。

    “请节哀。”医生说。

    那一刻,宁恒终于明白。

    那天的宁行处,厌倦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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