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温淼才不敢去,虽然大白日的不可能闹鬼,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真的不去看看吗?”男人又说。
温淼抬头看了眼他那张英俊的大脸,又莫名有了点胆子,如果林耳陪她一起去,她就不怕了。
顾郴似乎读懂了她那滢滢水眸里的小眼神,摸她的头,唇角勾着和风细雨的浅笑:“走,哥哥带你去看看。”
这声“哥哥”让温淼愣了好一会,也给了她更多的胆量,当男人对她摊开掌心时,她放下筷子,把手放上去。
男人牵着小女孩上楼了。
走到二楼,顾郴说:“欸?好像是从小南南那个屋发出来的声。”
温淼看向对面,她记得那个杀人狂魔和少年的随从好像是住在对面右数第二间。
顾郴牵着她走过去,敲门。
这两声动静不小,客栈掌柜秉承着关心客人的准则,也上了二楼。
他怕是客栈进了强盗土匪,还叫了两个壮实的小二跟在后面。
敲门的时候,顾郴感觉到他牵着的小手出了层薄薄的汗。
浅勾了下唇,他将那嫩嫩的小手松开,并往旁边挪了一步。
果然,小姑娘脸上就露了慌意,却又不好意思朝他靠过来,他低头去看,她小刷子一样的眼睫毛在轻轻地颤。
顾郴有点舍不得再逗她,抬起手臂,道:“过来。”
温淼很快过去,顾郴长臂一盖,将她搂进怀里。
温淼心头的紧张和害怕旋即消了不少。
见里面的人还不开门,顾郴喊了声:“小南南。”
里面没人应,温淼突然想到什么,把自己一惊,她仰头对顾郴说:“不会……不会死人了吧”
她这话一出,身后的客栈老板和两个小二蹙起眉,要是真在他们客栈闹出人命,那他们客栈的生意就完了!
可是温淼又想到,那个杀人狂魔武功高强,他不可能出什么事,除非是他让别人出什么事。
“嘎吱”一声,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给他们开门的不是姚南南,也不是毛窦,而是顾言洗。
少年身上披了件跟他气质不搭的灰色长衫,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唇也发白。
“林洗公子?”温淼记得,这个少年不是应该住顾郴的隔壁吗,怎么会在这个房里。
“二哥。”顾言洗对顾郴问好。
掌柜上前一步,“客官,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事情严重,得去报官才行!
顾郴也对顾言洗道:“十二弟,你没事吧?”
他挑了下眉稍,又问:“小窦窦呢?他也没事吧?”
顾言洗面部似乎扭曲了一下,发出来的声带了轻颤:“都无事。”
掌柜:“那方才……”
顾言洗不想多说,他打发道:“房中进了两条蛇!”
顾郴感觉到怀前的小姑娘抖了下,他翘起唇。
掌柜一惊,“蛇?怎么会有蛇?我们客栈从来没有进过蛇的呀!”
顾言洗冷声:“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掌柜一噎。
顾郴道:“十二弟无碍就行,小南南呢?叫他出来,我和小水要去逛街。”
顾言洗垂帘狠狠盯了男人怀前那娇滴滴的女人一眼,道:“他不在房里。”
“哦,”顾郴道:“那十二弟你可要同我们一起去?”
“二哥,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尽兴。”顾言洗脸还白着,不敢看顾郴的眼睛。
顾郴没再说什么,搂着温淼走了。
盯着两个人的背影,看着他们下楼了,顾言洗才将房门关上。
刚关上就有人砰砰砰敲门。
“做什么?!”顾言洗再也抑制不住那愤怒,或者说是恐惧,眼睛里的血丝又多了几根。
传来掌柜的声音:“客官,我叫人进来给您抓蛇来了!客官,您快开一下门,别让蛇伤着您!”
“……”
顾言洗一怒之下打开门,对门外一群要进来给他抓蛇的人吼:“滚!你们都给我滚!”
他那个样子实在可怕,掌柜和小二们只能灰溜溜离开。
顾言洗将房门关上,忽地冷笑一声。
蛇?
他二哥可要比蛇更可怕。
*
一柱香前。
清晨的阳光穿透窗牖上的纸,给炭火已经烧尽的厢房添上新温,顾言洗头晕目眩地醒过来。
他觉得昨晚睡得格外的沉,醒来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就像被人下过迷药一样。
忽地,他感觉胸口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压着,身侧凸出来一大块,隐隐闻见一股血腥味。
顾言洗揉揉发胀的头,将身上的被子掀开,这一掀开,魂丢了一半,以至于本能地叫出声。
胸口压着的那袋东西也掉了下去。
因为旁边那凸出来的一大块,竟是一颗头颅。
一颗马头。
血淋淋的马头。
这颗马头格外的眼熟,顾言洗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看,这马不是别的马,而是他从长安一直骑到扬州的那匹。
一瞬间,他的头皮都麻了。
顾言洗目光移到床下的那包袋子。
他咬了咬牙,将那袋子捡起。
打开来,里面竟是……
一对核桃大的黑眼珠。
一双血淋淋的断手,以及一双血淋淋的断脚。
顾言洗神经都快炸了,脸色变得煞白,他快速提着那袋东西匆匆打开门,准备去找自己的随从毛窦。
门甫一打开,他看见两道身影。
他那一身白衣,气质如谪仙,但心比谁都要阴险狠毒的二哥,以及那个空有一副美貌的罪臣之女温淼。
顾言洗瞧他们一眼,阔步朝对面的厢房去。
房门没关死,露出一条小缝,他轻易就推开。
房里有两张床,其实一张被子已经叠得好好的,床的主人不知去了哪里。
而另一张,躺着一个人,他的双眼,双手和双脚,都裹了血布。
顾言洗呆了一瞬,手上的袋子掉落。
*
毛窦只比顾言洗大两岁,虽然只是个奴才,但在顾言洗五六岁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做他的玩伴,陪读,伺候他。
到如今,两个人已有十多年的感情。
有次顾言洗贪玩,小小年纪,拿着弹弓跑到皇宫后面一座山上,想去打野鸡,他觉得带人太多了会把野鸡吓跑,就只带了毛窦一人,不许侍卫跟着。
在追野鸡时,他和毛窦从一个崖上摔下去,毛窦一口就咬住他的衣服,双手死死抱住一根树藤。
这么一咬,就咬到了天黑。
被侍卫找到救上去时,毛窦满口都是血,一口牙算全毁了。
好在那时候还在换牙的年纪,旧牙没了,新牙还能长出来,不过已经有两三颗牙已经换过了。
这几颗牙没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毛窦现在嘴里那几颗牙,都是后面他叫人给他镶上去的。
顾言洗声音都颤了,又喊了一遍床上的人:“毛窦。”
无论他怎么喊,床上的人都没有应他。
顾言洗突然很后悔,后悔去管别人的闲事。
那个温淼算什么,不过一个罪臣之女,不过一个逃犯,就算他曾是他好友喜欢过的人,可跟毛窦比起来,不值一文。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绝对不会去触碰毒蟒的鳞片。
他二哥,就是那条毒蟒!
“嘶……”忽听见一声闷哼,床上的人并没有死。
顾言洗神一松,可须臾眸又暗了。
没死又如何,眼已瞎了,手和脚也没了,现在毛窦就是一个残废,他活着,肯定比死更痛苦。
“毛窦,对不起。”少年手攥成拳头,心里满是愧疚。
“公子?”毛窦声音没什么力气,一听就知道他昨晚也被下了迷药。
顾言洗沉着脸,将腰上的匕首拔出,放到床头的小案上,他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准备陪毛窦说会话。
这将是他们主仆最后的一点时光。
毛窦死后,他会叫人将他的尸体送去故土好好安葬,他会照顾好他的家人。
“公子,我的眼睛怎么睁不开,我的手和脚也有点疼。”
顾言洗面部痉挛起来,眼底渗了血丝。
他准备把真相告诉他,“毛窦,你的眼睛……”
话只落了半句,毛窦眼睛上的血布条滑落,露出一双死劲眨巴的小眼睛。
那眼睛里的眼珠子还在,轱辘轱辘的。
顾言洗:“……”
少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过不久,毛窦比他更震惊。
因为他脸上的血布掉下来后,他本能地想揉揉眼睛,可是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裹了布,上面有血,他抖了起来,不光如此,他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一个掉落在地上的袋子。
那袋子里,是两只手。
“啊——”
这声尖叫喊破了魂。
可是床边的少年却是跟他截然不同的反应,他忙去拆他手上的纱布。
毛窦本来怕得不想让他拆,他没有勇气再面对布里的状况,但是顾言洗坚持,他只能从命。
布拆开来,他的手却好生生地长在手臂上,一根手指头也没少,还能动,就是被布裹久了,有点麻。
另一只手也完好无损。
顾言洗将他的双脚也拆了,脚上的脚也还在,没有少一处。
少年跌坐到楠木椅上,整颗心一松,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流出什么温热的液体,他随手抹了把,没去管。
“呜呜呜呜呜公子,吓我一跳!那袋子里的手怎么回事啊?!”虽然语气激动,可毛窦的声音还很虚弱,迷药在他身上还没完全散去,只有方才那声尖叫,没太受迷药的影响。
他忽地怔住:“公、公子,您怎么……怎么哭了?”
“进沙子了!”顾言洗凶道。
少年起身,将小案上的匕首别回腰上,他走过去看那袋子里放的血手和血脚,还有眼珠。
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的,血也是真的,只不过不是毛窦的,不知道姚南南这变态取了谁的。
这时候有人敲门,顾言洗对毛窦嘘了声,将脚边那包东西提起来,他犹豫要把这包东西放去哪里,毛窦对他指指衣柜的位置,顾言洗便朝衣柜走去。
他将那包东西放进去前,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毛窦的外衫出来给自己穿上,好遮住胸口那滩血,毛窦也把丢到床边带血的几坨布条捡起来,塞到床下。
外面的人似等不及了,喊了声:“小南南。”
这声音分外熟悉。
低沉,慵懒,带了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顾言洗赤白着脸,并不想去开门。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手和脚都有些软,不知是那迷药的药效还没过去,还是顾郴给他留下了阴影。
最后他闭了闭眼,还是开了门。
门口,男人将那女人搂在怀里,看起来恩爱得很,男人对他表示了关心,脸上却是笑眯眯的,那笑不进眼底。
*
顾言洗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捋完一遍,决定等顾郴带着那个女人逛完街回来,就去找他认错。
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姚南南的眼睛。
如果他没什么表示,明天早上,或许就不是虚惊一场那么简单了。
顾郴和温淼用完早饭出去,姚南南已经备好马车在门口,两个人上车后,马车行往扬州城最热闹的集市。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