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冲喜第52天

小说:冲喜[重生] 作者:绣生
    自第一场落雪之后, 上京纷纷扬扬下了十余日的雪。灰白的天,雪白的地,偶有鸟类划过长空,羽翼搅乱纷扬雪花, 鸣叫声传出很远。

    上京城的气氛, 亦如这天一样, 肃穆、冷寂, 暗流涌动。

    几经博弈,拖延许久的殷承汝谋逆案终于盖棺定论。

    冀州刺史殷承汝,私自调兵屯兵, 暗中与西煌勾结, 谋逆叛国, 不忠不义,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判斩立决, 以儆效尤。

    因殷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 忠心耿耿, 圣上不忍寒忠烈之心,此案并不连坐。

    而罪臣殷承汝, 定于十月初五午时三刻问斩。

    行刑这一日, 不少人前去观刑。

    有的是与殷家交好,想去送殷承汝最后一程;有的则是纯粹看热闹, 还有的, 则是去打探殷家的态度。

    不论是哪种人, 他们都低调地隐在百姓之中, 并未现身在刑场之上殷承汝通敌叛国, 明面上,谁也不愿同他沾上太多关系。

    永安王府的马车亦低调隐在人群中,叶云亭与李凤岐在其中,遥遥观察着刑场上的动静。

    距离午时三刻只剩下半刻。殷承汝蓬头垢面被押在刑场上,面前是高高悬起的虎头铡。

    他跪得笔直,蓬头垢面也掩不住他满眼的愤恨与不甘。

    身侧,殷红叶捧着最后一餐饭,哽咽着喂到他嘴边。

    行刑之日,殷家只来了一个殷红叶。

    因殷承汝之罪责并未连坐殷家,加上李踪对殷家有愧,特许其亲眷回京送他最后一程,以作弥补。

    然而别说殷啸之,便是殷承汝的妻儿,也一个未至。

    叶云亭放下帘子,神情越发担忧“殷家这是已经有了决断了。”

    此时不进京,恐怕是怕李踪借机将人扣在上京做人质。索性一个也不来,彻底断了李踪可能的后手。

    李凤岐颔首,沉吟片刻道“不出十日,云容那边便会有消息了。”

    说话间,午时三刻已至,殷红叶被侍女扶着下了邢台,殷承汝被刽子手按在虎头铡之上,头顶铡刀折射着冰雪的寒芒。

    他看着下头乌泱泱的人群,以及人群中不起眼的各府轿子与马车,冷笑一声,怒声道“你们且都看着这便是忠君的下场我殷承汝这条命,不是因为通敌叛国没的,而是替皇帝赔的”

    话音未落,铡刀已经斩下。鲜血喷溅中,殷承汝的首级咕噜噜滚了老远,一双眼睛不甘地大睁着。

    人虽死,最后的遗言却引起了百姓们的议论。他们不懂朝堂之事,只热烈地讨论着殷承汝这桩案子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唯有那些来观刑的官员,心中都震惊难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殷承汝被定罪之后,就隐约有风声传出,说他谋逆叛国是假,替皇帝去截杀玄甲军才是真。只是计谋败露,不仅没能成功截杀玄甲军,反而被永安王反将一军,以谋逆之名送上了刑场。

    这传言出现的突然,也并无根据,然而殷承汝今日说他这条命是替皇帝赔的,便是侧面证实了这番传言。

    殷承汝替皇帝卖命,最后皇帝却没能保下他。

    这一场博弈,永安王到底更胜一筹。将宝压在皇帝身上的官员难免有些惴惴,毕竟谁也不愿做下一个殷承汝。

    也有敏锐些的,发觉殷家人并未来送最后一程,暗地里一阵心惊。

    叶云亭与李凤岐坐着马车原路返回。

    行刑结束,观刑的百姓散去,长街两侧又重新热闹起来。叶云亭看着窗外热闹景象,道“但愿这和平景象能长久些。”

    京畿三州拱卫上京,若是殷家当真反了,上京危矣,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该来的,躲不了。”李凤岐倒是不如他那般忧虑,北昭积弊已深,就算不是殷家,也不会陈家,王家。

    积弊不消,隐患难除。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这一日之后,李凤岐开始日日去早朝,散朝之后,也常有官员上门拜访。李凤岐议事并不避着叶云亭,叶云亭跟着耳濡目染,对北昭局势了解比从前更深。

    初七时,朱烈终于从兵部讨到了军费。

    十万两银子,对军队来说不算多,却也足够备下诸多有用之物。

    叶云亭协助朱烈备齐了粮草兵器,便命人走水路以最快的速度往北疆运送。

    如此又过七日,十月十四,云容传来急报,大都督殷啸之斩杀数名官员后,纠集八万将士,正往上京攻来。

    急报传到御前时,叛军已经由中州出发,急行三百里,准备渡皁河。

    自北昭立国以来,上京受陆州、中州、冀州三州兵力护卫,又有皁河与莽山两个天堑相隔,固若金汤,难以攻陷。

    但中州冀州一反,由内攻陷,几乎没有阻隔。

    消息一出,朝野震惊。

    李踪大发雷霆“朕心慈饶过殷家,他们却不知感恩,果真是狼子野心”

    “当务之急是立即调兵拦截,若叫叛军度过皁河,上京危矣。”兵部尚书出列道。

    其余朝臣也纷纷出言附和。

    李踪眼神阴鸷扫过一众官员,目光在没什么表情的李凤岐身上顿了顿“诸位爱卿,谁能出战退敌”

    一众朝臣下意识看向前列的永安王。

    李凤岐穿着深紫朝服,姿态从容。神情淡淡,仿佛殷家起兵造反之事对他没有任何冲击,又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料到。

    众人心思各异,均目光殷切地看着他,等着他发话,

    永安王的实力谁也不会质疑,即便他双腿不良于行,但行兵打仗,除了武力,还有谋略。

    李踪的目光亦落在他身上,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若是此时李凤岐能出手,上京之危必解。但他也清楚,此时的李凤岐绝不会再为他卖命。

    而李凤岐果真如他料想中一般不发一言,对众人热切的目光置若罔闻。

    “永安王可有良策”

    见他不出声,李踪朝前倾了倾身,凝着他问道。

    李凤岐与他对视,极轻地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腿,面露苦恼道“臣这些日子为余毒所苦,双腿总疼痛难忍,哪还有闲暇去顾别的恐怕无能替陛下分忧了,还请陛下恕罪。”

    这一番话推诿之意连藏都懒得藏。

    “那永安王便好好养伤吧。”李踪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望向一种朝臣的目光越发阴鸷。

    他来回扫视着朝臣,目光忽然定在了垂首敛目未置一词的叶知礼身上“中书令怎么不说话你与殷啸之是翁婿,可曾听说了什么消息”

    “陛下明鉴”叶知礼心头一跳,果断跪下,以额触地喊冤“臣这些年虽与殷家来往颇多,但此事实在不知情。”他似哽咽了一声“臣之次子上月方才被送去云容从军,若是臣早知此事,如何、如何会”

    他伏在地上,声音哽咽,几难成语。

    李踪见他如此模样,嗤了声,却也懒得同他计较,此时就是杀了叶知礼泄愤,也不能叫殷家退兵。

    他摆了摆手“起来罢,中书令何必如此惶恐,朕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只不过你同殷家到底是姻亲,于此事还需避嫌,这些日子,你便不必上朝了,在家中好好休息吧。”

    叶知礼暗自咬牙,却也只能领旨谢恩。

    李踪又扫了扫下头鹌鹑似的朝臣,敲了敲龙案,缓声道“既然无人请缨,那便只有朕亲自任命了。”

    “神策统军陈云,拿朕虎符,去城外点齐五万神策军,往皁河退敌。张义赵安领朕手谕,前往陆州加黎州调遣十万兵马平叛。”他眼中露出狠意“十五万兵马,前后夹击,务必将叛军全部击杀”

    三人上前领命,其余朝臣拱手俯身“陛下英明”

    散朝之后,李踪召了重臣去往政事堂议事。

    唯有李凤岐与叶知礼二人被排除在外,随着一众官员往太和殿外走。

    一个姿态闲适,优哉游哉;一个满腹心事,忧虑重重。

    不少官员欲上前找李凤岐探些消息,但被他冷漠眼神一扫,又畏惧止步。

    李凤岐不紧不慢与叶知礼同行,两人在宫门前分别,临上马车前,李凤岐忽然出声道“齐国公可是在为二公子忧心”

    叶知礼眼神微闪,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是啊,早知会有如今局面,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他从军。”

    李凤岐睨他一眼,也附和道“是啊,若是当初二公子入得是玄甲军,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两难的局面了。”

    叶知礼勉强点头,心中揣度他忽然说这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眯起眼睛,难不成是永安王看出什么了

    随即他又在心里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他做得天衣无缝,永安王不该看得出来。

    “现在再说这些都迟了。”叶知礼面露无奈,深深叹息“我只盼着殷家能念着夫人的面子,放小儿回来。”

    说罢一副伤心过度不欲多言的模样,朝李凤岐拱了拱手,便转身上了马车。

    李凤岐看着他背影,嗤了一声。

    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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