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是个山好水好的地方，冬日里的气候也比长安暖一些，白日踩在雪地里，有暖阳照在上空，顾郴牵着温淼的小嫩手进入馨瑞阁。
馨瑞阁里专卖女人的首饰胭脂，是扬州西城最出名的一家。
以往为了省时间，都是姚南南起早跑一趟，回来就大包小包的，胭脂水粉首饰大手笔乱买一通，温淼只能勉强用着，这是头一次顾郴亲自带她来买。
温淼先去选口脂，掌柜看了看她，拿出一块粉色的，“姑娘，您试试这个？”
温淼道：“我不要这个，有红一点的吗？”
顾郴好整以暇地瞧她。
掌柜便给温淼掏出一块灿红灿红的口脂，“这几种可以吗？”
其实掌柜是不大愿意将这几样卖给温淼的，因为温淼虽然长得媚，可眼睛纯净，气质闺秀，这几款口脂都是红吟苑和宝翠楼那种地方的莺莺燕燕喜欢买。
“要这个。”温淼选了最红的那个，她话音刚落，顾郴道：“都包起来。”
掌柜一听就乐了，“好嘞客官！”
买完了口脂去买簪子和步摇，温淼一眼就看中一个柚子色缀荷叶步摇，可是她手刚伸过去，那只步摇被别人抢先拿走了。
“这支多少钱？”抢走她步摇的是个蓝衣少女。
她脸微胖，左眉上有颗富贵痣。
温淼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去的感觉，她刚才在这选的时候，这个少女还没来呢，主要是，她真的很喜欢那支步摇。
“姑娘，可能有点贵。”掌柜看出温淼喜欢那步摇，他再瞥了眼温淼旁边仪表不凡的男人，保持微笑对那少女回道。
少女对身侧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丫鬟从袖兜掏出一坨银元宝，放到柜台上，道：“这个够吗？”
掌柜的眼睛立马鼓了鼓，“诶诶诶，够够够！绝对够！”
温淼抿住唇，用余光看顾郴，等了会也没等见对方有什么反应，她现在身上身无分文，没有任何资本去抢那支步摇，只能别过脸去选别的首饰。
“姑娘，等会儿。”男人开口了。
往外走的少女停下来，抬眼看顾郴，可能因为男人的脸太过妖孽，她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她虽然衣着富贵，有几分淑女气，可细细地看，并不像养在大宅子的闺秀，有些大胆。
顾郴对她牵唇一笑，“刚才姑娘买的那支步摇，家妹也喜欢，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男人又说：“我愿意出五两银子。”
蓝衣少女浅笑，脸上露出赧色：“公子，原来她是您妹妹啊？那这支步摇令妹若是喜欢，就尽管拿去。”
蓝衣少女从自己丫鬟手里拿过锦盒，走过去交到温淼手上，十分大方：“好妹妹，这步摇你拿去。”
“……”
比起被顾郴说成是他的妹妹，或许此时温淼更关注的是，蓝衣少女那张脸。
她瞧着她，正想说什么，蓝衣少女笑着退了回去，退到顾郴面前，她声音娇俏：“公子，小女姓焦，名柳柳，小女家原是住东城的，昨日搬到西城来，后日家父会办一个乔迁宴，这张帖子给您，有空来玩啊。”
蓝衣少女只报了个名字，也不问顾郴姓甚名谁，将一张红帖子递到顾郴手里，就走了。
馨瑞阁掌柜探出头去望，喃喃道：“焦柳柳焦大小姐？”
顾郴挑眉，“你认识她？”
男人将手里的请帖扔到了木桌上，对掌柜也只是随口一问，目光投向后面粉粉嫩嫩的小姑娘。
馨瑞阁掌柜道：“她可是我们扬州城首富焦白万的宝贝千金啊，以前没见过真人，只闻芳名，前些日子就听说焦首富要从城东搬到我们城西来，没曾想还真搬来了。”
顾郴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掌柜说话，他揪揪温淼的小耳，问她：“还想买什么？”
“我想……做几件衣服。”温淼说。
她现在身上穿的，和那几个匣子里装的，都是姚南南给她买的，都不怎么合身，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她想做几件合身的。
顾郴笑，“好。”
男人牵着女孩儿离开馨瑞阁，那张红色的帖子落在桌上。
馨瑞阁掌柜瞧着他们走远了，忙走过去将那帖子拿起来，快速瞧了眼帖子右下角果然纹了焦府的徽印，麻利将帖子收进袖子里。
找衣料铺的路上，温淼突然说：“公子，我觉得方才那个蓝衣少女，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男人“哦？”了声。
温淼道：“在城外的冰湖边。”
她细细回想着，“昨日她虽然也是穿的蓝色衣裳，可是粗布麻衣，并且是跟一个老汉和憨傻少女在一块，今日她身边却带了丫鬟，衣着富贵，那个馨瑞阁的掌柜说她是扬州首富的女儿，扬州首富的女儿怎么昨日和今日的差别这么大呢？昨天的她，和今天的她，性格看起来也不大一样。”
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小姑娘的脸，“你确定她们是同一个人？”
温淼愣了下，“那……是两个人？只是长得一摸一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温淼看见顾郴那张脸似一瞬间封冻了起来，一双漆黑的眼变得很可怕，仿佛回到了那天他救下她，身后一片尸体，他灼灼看着她的样子，甚至比那天更可怕。
温淼不知她哪句话说错了。
“公子……”下巴被捏疼了，她轻声喊她。
顾郴松开她，对身后的姚南南凉声：“去把那张帖子拿回来。”
姚南南去了。
之后顾郴似乎突然没了兴致，温淼的衣服没买成，跟他回了客栈。
姚南南去拿帖子时，馨瑞阁掌柜装傻，说那帖子被风吹走了，姚南南不跟他废话，骷髅刀一比到他脖子上，他就老老实实把那藏好的帖子拿出来，双手奉给姚南南。
*
顾郴和温淼回到客栈时，听见有客人跟掌柜吵了起来，那个客人说他放在柜子里的包袱不翼而飞了，让掌柜赔他，掌柜说肯定是着了飞贼，不干他的事。
顾郴最不喜欢吵，脸都冷了，他快步上了二楼，朝自己的厢房回。
温淼脚小，腿也短，这次男人没再像出门之前会想着牵她抱她，似乎忘了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温淼又不想太落后于他，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要追上他时，小脸累出红晕，可男人进了屋后就关了门，她被挡在外面。
姚南南睇那吵闹的客人一眼，想起什么，去了躺茅厕，在茅厕的屋顶上捡下一个包袱。
再回到客栈里，远远的，在没人看得见他的地方，将那包袱扔到那吵闹客人的头上。
昨晩的确有飞贼来客栈里偷盗，只不过最后命丧在了他手里罢了。
“包袱！我的包袱！”客人叫起来，惊喜若狂。
*
漆黑的夜，没有月亮。
温淼被两个丫鬟伺候着在浴桶中沐浴，半个月来，风尘仆仆，她好久没有彻底地洗过自己的身子。
秀菊给她擦背的时候，一直在称赞她的美貌，不是阿谀奉承，而是发自内心地。
香梅嘴比较笨，话不多，偶尔应和秀菊两句。
温淼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秀菊左一句右一句吵到了，她皱皱眉：“你别说了。”
秀菊闭了嘴。
温淼心情不大好，沐浴完后，她看着支隔窗外的夜空，突然对身后的两个丫鬟道：“你们的名字不好听，我重新给你们取一个。”
两个丫鬟愣了一下，给温淼福了个身：“请姑娘赐名。”
温淼点点秀菊，“你以后，改叫明月。”
她指向香梅，“你，叫瞻云。”
秀菊和香梅对望一眼，都很喜欢温淼给她们取的这个新名字，又福了个身：“好听好听，谢小姐赐如此好听的名字给奴婢！”
温淼看着她们，脑海里想着的却是自己的家人。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瞻怅久之，云移乃得去。
她多么希望有一天，她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
“小姐，时辰不早了，您歇下吧。”明月说。
温淼却没有朝床榻走去，她在房里来回蹲步，似在等待什么。
侧窗下的沙壶快漏完了，雪夜更凉。
温淼终于再等不下去，紧紧盯了会门处，走过去打开门。
“小姐，大晚上的您这是要去哪？”抱着凳子栽睡过去的明月听见动静，忙站起身。
温淼没回答她，朝外面跑。
“小姐！”明月赶紧把瞻云推醒，朝温淼追去。
温淼跑到半路，迎面碰见顾言洗，她急急刹住腿，才不至于撞到对方身上。
少年蹙眉看她，“还没睡？”
他脸上还凝着那厚重的霜，方才他本想去找顾郴“请罪”，可男人今晚心情似乎格外不好，他只是敲了声门，里面的人就叫他滚。
小姑娘站在那，脸泛白，似乎很害怕他，他问她话，她也不知道答。
顾言洗便自己说了可能的答案：“你要去找我二哥？”
温淼朝他后退一步，动作很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两个丫鬟已经来到她后面，让她一下子多了层安全感，就没那么怕顾言洗了。
少年冷笑一声：“劝你最好别去。”
话毕，他没再说什么，绕开温淼往前走。
温淼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见顾郴房里的灯还亮着，她咬了下唇，还是走过去。
两个丫鬟跟在她后面。
可温淼突然停下来，对两个丫鬟道：“你们回去。”
“小姐……”
“回去。”温淼语气冷了些。
明月和瞻云不敢不从，都退了回去。
温淼深呼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顾郴厢房门口。
她没敲门，而是站在厢房门口问：“公子，你睡了吗？”
声音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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