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耀冷声说道“这种时候逞口舌之快, 并非明智之举。”
靖千江一哂“还真是他教出来的人,但也还真是年轻。很多绝望与无可奈何你未曾经历过,就无法想象。”
赫连耀皱眉道“所以”
靖千江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来这里是究竟想做什么, 任何的事情,只要他自己愿意,我绝对不会反对。他如果喜欢南戎, 想跟你留在南戎, 我不劝, 但你做不到。”
他的话其实跟曲长负前几日说的那番话差不多, 赫连耀神色微动。
靖千江道“你不信就试试去吧, 我有另外的事要和你说。”
他放低了声音“我手上还有两队人马,分别在这两个地方。”
他比了两个手势,赫连耀看在眼里, 微露惊诧。
片刻之后, 他沉声说道“能够不声不响在这两处险关隐下伏兵, 你果然不简单,但这怕是璟王最后的底牌了罢就这样说出来”
靖千江无所谓道“既然合作,就该有诚意, 他已将我的身份告知了你, 本王愿意相信大君。况且, 我只为了尽力把他想做的事完成,有事你可以直接与我沟通, 也好少教他劳费心力。”
赫连耀挑了挑眉梢,道“很好啊, 璟王这样体贴, 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信你一回又何妨。”
“不错, 爽快。”靖千江目光向周围一扫, 笑了笑,“那么可以放我走了罢,这出半真半假的戏,应该已经足以让某些上心的观众入眼了。”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不远处树后的阴影当中,一道人影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赫连耀也有意无意往那里一瞥,哼了声,挥挥手,解除了对靖千江的包围。
因为没有人阻拦,陆越涵一路狂奔,顺利到达了赫连素达的住处外面,并表示希望见到博俊王。
当初陷害曲长负之妹不成,自己反倒“和亲”来此,在南戎住了一段时日后,他如今早已经不是京城中那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模样了。
陆越涵虽然是被郢国封了郡王派过来,但赫连素达和赫连英都心里有气,都不把他当成一回事。
发现没有想要的情报之后,赫连英都就想办法把陆越涵重新丢给了赫连素达。
赫连素达性情暴虐,再加上目前南戎与郢国之间的关系又说不上多好,陆越涵在这里的处境自然艰难,简直跟一位伺候的下人无异。
赫连素达的手下都看不上他,虽然陆越涵的脸已经不白了,大家仍当他是没用的小白脸。
见到对方凑过来,守卫不耐烦地驱赶道“你来这里瞎凑什么不知道王爷不想搭理你吗滚滚滚”
陆越涵扬着嗓子说“我到底也是郢国的郡王,你们竟然这样同我说话如果因为而耽误了我要禀告给王爷的重要事情,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果然,话音一落,就听见赫连素达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外面在嚷嚷什么”
守卫连忙回禀道“王爷,是您带回来的那名郢国人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报”
里面沉默了一会,赫连素达才道“让他滚进来”
陆越涵进去之后,见赫连素达披着件敞怀的外袍,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两个妩媚妖娆的南戎女子刚刚整理好衣服,行礼之后就出去了,后面那个还悄悄瞪了陆越涵一眼。
陆越涵也没想到自己打断的是这种好事,脸上有些尴尬,说道“王爷恕罪。”
赫连素达斜睨着他,忽然起身,一脚踹了过去,说道“怎么,你看我把你带回来了不动你,终于忍不住了啧,想来勾引人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死断袖”
他去了趟中原,印象最深刻的词恐怕就是断袖。
赫连素达对陆越涵一向是动辄打骂,一开始陆越涵还不服理论,如今早就被打怕了,也不敢反抗。
他挨了这一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强忍屈辱说道“王爷何必这样敌视我呢,我既然已经跟您回了南戎,那么无论咱们以前的关系如何,我都是您的人了,什么事都会为王爷打算的。今天真是有重要的情报要说。”
赫连素达道“若是不重要,你就给我脱光衣服,去外面跪一晚上。”
陆越涵只好当听不见,直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璟王了。”
赫连素达一怔“你说谁靖千江”
陆越涵道“是。就在王帐最前面的那片草原上,我看到大君突然调兵围住了一个人,便悄悄跟过去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就看见了璟王。但是他好像并不慌乱,应该是特意来到这里的。”
赫连素达道“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陆越涵道“他们两个一直在说话,谈话的内容听不清楚,我只能感到似乎他们彼此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好,仿佛在讨论一个人的去留,但又相互忌惮,不敢动手。”
赫连素达猛地想起白天时看到的那三箭,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那人当真是曲长负”
陆越涵听的真切,心中一震,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问道“王爷见到曲长负了,他没死吗”
赫连素达看他一眼,想到陆越涵这个人一肚子馊水,最会出坏主意,再加上又了解郢国,将心中的疑虑跟他说说,或许能得到一些启发。
他便道“我今日在外面,看见大君身边跟随的一名侍卫射箭,那人给我的感觉很像曲长负。”
陆越涵道“难道他根本就没死说不定璟王和大君口中指的那个人就是他”
赫连素达道“对了,我记得靖千江跟曲长负的关系确实不错,难道他是为了曲长负才来到南戎的只是我看大君对那名侍卫回护的很,又不敢确定了,他没有要护着曲长负这么个郢国人的道理吧。”
陆越涵犹豫了一下“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王爷说。”
赫连素达皱起了眉头,厌恶道“少跟我来你们中原人那套,要说就说,不说我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陆越涵没办法,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蛮子”,一边道“其实早在先前,京城里就一直有种说法,璟王殿下的意中人就是曲大人。而且当时的传闻中,就连太子和魏王,也都心悦于他。”
赫连素达道“曲长负那副孤拐性子,冷冰冰跟块石头一样,还有这等本事呢”
他说完之后又生警惕,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当初撺掇我去调戏他妹妹,现在不会又要让我去调戏他吧”
陆越涵苦笑道“您不喜欢男人,刚才也说了他是孤拐性子,我何必出这样的主意更何况您调戏曲长负,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赫连素达又回味了一下曲长负的脸,不由说道“我不喜欢男人,是瞧不上你这样的。若当初来的是曲长负,我一定干的他下不了床就怕他连我一回的刚猛都受不住,哈哈哈哈哈。”
对于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的曲长负,陆越涵自然心怀恨意,若是他只想报仇,还真没准盼着赫连素达这个粗暴的蛮子用尽手段,好好折辱对方一番。
但现在,他还是先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要紧。
“王爷万万不可动这样的心思,我要说的话,正是与此相关的。”
陆越涵道“曲大人这样的品貌才学很容易让人倾心,璟王跟他交情深厚,为了他来到这里十分正常,就算是大君,也很有可能是舍不得杀他,就故意让他假死,把人留在身边。”
不得不说,他竟然也猜对了八成。
赫连素达道“你的意思是璟王跟大君的矛盾就在曲长负的身上”
陆越涵道“是。璟王骁勇善战,武功极高,如果真能利用他除掉大君,那么这南戎岂非就是王爷做主了”
赫连素达若有所思,将整件事情琢磨了一番,觉得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现在要做的,就是再试探一下陆越涵的猜想是否正确了。
他心里高兴,也说不出来什么好话,指着陆越涵道“没想到你这个废物多少还是有点用处。但要是再敢欺骗算计我,小心你的脑袋”
陆越涵道“我的命都捏在王爷的手心里,又怎么敢这样做呢我也不过是希望能够稍微讨得王爷的欢心罢了。”
赫连素达哼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要是计策真的成了,就证明了你的价值,那我自然会重用你。”
陆越涵的所有计策,都建立在“曲长负没死”的前提上,赫连素达要利用这一点挑拨靖千江杀了赫连耀,就得先确定他看见的那名侍卫确实是曲长负。
他派人观察了几日,发现在距离赫连耀所住的王帐不远处,还有一个毡包,守卫的十分森严。
听说赫连耀每日都会前去,但没人能打听到里面所住的人是什么身份。
若非里面那人的身份见不得人,又何至于这样遮遮掩掩的赫连素达这样一听,心里更加确定了八分。
他吩咐道“这样,等下次我找机会绊住大君,你想个办法找借口闯进去,给我确认里面那人的身份。”
“是。”
等到第二天赫连耀结束了议事之后,赫连素达就故意东拉西扯的不走,发现对方脸上果然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色。
他便笑问道“大君这是怎么了仿佛有心事似的,难道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正等着你前去幽会吗”
赫连耀很明显不想多提,淡淡道“博俊王说笑了。”
赫连素达道“这怎么是说笑,娶妻生子那可是顶重要的大事,现在连我这个当侄子的,都已经有了五位王妃,大君你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岂不是让其他人也跟着着急吗”
赫连耀淡淡地说“赫连素达,把嘴闭上吧,王的事情不是你能够关心的。也莫要像个老婆子一样婆婆妈妈,絮叨这些琐事,真叫人反胃。”
他说话非常不客气,赫连素达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很想拂袖而去,但想起自己的计划,还是忍住了这口气。
他屁股沉沉坐着不动,说道“大君既然不愿意听,那就当我多嘴好了。但还有一件事,我却是不得不跟大君说的”
另一头,赫连素达派去的手下同陆越涵一起,则已经在王帐附近绕了好几圈。
不是每个人都有靖千江那样的本事,他们本来想悄悄摸进去,出其不意地确认曲长负的身份,却发现这里的守卫实在是太森严了,根本连稍稍接近都做不到。
时间有限,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燃烧起了狼粪,在不远处的草原上放了一把火。
掺入狼粪,火焰上面很快就冒出了滚滚的浓烟,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趁着这些守卫急急忙忙喊着“怎么回事”和“先救火再说”的时候,赫连素达派过来的人也总算找到机会,摸进了毡包。
他们在外面看着,只是觉得这个毡包一定十分的宽敞而已,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布置的竟是十分奢华。
幽幽的檀味漫散开来,中间还夹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苦药香,味道不浓,却恰到好处的使人感到身心舒适而放松。
地面上铺着柔软厚重的毡毯,走在上面,让人感觉好像踩着一朵云,偌大的毡包竟然还分了内外两间。
外间有红木打成的书案座椅,中间挂了一幕珍珠玉帘,宝光耀眼,令人无法再继续窥探。
摸进来的两个南戎人都被这草原上难见的精致华丽惊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陆越涵却拿起案上的一本书,发现竟是汉代东方朔所著的神异经。
“这是这是中原人的书。”
虽然来到南戎的日子不算久,但曾经那种安逸舒适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已经像是在做梦一样。
如果当初没有想着要害曲蓉,那该多好啊。
陆越涵的手拂过封面,喃喃地说“这里面住的,一定是个来自郢国的人。”
他就是专门被带进来确认这一点的,赫连素达的两名手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掀开珠帘,准备在内间看看。
“没有人”
“怎么会,王爷说大君每天这个时候都要过来的,这里面住的人应当不会离开才对啊”
正在疑惑的时候,陆越涵忽然觉得有道影子从自己面前闪了过去,他不禁吓得“啊”了一声。
其中一个侍卫连忙回过头来,不耐烦地斥责道“你叫什么叫,万一被外头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他话音未落,已经觉得有只手悄无声息地按上了自己的肩膀,禁不住也惊呼出声。
有个声音冷淡带笑,在耳畔响起“贵客光临,欢迎之至。诸位既然是特意来找我的,却不知所为何事呢”
声音停下,肩头上那重若千钧的力道似也消失,他们捏紧手中的匕首,连忙回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也已经没了人。
方才的红木书案之前,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男子,正倚在座上,一手持卷,一手支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端得是顾盼神飞,俊美绝伦。
陆越涵已脱口道“曲长负,你真没死”
曲长负道“那也不一定,或许咱们几个现在都已经在阴曹地府当中了呢。”
他虽然明摆着是在开玩笑,但配合刚才闹鬼一样的飘忽身法,还是让人觉得心里面一寒。
陆越涵对曲长负非常忌惮,定了定神道“别误会,我们根本就以为你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是来找你的只不过一时误入罢了。”
曲长负“哦”
陆越涵道“你若是不将这个消息说出去,大家相安无事,但若是向外透露,我只能说你与中原的奸细相勾结被发现才会引得我追查,谁也别好过。”
曲长负笑了笑道“陆大夫来到南戎,连说话都比以前有气势多了。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请问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陆越涵道“大家在此地都是异族俘虏,只不过为了活下去而已,就谁也别嘲笑谁了。”
曲长负含笑“是吗”
当然不是,同样是来到南戎之后被禁锢起来的郢国使者,他是高床软枕应有尽有,陆越涵则是挨打受骂食不果腹,人比人简直要被气死。
他深吸一口气,曲长负低头咳嗽几声,却已懒懒说道“不过有句话我确实很赞同,那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也没什么值得我出手的地方,滚罢。”
他不按常理出牌,三个人都是一怔,犹豫一下互相看看,然后忙不迭地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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