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耳朵一向很好使。
他听见房间里一阵奇怪的乱窜声,还有带着一点点哭腔的说话声,正愣了下,房间门打开了。
明杏一脚跨了出来,慌张的抬头,看见眼前高大的身影,目光对上了片刻。
她来不及多想,直接躲在了他身后。
好像在别人后面躲着就可以不用害怕了一样。
明杏往回缩了下,一手轻抓了下他的衣角。
接着想到什么,又马上松开了手。
程放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她整个人都缩在他背后,躲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
明杏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住心底的恐惧,努力的平复下来,才开口问道:“你能……帮我把它赶出去吗?”
她现在在这个环境中,已经经历了这些事情,那无论再多的恐惧再多的崩溃,都要先放到一边。
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自己肯定是赶不了老鼠的。
这个房子里,应该只有程放能帮她了。
明杏身形娇小,穿着宽大的睡衣,更显人小巧玲珑,下巴微低,暗色下也映衬出雪白的肤色。
她皮肤真的白的很好看,是一种没有任何瑕疵的瓷白色。
这么躲着,垂着眼角睫毛扑闪的样子,特别像一只小猫。
流浪着,可怜兮兮求保护的小猫。
是的,求保护。
能轻松激起人的保护欲。
她像是把所有的信赖都压在了他身上。
程放眼神暗了下,那瞬间有极其异样的心情,是十九年来头一次的。
触电般飞快窜过了。
他咬了咬牙,眼角落狠,一时间心里不禁在骂人。
这女人有毒吧。
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啊。
程放这样想着,动作比理智先一步反应过来,抬腿走进了房间。
明杏愣了下,停在门外,并没有要跟进去的意思。
只是飞快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看到,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过去还不到一分钟。
程放突然站在她面前,出声道:“抓到了。”
“杀了还是放生啊?”他问。
明杏没想到他还会这么问,脑子也懵懵的,结巴着回答:“都、都可以。”
程放竟然笑了出来。
这种傻逼问题她还回答。
四害问题,当然是逮到了直接弄死。
他不知道从哪拿了个黑袋子提在手上,大概能估计里面提着的是什么了。
明杏盯着他手里的袋子,虽然看不到里面,却还是禁不住的直发抖,眼里挂着泪水,脸颊上还留着有明显的泪痕。
程放摇了摇手里的袋子,问她道:“还怕什么?”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状似轻松道:“我们这不光有老鼠,还有蛇呢。”
程放拿手做比划。
“这么长,我今天刚逮了一条。”
“要看吗?”
明杏脸色顿时更白,连连摇头。
眼眶更加盈满泪水了。
她虽然最怕老鼠,可一般女孩子会害怕的东西,她当然也都害怕。
程放和她视线对上,心下一顿,喉头不可控制的紧了下。
程放嘴角撇了下,大步往外走,看了她一眼,冷声骂道:“娘们唧唧的就知道哭烦死了。”
看到只老鼠哭,捉到了还要哭,她到底烦不烦啊。
程放往程奶奶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动静。
幸好奶奶没被吵醒。
于是他压低声音警告她:“你要再吵,我就把你和这东西一起扔出去。”
明杏像受了管教似的,连连点头,也放低了声音,小声应道:“嗯,我不吵了。”
这样子特别听话,特别服管。
谁他妈不喜欢听话的人啊。
程放这还有更凶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收了回去。
于是也没再说什么,抬腿大步的离开了。
.
第二天明杏精神不是很好。
昨晚睡得晚,再加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早上起来的时候脑袋昏沉沉的,眼睛也痛得不行。
偏偏她今天一二节还都有课。
依旧是吵闹的课堂。
特别是以冯峪为首那几个喜欢挑事闹事又不服管的,竟然围在一起打扑克牌,明杏喊过好几次了,他们才不情不愿的收起来。
这次上课她放慢了进程。
棠里镇的学生是初一才开始有正式的英语课,英语基础并不好,前几次上课明杏发现,他们连简单的单复数都弄不明白。
明杏在黑板上留下一道题目,笑着问同学们:“这道题有谁可以来回答一下?”
“今天老师有准备了小礼物哦,只要上来回答问题的,都有礼物收。”
底下没几个人在听她说话,于是明杏又放大的声音,问:“有谁会做吗?”
一提问所有人都装听不见了。
明杏等了两分钟。
她视线在教室里环顾一圈,发现冯峪那几个正趴在桌上睡得正熟。
“冯峪!”明杏拍了下桌子,怒道:“你给我站起来。”
像明杏这样细声婉转的声音,就算凶也不显得有威慑力,冯峪根本不为所动。
“冯峪!”明杏又喊了一遍。
旁边人大概察觉到明杏是真的生气了,于是偷偷推了下冯峪。
冯峪睡觉被打扰,面露不悦,懒散的站起来,目光到处瞟,显然不把明杏放在眼里。
他嘴里还嘀咕了一句。
“睡觉怎么了,就你事多管管管。”
“你既然困那就站着上课!”明杏冷扫了他一眼,说着又加了一句:“谁还困就和他一起站着,站到不困为止。”
明杏说完,真有两个人站了起来。
是李瑞和李子振。
他们两个站起来,冯峪还笑了声,挺高兴的样。
明杏也没法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总之这一节课还是乱七八糟。
下课后回到办公室,明杏也没心情吃午饭,坐在办公桌前,不禁叹了口气。
“明杏,怎么好几天了你们班还那么吵?”胡渝看样子有点生气,看了外面一眼,说道:“一下课就在走廊上横冲直撞,嚷嚷着叫。”
“你怎么也不管管?”
胡渝说话一向不太好听,直来直往的,也不知道该说她性子直还是……
“你少说两句。”旁边一位稍年少的老师搭腔了,说:“你没见课间操的时候明杏老师喊的脸都红了。”
他们太闹,明杏尽量大声的抓纪律,可往往是喊的面红耳赤了,也没有太大作用。
明杏接下来还有两节课。
她离开后,办公室里就剩几个女生,沉默了会儿后,有人开口,小声说:“985的学生又怎么样,还不是连课都不会教。”
“她哪里是这块料,仗着自己有这么个学校,了不起了。”
早料到有这一天了。
她声音阴阳怪气的,一时也没人接茬,又是好一会儿,胡渝开口了:“本来就不怎么样。”
“看着吧,期末有她难看的。”
正说着,门口有学生敲门。
是课代表收了作业进来。
几人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也不再说话了。
.
尹浩家的吊机坏了。
他爸特地请了人过来修,还是没修好。
这个季节家里在晒稻谷,晒好之后用麻袋装好,一袋袋的运上顶楼房间去存着。
没有吊机的话,靠人力是个大工程。
他爸正准备再找找人,想着能尽力修好还是要修好。
不然再买一个,费钱又费力。
尹浩找了程放来修。
这大小算个机器,又极其笨重,程放却弄得顺手,不到十分钟,再启动电源,机器“轰隆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已经可以运作了。
程放拍了拍手上的灰,再抬头时,他身上手臂上都是黑灰,糊的一片一片的,后背上也微微濡湿了。
他倒是丝毫不在意,拿起水瓶,仰头,眼看着“咕噜”喝下了大半瓶。
下巴抬起,顺着脖颈现出精致流畅的线条,喉头随着咽水声上下滚动。
“放哥,厉害啊。”尹浩眼里惊讶,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
程放一向对机器这些格外在行,无论接触过的还是没接触过的,自己稍微学学就能整清楚。
他一跃在台阶上坐下,趁着阴凉,正好歇歇汗。
就在闲下来这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明杏害怕躲在他身后的场景。
程放眼角微垂,想着,突然笑了一声。
尹浩看他笑了,不由愣了下,害怕的舔了下嘴角,小心问道:“放哥,有、有什么高兴事吗?”
这段时间,他几乎没见程放这样笑过。
“没什么。”程放摇头:“看到有一只猫……还挺可爱的。”
猫?
尹浩正想这哪里有猫。
他还左右看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看到。
“对了,放哥,你不是想就在镇里找活嘛,我知道一家器械厂挺适合你。”尹浩顿了顿,叹道:“就是难进。”
小镇里少有这些厂,最主要人家也是个要技术活的地方,多少得学过相关专业,不然哪里进得去。
其实尹浩想说,出了小镇去县里或者市里,能选择的活都更多,赚的钱也更多。
可程放他坚持要回小镇。
他知道,是因为他唯一的亲人在这里。
他得回来待着,也必须回来。
“走了。”程放从台阶上下来,轻轻一跃,大步的往前走。
“去哪?”尹浩急问道:“不吃饭了?”
“赚钱。”程放轻飘飘留下一句,再抬头,人已经走得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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