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瞳仁微颤。
失去的木台, 手中的离字,桩桩件件,都像是命运最恶意的嘲弄。
他垂眸, 一寸寸看她。
那么小那么软的身躯,乌发蓬松柔顺,雪颈纤长,脸蛋绝美无害。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锁骨之下, 是一副极尽姣好迷人的身段。
哪一处, 都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她曾给过他毫无保留的柔情蜜意, 将一颗真心与全部热血都寄在他的身上。她其实并不贪心, 她守着这个院子, 独自修炼,孤零零地看着日升月落, 日复一日地等着他。
每一次他带着风尘归来, 她都会用那份从心底溢出来的欢欣感染他,替他洗去所有的风霜疲累。她的小手永远又暖又软, 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三百年如一日的人,是她。
她值得一切最好的。
遗憾的是,他却亲手毁掉了此生最美好的际遇, 颤抖的手指, 唯独握住了一个“离”。
此刻怀中的娇躯,是最美的迷梦,也是最致命的毒。
理智告诉他,他的阿青再也不会回来了,未来的路, 他只能一个人走。
手中的这个字,便是命运的箴言。
若是此刻动手杀掉她, 从此他便无懈可击,踏破虚空成仙成神指日可待。
他将荡平世间一切魑魅,成为无心无情的神o,终极规则的掌握者。
这是每一个修真之人的最终追求,是真正的无上大道。
离。
断舍离。
他的身躯微微摇晃,手中握着半张宣纸时而冰寒,时而滚烫。
赤红的视野隐隐有些模糊,这般看她,如雾里看花,更见娇美。
宁青青一眼都没去看谢无妄手中的宣纸。
她正在忧愁她的木台大钥匙。
蘑菇都不是急性子,它们性格温吞,但是在某些方面一定会有强烈的强迫倾向。比如非得把看得见的地方都打理得整整齐齐,比如发现了近在眼前的目标,就一定要完成它。
正是这些特性,让它们在最恶劣的环境中也能坚定地、有条不紊地生存下去。
眼下,宁青青能想到的最有可能是钥匙的东西,便是那个她喜欢的大木台。
那么大一个木台,说没就没了。
她也很沮丧啊,可是谢无妄比她还沮丧,她只能打起精神来安抚她。
蘑菇心很累。
在她的脑袋里面,并没有找别人来修木台这个概念,凡事都只会自己想办法――既然谢无妄不太中用,那就只能靠她。
她回忆着大木台的样子。
她得把它弄回来
一根一根木条,致密整齐地悬空搭建是什么让它们连接在一起是什么让它们不会掉到山崖下面去是什么让它们能够托得住谢无妄那么重的身体
想了一会儿,宁青青脑海里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她的眼角越垂越低,连带着肩膀也耷拉了下去,颓丧地垂着胳膊,生无可恋地偏头去望谢无妄“那个木”
只见他迅速握紧了手中的宣纸,不叫她看见。
宁青青“”他在干什么
“阿青,”他的笑容有些奇怪,声音哑得出奇,一字一顿沉沉撩拨心弦,“忽然想起,未曾亲手给你写一纸婚书。”
他牵着她,走向窗榻。
宁青青“”
她已经完全看不懂谢无妄了。
放着那么大一个木台不去修,放着一身伤也不去管,竟有空弄这些有的没的,真真是不务正业。她哪里用得上什么婚书这种东西,一听就不像是钥匙。
他扶着她坐到软榻上,贴心地移来一只大背枕垫在她的身后,然后躬下腰去,从地上捡回笔墨。
动作间,颇有些萧瑟凄凉。
她忧郁地看着他。
广袖荡过长桌,一张雪白的宣纸缓缓铺开。
谢无妄微垂着头,神色间不见往日的漫不经心,精致薄唇微微抿紧,唇角略向下,弯出一道坚毅认真的弧线。
长眸半阖,眼睫投下了漂亮的阴影。
指尖掷出一缕焰,落进砚台。
燃着火的墨泛起了浅淡的金赤色,他挽袖,动作温雅。
执笔的手指更显修长,分明的骨节刚劲有力。
落笔,字迹潇洒,颇有风骨。
他这般写――
谢无妄
宁青青
永结同心
她怔怔看着宣纸上简简单单的字样。
不得不说,谢无妄的字是真的好看,字如其人,此话当真不假。
看着他的字,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目光粘在笔尖,顺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流淌在雪白的宣纸上。
他放下玉梨木笔时,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把这纸奇怪的“婚书”拿到面前仔细看一看。
手却被他摁住了。
隔着长桌,他的大手覆住了她的小手。他的手干燥灼热,掌心大、指节长,像一座山或是一个无底深渊,就这么把她的手彻底吞没。
他斜倚在案桌上,微挑着眉,半眯着眼缝,唇角挑起轻狂的弧度“想要那就回来。”
说罢,他无情地抽走婚书,收进袖中,仿佛多让她看到一眼,他都吃了天大的亏。
宁青青“”
她无辜地眨着眼睛,目光钻进他宽大的袖口,心道他可千万不要再流血,否则会弄脏了那几个好看的字。
他缓缓起身,绕过案桌。
挺拔不羁的身躯微有一点摇晃,阴影沉沉罩下,她抬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盯了她片刻,躬身把她打横抱起来,越过满地狼藉,径直来到床榻前,轻轻将她放进了柔软的云丝衾中。
她的身体十分轻柔,像一朵云飘落在床榻间。
他欺身上来,侧躺在她身旁。
宁青青发现谢无妄有点不太对劲。
他缓缓开口“治好伤,修好木台,你就会回来。”
他的眼神有一点恍惚,轻飘飘的眸光下,深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芒,直觉告诉宁青青有危险――如果没回来呢万一修好木台,她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他是不是要对她做一些可可怕怕的事情
她无害地眨了眨眼睛“先治伤。”
“嗯。”胸膛微震,笑意不及眼底。
他竖起食指。
修长指尖上挑起一缕明焰。
宁青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到这一缕焰,立刻回忆起了上次被他用“元火除蘑”的恐惧。
她一骨碌滚向床榻里侧,闭着眼睛大叫“你是不是又忘记啦干的东西会着火”
如铁一般坚硬的手臂从身后箍住了她。
她被捉回去,牢牢禁锢在身前。
她柔软的后背紧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他垂下头来,牙齿几乎衔住了她的耳尖。
伴着热息和冷香,低沉略哑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
“信我。”
燃着焰的手指,正正点向她的额心。
宁青青“菇命休矣”
额心一烫,又一痛。
她紧紧闭上眼睛,娇嫩的眉心皮肤皱了起来,像小小的波浪,轻拱他的指尖。
有种偷香窃玉的错觉。
他忽然想起,已旷了多日未能与她亲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想到她时,已不再只惦记那些床榻间的温存。
他只想好好待她,将她捧在手心,只不知,他还有无机会。
低叹出声,以公谋私,将她往怀中揽得更紧。
下一瞬,宁青青的神念被强行拉进了识府。
她看到一缕明焰悬在蘑菇旁边,隐隐凝成了谢无妄的模样。
他的好看由内及外,变成火焰轮廓仍然十分抢眼。
他缓缓抬起火焰手指,指向她这只最漂亮的蘑菇。
宁蘑菇“”
火焰中流淌着低沉的神念,他的声音极温柔,沉沉絮语。
在她略微放松心神之时,那簇烈焰轰然席卷而上,将蘑菇整只吞噬
她像是跌进了熔炉中,恐怖的热浪钻进神魂每一处,她被烧了个猝不及防,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仍在哄她。
温柔之极。语句听不分明,但那极致的温存却无孔不入,与灼烧之痛如影随行,强势地占据了她的全部神魂。
他耐心地哄着她,点滴安抚。
宁青青恍惚明白了这是什么状况――他在烤蘑菇,一边烤,一边往蘑菇上面撒上喷香的调料。
大彻大悟的宁青青成功昏了过去。
离开她的识府时,谢无妄眸光涣散,半晌回不过神。
他长长喘息了数十下,缓缓转动视线,盯住她昏迷的小脸。
她的脸颊已隐隐有一点红晕。
他耗费了大量元血,助她彻底融合了涅骨。
“阿青,”他的手指第一次变得冰凉,像蛇一般,轻轻爬过她的脸颊,“怕你太弱,拿走道骨承受不了,所以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打好底子。若到那时,你我两不相欠,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轻轻地笑着,笑得极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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