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小楼西, 高朋满座、丝竹如织,欢声笑语依旧。

    浅凝姑娘倒出一杯酒水,素手执起,柔顺递给身侧人。

    一只修长的手接过去。

    有着英俊容貌的男人斜靠软榻, 屈起的长腿支着手肘, 已经酒过几巡, 他来者不拒, 喝得脸颊微熏,那熏意柔化了脸廓冷漠的线条。

    他望着歌姬们曼妙的舞姿,有一口没一口喝酒,薄唇微翕,腮骨轻微地鼓起又凹陷,酒水顺着修长脖颈滑下, 喉结上下滚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漫不经心又充满色欲的特殊魅力。

    慕容芸着了魔般望着他,止不住的面红心跳。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这样风流、冷漠, 浪荡得却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的男人。

    如果是以前她对他只能说是喜欢,但这些日子, 在真正与他相处、了解他之后, 她确信她是真正爱上了他。

    她再不想用慕容家的势力压他,她也不想利用他,第九重的天机也罢、他的天赋也好, 她只希望他能对她热情一点她希望他的眼睛只看着她, 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能燃起爱欲的火焰只专注望着她一个人。

    只要想想那一幕, 慕容芸激动得呼吸都快停止, 浑身都烧起来。

    “元公子”

    慕容芸亲手倒出一杯酒, 敛袖露出一小截皓腕,双目含情递给他。

    “哈哈。”

    旁边陪客的几位公子都哄笑起来,笑得慕容芸脸颊烧红,嗔他们“笑什么就你们会起哄。”

    “别笑了别笑了,没看我们芸姐姐恼了”

    慕容六公子故意挪榆,在慕容芸娇嗔地拍他的时候连忙讨饶“芸姐别气芸姐别气”,扭头自然地对着元景烁笑“元兄弟快来救我你快接了这杯酒,替小弟好好哄一哄我芸姐,小弟先行谢过了。”说着还似模似样鞠了一躬,登时又激起一阵大笑。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望着元景烁。

    元景烁慢慢饮着酒杯里的水,直到场面微微安静、生出异样的尴尬之际时,他慢条斯理放下酒杯,俯身握住慕容芸递来的酒杯另半边。

    他的手掌宽厚,这样的姿势,带着薄茧的指腹按住酒杯杯壁,手掌几乎虚虚半笼住她手背,瞬间一股堪称侵略的炙热气息笼过来。

    那是男人的温度。

    慕容芸看着元景烁低头,英俊深邃的面容被酒气熏出灼灼逼人的烈和遒劲,那双散漫而永远看不透真正情绪的眸子似看着她,又似乎没有。

    慕容芸手里一空,手中的酒杯已经被拿走。

    “好。”

    低低慢慢一声好,也不知是在回应“接了这杯酒”,还是“替小弟好好哄一哄我芸姐”。

    慕容芸怔怔望着拿过酒杯饮的元景烁,反应过来,瞬间整个人从脸红到脚。

    房间安静片刻,猛地爆出大笑,凝固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众人喊叫着调侃起哄,嬉笑声中,慕容六公子凑到元景烁身边,挪榆中隐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得意“元兄弟,是不是过些日子,小弟就该叫你一声姐夫了。”

    元景烁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慢慢喝着酒。

    慕容六公子把这当做默认。

    “小弟是很乐意认你这个姐夫的,但是我芸姐姐可是金都第一贵女,是我们燕州的明珠,你想娶,可不是容易的。”

    慕容六公子唱起黑脸,低声暗示“元兄弟,你总得有所表示,摆出诚意来,以后才能是我们慕容家自己人,你明白吗。”

    元景烁笑了一下。

    慕容六公子正以为他是同意向慕容家投诚了,就听见他说“恐怕不行。”

    慕容六公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屏风门就被狠狠撞开,一个法宝挟裹着杀气重重砸进来“姓元的你今天死定了”

    元景烁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摔杯猛拔刀而起,一刀将那法宝生生劈成两半

    夏侯岳惊住,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反手又甩过来两个法宝,元景烁横刀劈裂,爆裂的法光将房间炸塌。

    惊恐呼声四起,一屋子客人歌姬仓皇躲避,各家侍从连忙保护自家少主子,一片人仰马翻中,众人震惊看着元景烁砍翻三四个围来的夏侯侍从,在喷溅的鲜血中跃空而起立刀狠狠往夏侯岳砍去。

    “是夏侯家”

    “夏侯家疯了他们要杀我们”

    “是来杀元公子的。”

    慕容六公子都看傻了,从来都知道夏侯岳没脑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在小楼西当众杀人,当着这么多各家公子小姐的面儿杀如今被争相拉拢的元景烁。

    这是人吗这真的还是人吗这是傻逼成精吧

    “放肆”

    一声暴怒的娇叱,慕容芸猛站而起,俏脸惊怒交加“夏侯岳这个蠢货给我拦下他”

    “芸姐姐。”

    慕容六公子脑子转得快,低声说“救自然是要救的,但既然夏侯岳先出了手,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趁机逼元景烁向我们慕容家效忠”

    “够了”

    慕容六公子觉得这个主意正好,谁知慕容芸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怒喝“你想逼谁元公子是我未来的夫婿,早晚是我慕容家的人都这个时候了你竟满脑子还是这些龌龊心思,若让他误会是我的意思,以为我待他痴心不诚,日后他与我夫妻生了嫌隙,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捂着脸的慕容六公子一脸懵逼“”

    我跟你讲家族,你他妈跟我讲真爱

    可惜慕容芸是嫡支家主最疼爱的女儿,两人虽以姐弟相称实则身份天上地下,慕容六公子不敢顶嘴,只能忍气吞声“芸姐”

    “闭嘴”

    慕容芸阴冷瞪他一眼,转身怒令亲卫“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保护元公子夏侯家欺人太甚,若顽固抵抗者,直接杀了便是”

    “是”

    慕容六公子心里一突突,隐约觉得这样不合适,可是慕容芸身份尊贵,她号令的慕容家亲卫根本不听他阻拦,毫不犹豫跳出去与夏侯家侍卫战到一起。

    不过眨眼功夫现场已经刀光剑影厮杀在一起,小楼西到处都是惨叫怒吼和血,横梁断裂,一间间包阁轰然坍塌,火系的法光被风系法宝吹得骤然蹿升,化为火龙瞬间点燃木质的阁楼,熊熊火焰从中楼疯狂往四周蔓延。

    慕容六公子瞠目望着转瞬化为狼藉的小楼西,不知为什么,心头莫名有不祥的预感。

    夏侯侍卫长带人赶赴小楼西时,小楼西已然化为火海,十几层的华丽阁楼熊熊燃烧,在绚丽的余霞中恍若一只展翅意欲腾空的火凤。

    整条沿着河岸的大街堵满了人,人山人海的围观修士对着小楼西指指点点,时不时就激起一阵惊呼甚至喝彩,合起来的嘈杂声浪震得人耳朵疼。

    夏侯侍卫长望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头,心一下沉到底。

    这比单纯在小楼西杀了元景烁更遭,现在相当于他是要当着整个金都的面杀了元景烁强抢天机至宝,他不仅公然违背燕州禁令,还彻底得罪了慕容家,那当众抢来的至宝更是直接将夏侯家置于众矢之的,若是那天机有用、能助得老祖宗突破元婴后期还好,若是不能,那恐怕

    夏侯侍卫长眼中划过恐惧。

    那他们夏侯家前途堪忧,而他更是必死无疑

    “让让”

    手下怒声驱散人群,但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人多势众也就不大把夏侯家放在眼里,此起彼伏的抱怨嘈杂声中人没少反而越聚越多,夏侯侍卫长心中忧虑更甚,抬起头就见一道刀光横面,游龙般矫健的身影自火海冲出,攥着一个人重重撞在小楼西大堂正中的紫色花朵雕塑上。

    夏侯侍卫长认出那人就是元景烁和夏侯岳。

    元景烁掐着夏侯岳的脖子,两个人靠得极近,如果他要杀元景烁,夏侯岳也活不了。

    夏侯侍卫长眼神闪烁不定杀,还是不杀。

    林然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异。

    她之前就在思考,异兽变成半妖,是用外力迫使它们化出人类的形态,但人是怎么变成半妖呢难道是觉醒原始猩猩基因

    妈呀,变成猩猩那不行那太丑了,她不行她不可

    好在并没有像她猜测的那样,她的身体的确是在变异,但比起变异,更可以比喻为淬炼,比如经脉拓宽、血肉变得更柔韧强悍但因为人本身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淬炼,所以会产生骨骼移位、皮开肉绽、金丹被崩出裂缝等等反应,九成九的人撑不住这一道坎儿,就会爆体死去。

    林然当然不会死,但也挺惨,五感消失、骨骼断裂、浑身冒血,跟个血人似的瘫在哪儿。

    “然姐姐你知道吗,传说妖拥有世上最强悍的身体。”

    怯软的声音响起,林然看见小月抱住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嫌弃她一身的血和胀得青紫可怖的皮肤,哄孩子似的温柔晃着她,轻轻呓语“妖体魄强大、寿命长,有着兽类的凶残暴虐和人类的理智,甚至不需要怎么努力修炼就可以随着年纪增长而自然地强大起来,妖哪哪都比人好,就是一点不好妖永远也没有人族对天道的感悟,妖生来有多少潜力、最后也就能修炼到什么地步,却永远没有人族那样仿佛可以无限进化的潜质。”

    “所以,如果又有妖强悍的体魄与血统,又能有人族对天道感悟的能力”

    小月像是被自己讲的故事逗笑了,凑在林然耳边小声说“然姐姐,那不就是半妖吗。”

    它咯咯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林然并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也没办法回答她,唯有沉默看着她。

    “他们不断让这些怪物相互吞噬,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就变成了半妖。”

    它却并不继续往下说,而是冷不丁笑“这最后一只半妖,就会继承前面所有的力量所有人的,异兽的,半妖的,那全部的力量,都是它的。”

    都是,它的。

    小月最后的声音太小了,林然没有听清楚,她却听见突然的嘈杂声,林然从核桃望出去,看见那些工蜂般忙碌的修士突然加快速度请干手头的工作,杀掉没有神智的半妖,清空每个黑坑,最后把剩下的庞大尸堆都倾进红河里。

    然后从那些蜂巢般密密麻麻的洞窟中走出一队队修士,他们气息彪悍,每队都至少是金丹后期修为,他们走在前面,用锁链牵出一只只或长着耳朵或有尾巴、或面目似兽的人。

    它们是半妖。

    这些半妖有的小山般庞大,有的不过半人高,但都无一例外的强大、有着强悍浑厚的威压,金丹后期、巅峰,甚至还有元婴

    它们远比牵着它们的修士更强大,却神色惶惶,在修士的呵斥声中瑟缩发抖,发出怯懦的低吼,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修士呵斥它们站在一个个不同的位置,它们就驯服地跪下。

    林然视线一转,看见自己的身体又被从小月怀里扯出,她被起来,一路穿过无数条红河和匍匐的半妖与修士,被架到到巨坑的中央。

    林然被架到一个阵眼放下,身体软软瘫在地上,她往前望去,先望见中央一座高高架起的威严高台,然后又看见了罗夫人和慕容洪,他们带着慕容家长老管事等人站在左面,而高台右面也站着另一队气势不凡的人。

    林然猜测右面那就是夏侯家。

    两家分立高台左右,双方虽在寒暄谈笑,却泾渭分明,气压紧绷。

    她就被放到左边慕容家阵法这边。

    看这架势,林然若有所思,看来慕容家和夏侯家也是暂时搭伙,面和心不和。

    夏侯家见着动静,那位夏侯家主看向林然“这是谁”

    慕容洪故意答得随意“不过是只新化的半妖。”

    骗鬼呢,夏侯家主冷笑,一只普通半妖能摆在最前面的阵法节点

    夏侯家主知道这新搞来的半妖肯定不简单,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虽说是两家协力造阵、共同受益,但到底也是各凭本事,慕容家老祖实力更强、又有小楼西做马前卒,比起他们优势不是一点半点。

    夏侯家主暗暗咬牙,转头对手下怒喝“给侍卫长传讯叫他快带着东西滚过来”

    “是是,属下这就发。”

    东西什么东西

    慕容洪心思转了转,就有了盘算。

    为免出什么岔子,还是尽快封锁阵法,让夏侯家什么也别想递进来。

    恰在这时,高台忽然落下两人,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和一个中年男人,两人身上威压无比浑厚,赫然都是元婴中期。

    燕州明面上只有三位元婴中期,就是三族老祖。

    林然立刻知道,这就是慕容和夏侯家的老祖。

    “见过老祖”

    “见过老祖”

    慕容夏侯两家众人纷纷跪下,恭声向各自老祖行礼。

    “哈哈,夏侯老弟别来无恙啊”

    那白发矍铄老者笑着对中年男人开口,夏侯老祖望了望周围炼狱般的深坑,想到马上要经历什么,表情说不出是亢奋还是恐惧,缓了缓才强打起精神应付道“慕容前辈也是。”

    “百年筹谋,尽在今日。”

    慕容老祖将夏侯老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底一声冷嗤,面上却也望一圈深坑,眉宇渐渐露出怅然“举族之力只为今朝,也不知这奋力一搏,是否也只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夏侯老祖没想他说这些丧气话,眼底闪过惊讶,当然发出塑料的安慰“前辈距元婴后期一步之遥,何出此丧言。”

    “以生灵为祭,逆天而行,又能有几个得好九成九逃不过天雷加身、魂飞魄散的下场。”

    慕容老祖长叹一声,似真是掏心窝子“夏侯老弟,实话与你说,若非那云家老怪眼看要突破元婴后期,我这把子年纪又大限将至,不得不为了族人们殊死一搏,我断不会打这种注意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夏侯老祖微露动容,心里终于升起几分兔死狐悲之意。

    百年前云家老祖心有所感,开始有突破的征兆,那对他夏侯家无异于天崩地裂云家一旦出个元婴后期,燕州三足鼎立之势瞬时瓦解,他们夏侯家哪里还能有立足的余地

    故而当年慕容家伸出橄榄枝邀请一同建造个逆天大阵以助突破时,他脑子一热便咬咬牙答应了。

    元婴一阶如隔天堑,尤其是突破元婴后期,靠他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但凡能有机会搏一搏,还管什么正邪善恶伤天害理

    但即使是夏侯老祖也没想到,这阵法竟这么邪、这样骇人,数十万百万的命流水似的搭进去,上百年的时间,倾两族族之力才建成。

    当年半途他便已心生悔意,只是上了贼船便再也下不来,硬着头皮走到如今,看见这血河奔涌的大阵、想象着一会儿天罚天雷加身,再加上慕容老祖这一番话,他心里愈发动摇,甚至生出几分退缩的悔意。

    “夏侯老弟,我要与你商量件事。”

    这时慕容老祖说“一会儿你站到我身后,由我为你先挡劫雷。”

    夏侯老祖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众人猛地抬起头也都是惊骇。

    “我老了,若此次不能突破,便是今日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但夏侯老弟你还年轻,还有来日可言。”

    慕容老祖沉声“今日老夫为你挡雷,但我要你发下心魔誓,若老夫身死,你得记老夫的恩惠,从此庇佑我慕容家上下。”

    慕容家一众人齐齐跪下,悲愤痛哭“老祖”

    “我意已决,莫要多说”

    慕容老祖似下定了决心,毅然望向夏侯老祖“夏侯老弟,你应是不应”

    夏侯老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这当然要应

    虽说多了慕容家个拖累,但“庇佑”这个词可操作空间太大了,反而慕容老怪给他挡劫雷,闹不好是真给他挡一条命啊

    夏侯老祖想都不想,立刻指天起誓“我以心魔为誓,若你为我挡雷,此后我定庇佑慕容家上下。”

    慕容老祖这才露出笑容,随即肃下面容“那我们这就开始。”

    “好”

    林然望着高台两位老祖一前一后盘坐而下,分散在深坑四周的修士立刻动了起来,他们拽住那些半妖,让它们在自己四肢狠狠割出伤口,殷红的血涌出来,淌过刻在地上的法阵,勾勒出血腥蜿蜒的花纹。

    也有人过来割开她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伴随着蔓延开浓郁的元气一起灌入法阵,林然顺着血流的方向望去,看见那些半妖流出的血迅速勾连涌上红河,竟然将无数交错的红河串联起来。

    “元景烁他们应该快到了。”

    天一提醒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个剧情线,之后的事让元景烁云家他们那些原住民来,你别插手。”

    林然点头“我知道。”

    自己的手腕泊泊流血,看得林然眼疼,她移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双目含泪楚楚担忧望着她的小月,看见无数痛苦嘶吼的半妖,看见神色亢奋的慕容洪和夏侯家主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去看罗夫人。

    罗夫人站在慕容洪身后,仰着头欢喜又期待地望着高台上的两位老祖,乍一看和周围人没什么两样。

    但林然就是觉得哪里怪异。

    林然望着含笑的罗夫人,想,她到底想做什么

    手中的传讯符突然化为飞灰,把夏侯侍卫长从犹豫中惊醒。

    他看向手中的灰烬,再抬起头望向那撕打在一起的元景烁和夏侯岳,猛一咬牙,眼中闪出狠辣。

    他可以死,夏侯岳也可以死,但是他夏侯家不能亡

    夏侯侍卫长怒吼一声“杀”,周围亲卫瞬间撞入混乱厮杀的人流,无数惊叫声中,他猛跃空而起,直直向正堂杀去。

    夏侯岳本来还在破口大骂,但在被攥住脖子,被一刀抵住腹部金丹狠狠撞在大堂雕塑后,眼中终于浮现出惊恐。

    “你扰了我喝酒。”

    他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少年沙哑轻笑。

    不知道为什么,上次见到元景烁、哪怕是被他下了震慑,夏侯岳还是满脑子杀他泄愤,可是这一次,他望着少年那泛起金光的瞳孔,听着他的笑声,却从心底不受控地渗出寒意。

    “你松、松手”

    夏侯岳吞了吞唾沫,强撑着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我、我是夏侯不、不会放过”

    元景烁冷淡望着他,忽然低低笑一声“你是指他”

    谁

    “元景烁”

    夏侯侍卫长怒吼“交出第九重至宝否则休怪我无情”

    夏侯岳瞬间眼睛一亮“我救救我”

    元景烁猿臂伸直,轻松掐住夏侯岳贯在紫花雕塑上,任由夏侯岳像垂死的鸭子徒劳挣扎,只懒懒斜去一眼,轻描淡写“不交。”

    夏侯侍卫长毫不犹豫一掌拍来拍死他,带着他的尸体回去查

    元景烁直接横臂把夏侯岳挡在面前,夏侯岳瞪大眼睛疯狂摇头,眼睁睁看夏侯侍卫长紧咬牙却仍毫不犹豫狠狠一掌拍来

    “啊啊啊”

    夏侯岳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骨肉尽碎,本就虚浮的金丹刹那化为齑粉。

    掐着的人体瞬间化为飞灰,元景烁一挑眉“倒是个人物。”

    “你该死”

    夏侯侍卫长双眼赤红“你今日必死无疑”

    元景烁忽而笑了。

    “这话许多人与我说过,但如今,我还在站在这儿,他们却都死了。”

    元景烁眼底骤然爆起金光,猛冲而上,横刀竟生生撑住夏侯侍卫长暴怒拍来的一掌,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低笑“你的主子走了,你也走了,你们夏侯府,是不是就没人能给下面报信了。”

    “那通向地底下的阵,是不是就没人守了”

    夏侯侍卫长瞳孔骤缩,想都没想要转身回去,却已经晚了。

    金都城中央对立的两片庞大建筑群,属于慕容家与夏侯家的府邸,轰然坍塌,那废墟之上,云家族徽昭昭飘扬。

    天空阴云密布,深黑色的惊雷在厚重的云层中迅速凝聚,而不知何时起,金都城中各个角落突然亮起一片片红光。

    阵法赤红的光晕交相辉映,所过之处,大地开裂,红河流泄,苍穹惊雷似有所觉,横弋在雷云中一时犹豫着未曾降下。

    夏侯侍卫长目眦欲裂,他转身疯了似地向元景烁抓来“我要你陪葬”

    “景烁”

    不远处传来云长清急促的声音“你在哪儿”

    “嘭。”

    “景烁。”

    那一爪在碰到他的前刻便化为飞灰,夏侯侍卫长瞬间湮灭,元景烁抬起头,见一位童颜鹤发面容温煦的老者站在半空中,身上散发着威严的气场。

    元景烁拱手“云前辈。”

    云家老祖望向他,神识中倒映出少年身上璀璨灼人的金光,他露出惊容,又转为浓浓的笑意“天之骄子,无量前途。”

    元景烁眉目不动,“前辈客气。”

    “好个少郎”

    云家老祖大笑“你且先与长清退后,待老夫铲除奸佞,再与你细细说话。”

    云长清立刻拉着元景烁飞身后退,半路问他“林师妹呢”

    “在家呢。”

    元景烁懒洋洋道“上次特意与她说让她躲远点,别来看热闹,她答应了。”

    “那就好。”云长清松口气,露出笑容“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云家人大声疏散人群,围观的人群往后退,沸腾嘈杂的声浪不绝于耳,元景烁云长清站在很远外的房顶,遥望着云家老祖身后浮出祥云瑞文法相。

    云家老祖的长袍被风拂得猎猎作响,猛一掌拍下,刹那整个小楼西湮灭,大地撕裂,露出里面猩红庞大的地狱深坑。

    深坑中,红河交织成繁复的阵法,一个个节点疏通,一个个阵眼亮起,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磅礴的红河直直撞上高台,刹那间高台蒸腾出浓郁到可怖的血气,鲸吞般被滚滚吸入慕容老祖夏侯老祖体内。

    他们浑身一震,身上的气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眼看大阵要彻底成型的那刻,头顶轰然连绵的巨响,深坑破开一个个大洞,红河外泄,阵法刹那威力大减

    所有人大惊失色,慕容老祖夏侯老祖惊怒睁眼“谁”

    “慕容老贼夏侯老贼”

    云家老祖声如洪钟撞响“奸计败露,尔等还不快滚出来”

    全场瞬间哗然。

    一片大难临头的惊恐躁动中,小月却悄悄抬起头,望见人群中的罗夫人。

    它看见,罗夫人脸色惶惶,可唇角的笑意,却分明愈发美丽动人。

    小月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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