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既然被堵在华阳城, 林然和元景烁商量,决定先把手头的事情都清一清。

    首先要把这段时间收集的兽皮药草卖了,林然空间戒指里剩下的那几件勉强拿得出手的法宝也打算卖了, 然后买补灵气、恢复和修炼用的丹药, 还找一找给林然养伤的灵宝

    “其实你还应该有修炼用的典籍。”

    林然看向擦刀的元景烁“你现在的刀法是自创的吧,很精妙、威力也很强, 但道法越修越晦涩, 最好从现在就应该开始打基础, 博览各派刀法大家的典籍,融会贯通完善你的刀法,到有一日, 说不定能自己开创一门刀法流派。”

    元景烁擦着刀, 挑眉看她“开创流派你倒瞧得起我。”

    林然难得听他这么谦逊,惊了“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元景烁咧嘴“当然。”

    林然“”就知道, 有装逼的地方你就绝不会缺席。

    “可惜我们钱不够, 那些你能看得上的典籍都很贵,不、都不是贵的事儿。”

    林然揉了揉脸“是那些典籍根本不会流传出来啊,都被各大宗门和世族收藏着传世呢。”如果想看, 可以, 只能加入他们的家族或是成为宗门弟子,散修基本是不可能看见的。

    “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

    元景烁不置可否, 把刀归鞘站起来“等时机到了, 该得到的东西自然会出现况且即使没有路, 我也能开出一条自己的路。”

    说着他接过林然手里的储物袋, 绕过她往外走“染头发的草药你别瞎买, 我顺路给你带, 你出去随便逛,吃了饭再回来,如果钱不够了给我发传讯符”

    “知道啦。”

    林然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什么“对了,如果有你合适的防护类法宝也买一件。”元景烁真的是麻烦吸引体,还没结丹就已经有金丹后期的大佬惦记着小命了,这孩子还是个打起来纯飙进攻的刀客妈耶,越想越危险,不仅得有奶,肉盾也得扛住。

    元景烁摆了摆手,走了,林然敲敲旁边的房门,门被慢吞吞拉开,露出小月怯生生的小脸,看见林然,抿着嘴巴笑“然姐姐”

    林然莞尔“走啦,出去逛街啦。”

    元景烁先去了华阳城的拍卖行。

    燕州没有真正的州主,疆内诸多新贵、城主与老牌世族林立,纷繁复杂的势力割据,但仍然有三大旧世族屹立不倒,那就是慕容家、夏侯家与云家三姓氏族。

    三家都有元婴中期的老祖坐镇,其中慕容家、夏侯家嫡支共同久驻燕州主都金都,麾下属地分别辐射东西两域,而云家则独踞燕州南方的望川,三氏如诸侯各自盘踞一方,共同掌握州府,这数百年来,势力盘根错节横贯笼罩整个燕州疆域,倒也维持了如今颇为稳定太平的格局。

    元景烁打听了,这三家中云家的主要势力虽然在更远的望川,却是家风最清正的一个,云家的商会、拍卖行声誉也是最好的,所以他径自去了云家拍卖行。

    他年纪轻轻已经是筑基巅峰,行走间气势格外出彩,一进门,拍卖行的侍者看过他拿出的东西后,直接恭敬把他引入后面密室,不会儿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管事带着几个人走出来,边让评估师去评鉴东西,笑着向他微微拱手见礼“小友。”

    元景烁看见金丹中期的管事走出来,还态度友善主动向他见礼,挑了挑眉,也拱手回礼“前辈客气。”

    管事见他虽尚未结丹,可看见自己不卑不亢,脸庞深刻明俊,生就一双挺直浓眉,眼眸尤其明冽,气质轻狂却并不狂妄,心里不由赞一声好风采。

    管事猜测这位要么是哪家名门弟子,要么便是哪里来的尚未崭露头角的新秀,态度愈发和煦“不必多礼,听闻小友卓尔不俗,来拍卖的又是好物,我便想着来见一见小友,结个善缘。”

    这话实在坦荡,元景烁心里好感大升,笑道“前辈厚爱,晚辈惭愧,在下元景烁,初来燕州,早听闻云氏家风清正,果真名不虚传,让晚辈钦佩,能得这份善缘、晚辈欢喜。”

    管事见他气质凛人,说话却豪爽谦和,笑容更深“小友豪气,我云家更不会薄待小友。”他问旁边正在估值的手下“元小友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这些兽皮、草药虽然品阶不高,盛在品种少见、该是出自北边雪山,统一算下来,约莫六千余中品灵石。”

    那人惋惜地拿起一支镶着雪白羽毛的笔“倒是这只溯光笔,灵气如此精纯圣洁,竟是东湖千年不遇的芜鹤初生的尾羽所制”

    他又痛心抚着一件破阵用的符盘“还有这件符盘,该是取元婴期的咒灵龟甲壳所造,才能天然浮出这样繁复的阵眼花纹这这、这般宝物,怎么都给糟蹋成这样了”

    “灵气散了七八成,法宝的魂骨都散了架”

    那人越说越心痛,发出灵魂的哭嚎“怎么能毁这样好好的东西糟蹋成这样,暴殄天物实在暴殄天物”

    管事“”艾玛,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元景烁站在旁边听个分明。

    千年不遇的芜鹤初羽、元婴期的咒灵龟甲壳。

    他想起林然把东西给他时说的,这些都是她师父送给她的。

    她的师父一定是个有雅趣的人。

    一位连凶悍如元婴异兽也不过做成掌下随手把玩的符盘,会在东湖边慢悠悠不知驻足多久、只为取那千年白鹤一支翎羽制笔的,风雅又温漫的不世强者,

    他一定也很疼爱她。

    她原来在她的师门,该是吃着最好的丹药、用着最好的法宝、在强大而温柔的师长身边聆听最好的教诲。

    她该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现在却跟着自己风吹雨打、颠沛流离,被一个金丹期的城主追杀得狼狈不堪。

    拳头不知不觉攥起,元景烁紧咬着后牙,眼睛里泛出金圈。

    管事没注意元景烁,咳了两声示意手下别那么丢人“说重点,到底价值几何”

    “若是完好无损的,自然是无价之宝,只是如今毁得太厉害,几乎不可能修复两个加起来,约莫三千上品灵石。”

    那人补充道“拍卖价格会更高一些倒是如果知道制成这两份法宝的主人是谁,若是哪位大宗,那价格便不可同日而语。”这话是真的,当然、也不免含着两分试探。

    管事看向元景烁“小友如何打算若是拍卖,最近的一场是半月之后”

    元景烁抬起头,神色淡淡“不必了,我赶时间,就按这个价折算便可。”

    “好。”

    管事见他无意多说,点点头,对手下说“这个价,再添上三层,当作我云家与元小友的见面礼。”

    元景烁没有拒绝,氏族的拉拢他并不陌生,就是个你来我往的过程,他对云家颇有好感,初来乍到、能得到云家的善意不定将来会有什么作用,他愿意接下这根橄榄枝。

    “且慢。”

    元景烁道“前辈,劳烦一问,你这里可有疗养暗伤的灵宝”

    管事一愣“暗伤是什么暗伤”

    元景烁不能说天罚,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会受天罚的都是恶徒何等穷凶极恶的狂徒才能叫天道亲自降下惩罚

    于是他道“天雷所伤。”

    “天雷这倒是不好办。”

    修士筑基、结丹、元婴都要渡劫,一般的渡劫雷虽烈,但那是为了淬炼修士体魄、考验道心,强度都是有定数的,修士做足了准备,只要能活着渡过去,雷劫留下的伤势自然就会很快恢复但与之相对的,如果雷劫留下了暗伤、那麻烦就大了。

    毕竟那可是天雷啊,堪称世上最暴虐最不可抗衡的力量。

    “养雷劫暗伤,需要极为浩瀚的精纯灵气滋养我手头只有些灵玉子,可以温养一二,但数量也不多。”

    管事想了想,苦笑“元小友,我便与你说实话,与雷有关的灵宝就算有,也都是大型拍卖上才出现的至宝,不说价钱,只说这些东西,连寻常的金丹城主都沾不得,一出现就被各大世族、宗派长老瓜分干净了,你若想要,难。”

    元景烁眸色微黯,倒也冷静,沉声道谢“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坦言相告,劳烦前辈把钱都换成灵玉子。”

    “我这里也没多少灵玉子,我能做主的都换与你。”

    管事说着,过会儿侍者拿着一个新的储物袋过来,元景烁接回来,只打开看了一眼灵玉子,对剩下的灵石数都没有数,冲着管事拱手,深深道一声谢,转身就要离开。

    管事真是欣赏他,看着元景烁挺拔的背影,想起了什么,扬声道“元小友,若你真有心,不妨去金都走一趟。”

    元景烁一顿,管事笑“小友不知,金都有一座淬心塔,高约九百九十九层,无数挑战者前仆后继,却从来无人可攀至顶峰,我云家与慕容夏侯家老祖就曾共同定下一条规矩,谁若是能推开第九百九十九层的大门,可以向三族提出任何一个不违背道义的要求便是想要滋养雷劫的至宝,也是可以的。”

    元景烁眼神慢慢亮起来。

    他转过身,抱拳“多谢。”然后快步离开。

    管事含笑望着他走远,旁边手下小声说“大人,要不要派人跟上看看”

    管事打断他,没好气说“跟什么跟,当人家傻吗,刚结的善缘,好端端自己给踹了,那我不白费了心思。”

    那人半是不解半是委屈“不过是个筑基小子,那两件宝物都不一定是他的,大人为何如此看重他,白送灵石不说,还那般客气、与他这许多话。”

    “你懂什么。”

    管事道“无论这东西是他从长辈那儿拿的、还是抢来的、还是机缘巧合从哪儿得来的,这都是他的本事能拿出这样宝贝的人,要么天赋绝伦、要么身负大气运,现在没结丹又怎样,将来金丹、甚至元婴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没死,他就会比谁走得更快更远”

    “我这双眼睛看多了人,这个少年,你且看着吧,了不得。”

    管事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嘘一口气“尤其他还这样年轻、尚未崭露头角,趁着其他人还没发现,我们先是雪中送炭,若来日他能成事,这情分才是贵重的。”

    手下自愧“大人说的是。”

    管事嫌弃地摆摆手,正还要说什么,就有个侍者匆匆跑进来,满脸激动“大人少主来了少主转道来华阳城了,如今已经进城门往这边来。”

    管事一愣,随即喜不自胜“少主来了快,快随我去拜见少主”

    元景烁出了拍卖行,径自转道去了隔壁最大的百宝行。

    百宝行独占一座大楼,装饰得很是华丽,里面的东西没有拍卖行那么奇珍,但胜在种类更多,什么都卖,丹药法器饰品琳琅满目,元景烁一进去就有个练气侍者招待,没一会儿就治办齐了他要的丹药,唯有染发的草药少有人要,得现配。

    侍者在柜台上磨药,元景烁倚在柜台边捏着一颗灵玉子把玩。

    灵玉子直径得有半个鸡蛋大小,是类似羊脂玉的乳白色不规则珠子,常被一些贵胄世族车成玉佩随身佩戴,彰显身份又养人,管事说也可以迅速滋养神魂,只要含着吸收就行。

    元景烁看着这颗珠子,想了想林然那张巴掌大的脸,很怀疑她能不能含得进去腮都要鼓起来

    那不是像只小松鼠

    侍者抬头看一眼,发现面前这位一直懒洋洋的的郎君盯着手里的灵玉子,不知什么时候笑了起来。

    侍者一愣,错以为元景烁也是要用灵玉子做玉佩,当即热情道“客人是要制成配饰吗不妨交给我们百宝行,扳指、玉佩、发簪都能做,款式应有尽有,准保您满意。”

    元景烁抬了抬眼,本想说不必,却又想到之前林然蹲在湖边束着个男子发髻还傻乎乎开心的样子,顿了顿,道“你们这里有女子的配饰”

    侍者笑“当然有,您稍等。”

    侍者看出元景烁出手阔绰,特意选得贵重的配饰端来,从簪钗到手环护甲,一个个精雕细琢流光溢彩,晃得元景烁脑仁疼。

    他眯着眼挑了挑,实在难以想象林然顶着一脑袋赤金彩宝的凤钗什么样,把托盘一推,摆摆手正要说什收回去,忽然看见一个衣着讲究的女修被簇拥着从楼梯下来。

    那女修衣袂飘逸姿态高雅,行走时仆从前呼后应,一看便是氏族宗府出身,元景烁却没注意这些,他只看见她鬓角垂着的一支发簪。

    那发簪通体玉白,却在钗头嵌着两颗垂滴状的碧色,那碧色不浓,浅浅淡淡,却如山涧溪流澄澈剔透无比,点缀在白玉簪上,竟恍惚要顺着玉色流淌,是活生生的青碧欲滴,

    元景烁没见过这样美的青色,他心头一动,问“那位女修发簪上的碧玉是什么”

    侍者一看,顿时苦笑“怨不得这些俗物客人看不上,那是灵髓晶是灵脉最深处玉髓千万年化成的晶魄,是真正价值连城的至宝,就那位女客戴的那一支发钗,嵌着两颗拇指肚大的灵髓晶,至少上万块上品灵石,每每出现都是要上拍卖行的,这整座华阳城也没有几块。”

    灵髓晶。

    元景烁望着那支发钗,没有问它那高昂到不可思议的价格、也没有问它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作用,而是轻声道“很好看。”

    侍者怔,反应过来笑道“自然是好看,像那位女客戴的那支,便是已经订下婚约的道侣送来的定情之物,当年可是因此得了满城姑娘的羡慕。”

    元景烁笑了笑,收起灵玉子,拎着包好的草药和丹药转身走了。

    林然带着小月出来逛街。

    之前她们每天急匆匆赶路,必须得风餐露宿,但反正如今长风城主已经堵在外面,他们逃都不用逃了,林然干脆破罐子破摔吃吃喝喝买买买。

    反正就耗呗,她们无事一身轻,毕烽后面可还有个长风城拖着,他要是不想被篡位的端了老巢,待不了两天就得回去震着,那时候她们再去金都,毕烽再恨也没招。

    打打杀杀这么长时间,带的衣服全成破布,林然打听了华阳城最好的绣楼,打算带小月去买几件合身的法衣。

    走到绣楼门口,却有哭闹声,林然小月看见一圈人围在门口,对着里面里面低声指指点点。

    林然往里面望去,见一个衣着华贵神色倨傲、还搂着个打扮妖艳的美人的年轻男子被侍从簇拥着出来,一个年轻姑娘哭着扑过来,猛的扯住他袖口“王华,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搂着她,你和她什么关系

    那个叫王华的年轻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女子还能找到自己,随即嗤笑“这还不明显吗,你装什么傻。”说着揽住妖艳美人的腰,直接就亲一口。

    美人咯咯笑着,手故意抚了抚身上新制的华美法衣,柔若无骨依进他怀里,望着年轻姑娘的眼神得意而挑衅。

    年轻姑娘脸色瞬间惨白。

    她整个人往后踉跄两步,声嘶力竭地痛哭“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为了你悔婚、我为了你抛弃家族,我什么都没有了,只为和你在一起,你说你爱我的,你说你会娶我会对我好的”

    年轻姑娘突然崩溃,疯了似的冲过去想拉住他,哭着喊“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你是爱我的,你要娶我的一定是她勾引你,都是她”

    “够了”

    王华一把把她挥开,年轻姑娘跌倒在地上,王华指着她,眼神有一瞬不忍、又转为不耐和厌烦“我是喜欢过你,但是都过去了,我喜欢的是原来秀丽清雅的你,但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疯疯癫癫、大吼大叫,跟个疯婆子有什么两样木讷又愚蠢你也是真蠢,我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娶一个因为逃婚被家族除名的女人”

    “不甘心是吧,想缠着我,是没钱了是吧”

    他甩下一个储物袋,直接砸在年轻姑娘身上,冷笑说“我不亏待你,赶快滚回你家去,别给脸不要脸,再来坏我的乐子,别怪我心狠手辣。”

    年轻姑娘不敢置信望着他,像是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他怀里美人娇滴滴拽着他袖子“公子,不要和她废话了,我们走吧,人家还想要百宝行的朱钗呢”

    王华顿时变了张脸,笑呵呵哄人“买买买,心肝儿”

    美人娇嗔“讨厌”

    围观众人顿时议论起来,指指点点。

    侍卫对着围观的人群恶声恶气“看什么看让开让开”

    众人虽然围着,却只是看个热闹,反正无非是始乱终弃那一套,这年轻男子衣着不俗,谁也不想管人家闲事,于是纷纷散开,让出一条路,王华搂着女人大摇大摆走出来。

    林然也站在人群中,身后突然幽幽一声“太讨厌了,对不对”

    “怎么可以明明说了喜欢,又不喜欢了呢”

    小月的声音软糯如初,像是在为那年轻姑娘打抱不平,可细听又莫名怪异,她喃喃着“太讨厌了,说过喜欢的,就应该真心喜欢啊,就应该一直喜欢下去,竟然骗人真是太讨厌了,这样的骗子,就活该死掉啊。”

    林然侧了侧头,盯着她的脸。

    小月直勾勾盯着往外走的王华,察觉到她的目光,眨着眼睛看她,软软道“然姐姐,我是太生气了,这个小姐姐被抛弃也太可怜了对不对我们去帮小姐姐教训一下那个讨厌的男人好不好”

    林然望着她,小兔妖在她的目光下露出怯生生的表情,攥起小拳头柔软地抵在嘴前,濡慕又期待地望着她,好像她是即将主持正义的大英雄。

    林然看着她,缓缓道“她被负心,的确值得同情;但抛弃家族、背弃亲人、选择跟着一个男人远走高飞,也同样是她自己的选择,做出这个选择,她在期望得到真心人、收获幸福美满的同时,也该做好识人不清、因而受到伤害的准备,她有手有脚有修为、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重新站起来,她有什么可怜的”

    小月眼神微僵。

    这和她想象得不一样。

    这女人不是很善良吗不是很正直很温柔吗

    她为什么刚才没有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为什么没有当街和那个男人产生冲突为什么也不打算为那个女人出气

    只要这样,她就可以

    小月压下心底的失落,懊恼地拍一下自己脑袋,吐了吐舌头“然姐姐说的好有道理,是我太冲动了。”

    林然笑笑,不再多说“走吧,我们去买衣服。”

    人群渐渐散开,要买衣服的人往绣楼里走,林然也要走,小月却突然跑走,跑到跌倒的姑娘身边把她扶起来,递给她帕子擦眼泪,小声安慰着什么。

    林然站定,望过去,小月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仿佛真是个羞涩又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林然指腹摸了摸腰间风竹剑柄,无可奈何地叹一声气。

    一个个的,全是戏精。

    送走了哭泣不止的姑娘,小月颠颠跑回来,她们这才进了绣楼,林然选了两身青色的宽大法衣,直溜溜的袍子,穿上基本看不出胸和腰的那种,一如既往的朴素路人。

    小月探头看了看,小嘴一扁“然姐姐,你这样好看,也该穿好看点的衣服。”

    林然发出直女的声音“这就挺好看的。”

    小月没吭声。

    林然抱着衣服去了后面更衣室换,刚要解扣子,帘子下摆就被掀开一个角,一大堆款式各异的青色法衣被推进来。

    林然“”

    “然姐姐太草率了。”

    小月软绵绵的声音在外面“想让然姐姐穿得漂漂亮亮的,这都是我特意挑的,然姐姐都要试一试哦,否则小月会伤心的。”

    “不是。”林然眼神逐渐惊恐“等、等一下”

    “不听不听,然姐姐就要好好试嘛。”

    小月笑嘻嘻“小月也要去换衣服了,然姐姐一会儿见。”

    林然尔康手“桥豆妈袋”

    然而没用,轻快脚步声蹦蹦跳跳跑走了。

    林然呆呆望着面前的衣服,脸渐渐绿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然终于走出来。

    她没穿最开始选的直筒袍子。

    她是个不怎么拒绝别人好意的人,小月给她选的衣服她到底都试了,最后选了几身,身上穿的就是其中之一。

    林然对着镜子看,镜中的姑娘一身素裙,雪白交领,裙裾如水波浮动,裙摆袖口绣着流云花纹,整个人如白鹤娉婷纤细,素雅而美丽。

    “这小兔妖别的不说,眼光确实是好。”

    天一感慨“太难得了,你终于能像个女人了。”

    林然“”什么叫“像”

    林然往四周张望,看小月在哪里,却没找见她,她正要拉过个侍者问一问,一个粉裙的娇小身影就轻快跑过来“然姐姐,你终于换好啦。”

    “是啊,还要谢谢你”

    林然笑着转身,看着小月一蹦一跳跑到自己面前。

    她新换了一身粉裙,掐得腰身纤细、胸脯鼓鼓,头顶的兔耳被个毛绒绒的小帽子遮住,不知是不是因为绣楼里人多热了,她脸颊被熏得红通通的,眼睛像是泛着一层水,水亮得惊人。

    林然看着她,看着她脸上莫名娇妩的红霞,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哇,然姐姐,你穿这身好好看。”

    小月似乎心情很不错,跳到林然面前,眼神亮晶晶的“我就知道,然姐姐这么美,就应该好好打扮才对。”

    林然望着她,没有说话。

    “怎么了然姐姐”小月歪了歪头,很不解“为什么不说话”

    林然终于动了。

    她缓缓走过去,越靠越近,盯着小月的眼睛,轻声说“你去做了什么”

    小月没有后退,满脸茫然“什、什么然姐姐你在说什么”

    “小月。”林然却平静说“你领口有血,没擦干净。”

    小月瞳孔瞬间骤缩,她条件反射低头去看。

    领口没有血。

    小月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手脚向来处理得干净,怎么可能会粗心到让血溅在衣领。

    衣领没有血,但她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月忽然觉得有点冷,她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林然,林然看着她,出乎意料地没有说什么,转身拿着衣服先去付了灵石,然后对她说“带路。”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小月莫名有些发怵、一时竟忘了拒绝。

    她咬了咬唇,转身慢吞吞往外走。

    林然跟着小月穿过一条小巷,进了一个破落的小院,推开后院柴房的门,明亮的光从背后打进幽暗的屋子里,浓郁的血腥气刺鼻。

    林然看见面前破布般摇晃的人影,一个男人被捆着脚脖子倒吊在悬梁上,身上的皮都被剥光,血淋淋的筋和骨头露出来,浑身的血倒流在地上,淌出小溪般的血泊。

    悬梁而挂,千刀万剐。

    而他甚至还没有死,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游丝般的、断断续续的、像是下一秒就像要消失的诡异气音。

    林然一时没有说话。

    小月不知何时后退,缩进角落的阴影处,一双红通通的柔弱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像是某种幽暗泥沼中爬出来的生物,腥臭、贪婪、嫉恨、警惕

    “然姐姐。”

    若有若无的浅紫色的雾气在她半蜷着的掌心萦绕,她声音还是软软的,无害的小动物一样,嗫嚅着“对不起,我只是太生气了,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不要误会小月也不要告诉元大哥小月真的”

    “城中不可杀人。”

    林然冷静道“把他放下来。”

    小月声音一卡。

    小月望着眉目淡淡的林然,一时竟然摸不清她的心思。

    但她其实并不想和林然硬碰硬,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很怪,她还不想撕破脸。

    所以她心底警惕,嘴上却软软应一声,乖乖蹭过去把王华放下来。

    王华烂泥般瘫在地上,奄奄一息,小月望了望站在那边的林然,舔了舔嘴唇,摸出来一颗疗伤的回春丹,弯腰掰开王华的嘴,塞进去。

    很难想象,她的动作从始至终是很温柔的,望着王华的眼神柔弱,甚至会让人想到“柔情”“缠绵”之类的字眼。

    林然背着手,静静望着她。

    “这兔妖啧。”

    天一竟然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道“怪物。”

    不是人,不是半妖,是个可怕的怪物。

    王华吃了丹药,全身可怕的伤势迅速恢复。

    他受的都是皮肉伤,小月没有动他的魂魄,所以愈合得很快,乍一看,甚至像他只是醉倒了昏睡在柴房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是林然知道,如果她没有来,他会被活生生放干血死去;即使他现在活着、乍一看无恙,但受过这样的折磨,之后心境有没有破损、会不会疯、余生还能不能再突破,都是未知数。

    “然姐姐,我把他治好了。”

    小月仍然睁着那双天真的、纯净的大眼睛望着她,那双眼睛里溢出了泪花,她抽噎着“对不起,我只是想帮那个小姐姐讨回公道,你不想教训他,可是我忍不住,我讨厌负心的男人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林然忽然道“刚才我的话其实没有说完。”

    小月哭声一滞。

    “我觉得,那个姑娘不需要可怜。”

    林然一步步走向她。

    “同样的,这个男人是不是该被教训、是不是该死,是被伤害的那个姑娘该考虑的事,她没有死没有残,她有能力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你凭什么以为她就需要别人的帮助”

    小月情不自禁地想后退,林然却伸手,掌心轻轻压住她的脑袋“你想让我教训人、你自己教训人,到底是想为那个姑娘讨回公道,还是享受的是“教训人”这个过程本身”

    小月僵硬,全身肌肉紧张地绷起。

    她身上没有杀意,可是小月确信,她真的在思考是不是要一巴掌拍碎自己的脑袋。

    小月忍不住攥住手,紫雾在掌心化作尖刺,随时可以暴起,洞穿女人的心脏。

    女人似下了决定。

    那只手突然压下来,在小月骤缩的瞳孔中揉了揉她头发。

    是带着一点压力的,可力道不轻不重,就像像把快要翻出床沿的幼儿压回去。

    你不能说她是不温柔的,但那又的的确确是带着浓重的震慑意味的。

    那一瞬,小月甚至能感受到女人掌心柔软细腻的纹理,她全身都像是什么无形的可怕力量压住,前所未有的骇然涌上心头,那是本能在对某种无法抗拒的、不可说的意志颤栗着俯首。

    小月整个人都呆住,不知道是因为女人掌心的温度还是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她的全身都在发软、战栗。

    “我不是一个爱打探别人秘密的人,也没办法管束所有人的善恶。”

    小月听见她这样说“我以前以为你还乖,大概就忘记说了,那我现在纠正你想走,随时可以,等离开要做什么,我看不见、也就管不了,但是”

    林然笑了笑“但是你既然留下,不管有什么目的,在我眼皮底下,就得守我的规矩。”

    “我现在还没有足够充足的理由杀你,所以下不为例。”

    她一顿,慢慢道“小月,别让我等到那个理由,知道吗。”

    小月呆呆看着林然,她静静望着自己,收敛了从来的弯弯笑意,眉目清淡,眸光中有着江月般、明透又沉渊的平静。

    头皮突然蹿过一阵麻,小月像是被扼住喉咙,喉头一寸寸发紧,因为那目光、因为那种无法抵挡的恐惧,全身泛起说不出是彻骨的冷还是腥热。

    这个女人,简直、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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