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猫薄荷

    白天真板着脸：“说正事，我的毕业怎么就有望了？”

    一提这个，助理立马起了兴致，也不理会炸厕所的螺蛳粉，连忙拿着论文解释道：“我听到消息，续冰语要出国了！校长赶紧打电话来，叫你马上把论文交过去！”

    “还有这事？”

    白天真惊讶道，他挂了续冰语的三门课，对毕业早就不抱希望。不过，虽然这个暴君名声在外，每年还是有不少人不停选他的课，尤其是不明真相的女生。

    因为续冰语虽然身患残疾，面相却是极好的，能比下娱乐圈不少艺人，而且学识丰富，谈吐颇有魅力，双腿的残缺反而让这个本飘在空中的教授落地，变得触手可及了。

    所以选课的学生前赴后继，直到被明晃晃的成绩伤透了心，这才幡然悔悟。

    白天真有点特别，他选了续冰语的课，只是因为续冰语这个名字特殊，好奇之下就选了，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嘛，是因为续冰语挂了他的重修之后，校方百般求情，续冰语便提出折中条件，要白天真下学期的选修课也修他的，如果过了，之前的两门也都给他过。

    结果可想而知，三门都挂了。

    白天真：我佛了。

    此时听到续冰语要出国，白天真并没有多大兴致。这学期他也没有选续冰语的课，虽然续冰语依然说他可以过来上课，和其他学生一样提交论文，而且如果能及格，之前的学分就都给他。

    但白天真可没那么天真，连挂三次后，他都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在书中的剧情里，他并没有去学校交论文，而是延迟了毕业。书中的他已经放弃了毕业这个事，根本不抱希望，也懒得去学校浪费时间。

    助理有点急了：“哥，你听我说，那暴君出国后，有个代课的外国教授，名字是V什么来着……反正，就是暴君走了，天大的好事，校方也和新教授打好了关系，这次你肯定能过！”

    助理把论文塞到他手里，斩钉截铁道：“离那个教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你看看这篇论文，然后交上去，他要是让你过了，那个暴君也没法改！”

    白天真犹豫地往厨房望了望，他的螺蛳粉还在泡着呢。

    助理赶紧说：“哥，你别担心厕所的事，我送你去学校后，就找人来修！”

    白天真：“……………………”

    厕所来厕所去的，他都没胃口了。

    白天真咸鱼地接过论文和书，反正也没事干，不如就去趟学校得了，顺便也把书里的剧情改了。

    “行叭，我去就是。”他正要出门。

    助理却拉住了他：“哥，你先换套衣服。”

    说着，他捏住了鼻子，望白天真身上的衣服瞅着，眼神疯狂暗示。

    白天真：“…………………………”

    很好，螺蛳粉果然是重量级臭弹。

    白天真走向二楼的衣帽间，换了一套不会过于正式但也品味不错的休闲服，镜中的人衣着楚楚，身材纤丽，肤白颜美，可以直接上镜了。

    白天真满意地走到了客厅，那人的黑莓手机还在沙发上，白天真停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

    “可乐，A大旁边的咖啡厅你知道吗？”白天真问。

    “当然了，那家店很有名，叫朝雾暮霭，Ephemeral什么的。怎么，你想喝咖啡了吗？”助理介绍着，都准备拿出手机开始搜那家店。

    “哦，没事，我不喝。”

    白天真移开目光，走了过去。

    哼，就算只隔一米，他也不会去那里，就让那混蛋等一辈子吧。

    *

    江衍青下了车，别墅的小花园中，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正在忙碌着将行李搬上车。

    一株紫藤开得正浓，续冰语坐在轮椅上，安然地阅读一本拉丁文诗集。

    江衍青走过去，轻轻咳了一声，续冰语闻声抬头，琥珀色的眼眸中微微带着笑意：“你来了？不是说好不用来吗？”

    “去A大，顺路罢了。”江衍青看着风衣男子进了别墅，又转向续冰语，“要我代课，却没有代课费。”

    续冰语眼中含着笑意，“Vert教授，这是慈善，我的学生会很高兴的。”

    江衍青不怎么认同。

    续冰语合上那本拉丁文诗集，状似漫不经心，“我打过你电话，没有人接，你的手机真的丢了？”

    “是被偷了，这点我早就告诉过你，一个个都还想着打过去确认，到底什么意思？”江衍青不耐烦说。

    “哦，还有谁也打过去了？金医生？”

    江衍青没回答。

    “看来是他了，金医生还是这么喜欢热闹啊。”同样喜欢热闹的续冰语如是说着，“你们在Ephemeral见了面吗？金医生怎么说？”

    “和以前一样，没什么。”江衍青轻描淡写，手上的袖扣闪烁着冰冷的光。

    “那你的手机呢？能找回来？”

    “会回来，那个小偷十一点前就会去Ephemeral找我。”

    续冰语微笑：“但你人还在这里，到十一点你早就去上课了，能找到你吗？”

    江衍青面不改色：“我只说了让他去那里找，可没说我一定会在。”

    续冰语的笑意更浓：“真坏啊，这种好玩的事下次也找我来玩吧。”

    这声音中也满是笑意，与春阳中拂过风信子的微风一样和煦。续冰语虽然坐在轮椅上，却从未露出过一丝精神上的残缺，唇角总是扬起让人忍不住放松警惕的笑，和吸引飞蛾的烛火一样明亮。

    江衍青移开视线，双唇紧抿着。

    续冰语歪着头，问道：“怎么还皱着眉？难道我出国的事，你不放心？”

    江衍青看向另一边，说：“有他在，我怎么会不放心？”

    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拎着最后一包行李出来，他大约二十多岁，面容英俊，衣着颇有设计感，他挺拔地走向两人，不知为何让人想到艺术和设计这样的行业。

    “东西都准备好了。”顾行锋言简意赅，他对江衍青微微点头，随即走到了续冰语身后，握住了轮椅。

    “走之前我准备了这个。”

    续冰语提高声音，接着变戏法般拿出了四张不同的植物标本，这些标本做成扑克牌大小，每一张都是一株栩栩如生的花草，分别是绣球花、矢车菊、小樱花和薄荷叶。

    标本举到江衍青面前，续冰语说：“衍青，选一张吧。”

    江衍青盯着里面封存的花草残骸，它们的颜色依然鲜艳，花瓣纹理分明，似乎依然在盛放，实际上早已脱水而亡，干枯成了尸骸。

    “摆弄这些尸体，现在也是你的爱好？”江衍青开口，语气虽然轻淡，用词却很不客气。

    身后的顾行锋微微皱眉，续冰语依然举着那些标本，笑容不减：“不只是我的爱好，我开这门课时，还有很多学生来选。”

    “挂了不少人吧？”

    “怎么会呢？我可是温和仁慈的好教授，学生们知道我要离开半个月，肯定会失落地想念我。”

    江衍青挑眉，续冰语拜托他代课之后，江衍青便接到过校长的电话，那边用看到救星般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对他说：“原来续教授推荐的人是您，可真是太荣幸了！”

    说这话时，那边还有些哽咽，不知道续冰语在时他们经历了什么。

    “当然了，我也十分相信你的能力，我回来之后，学生们也会想念你的。”续冰语说道，“不过，有个学生需要你注意一下，你应该从校长那边听说了，他挂了我三门课。”

    江衍青淡淡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续冰语摸了摸下巴：“也对，你和娱乐圈的距离大概有从这里到旧金山，再折返回来那么远，应该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江衍青不语，校长给他电话里确实说了有个明星学生挂了续冰语的课，毕业成了问题，学校这边好不容易出个大明星，要是传出不能毕业的丑闻，对学校风评也是伤害，奈何续冰语死活不肯收手，校方也只好瞄准了好不容易来代课的江衍青。

    “不知为何，学校那边似乎觉得我好说话，还真是误解了我。”江衍青淡淡说，他在电话里只是听了听，没有给出任何承诺，那边却以为他答应了，感恩戴德谢了几次。

    续冰语笑着回答：“真相很快就会揭晓，先来选一张吧。”

    续冰语又举起了那些植物标本。

    江衍青还是没动。

    后面的顾行锋静静看着他们，续冰语叹了口气，说：“我以多年好友以及你的心理咨询师身份恳求你，选一张吧。”

    这两个身份搬出来，江衍青微微皱眉，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悦，两人僵持了一瞬，最终，江衍青缓缓抬手，修长的指节一晃，挑了最右的那张薄荷叶标本。

    续冰语微微撑起下巴：“这是猫薄荷，衍青，你遇到了小猫吗？”

    他的话锋一转，琥珀色的眼眸中射出锐利的光。

    江衍青捏着青翠色的猫薄荷标本，皱起了眉。

    气氛一下有些凝结，续冰语身后的顾行锋看了两人一眼，点头说：“似乎是的，就在这里。”

    顾行锋伸手，从江衍青的肩上捏起一根褐色的猫毛。

    “这是真的猫？”续冰语颇有兴趣地盯着它，

    江衍青挥手拂开，“没什么，工作罢了。”

    “那份侦探的工作？上个月你找的猫还没有还回去？”续冰语微笑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还不知道你对那种生物感兴趣呢。”

    江衍青别过头，“每次选这个，你接下来的话都是这一套审问。”

    所以他才厌烦。

    续冰语笑着在老虎头上拔毛，说：“别生气啊，就算你真的私藏了客户的猫，作为朋友我也会站在你身边的，只要你藏的不是人就行。”

    “没空听你开玩笑，这个也还给你，没有下次了。”

    江衍青冷漠地塞过去猫薄荷的标本。

    这就是说他没有遇到什么勾引他的小猫了。续冰语唇边重新扬起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请你收下它吧，不过，要是有小猫循着味道来了，就扔掉它。你知道的，你情况仍然不适合。”

    江衍青捏着猫薄荷，眉眼间隐约划过一丝阴霾。

    自从九岁时那场车祸之后，他的脑中进入了一块碎片，虽然他最终战胜了死神，但也重塑了身体系统，成为了不用睡觉的天才。然而这也是一柄双刃剑，为了维持他重建的身体系统，他必须保持身心的冷静，心率和激素水平都要维持在稳定、平衡的状态，否则他建造的平衡便会被破坏。

    一旦破坏，等待江衍青的必然不会是痊愈，更有可能是延迟了十七年的死亡。

    续冰语认识江衍青七年，很清楚这种状态下的江衍青无法承受任何激情，尤其是爱情。

    对于需要冷静的人，恋爱的快乐和冲动都是有害的。

    爱情这种奢侈品，江衍青根本无法负担，但爱情又是最不可控的冲动，如果有小猫拨乱了江衍青的心……

    续冰语微微收紧了手指。

    “你多心了，什么也没发生。”

    江衍青还是和之前一样冷淡的语气，硬生生回应他。

    续冰语反而笑得更加明媚，“我也希望你能遇到正确的人，但比起虚无缥缈的爱情，我更关心你的身体，我们只有生存，只有当下。”

    “我们的当下并不一样。”江衍青回答。

    “这是当然，我们都生活在不同的际遇中，我很高兴遇到了你，衍青。”续冰语微笑着。

    他身后的顾行锋眸光微微一暗，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车吧。”

    江衍青让开了路，续冰语又说：“学校那边就辛苦你了，虽然没有授课费，但去美国后我会带给你礼物。”

    顾行锋推着续冰语走向等待的车子，江衍青看着他们说：“免了，上次你从西班牙带回的东西都是Made in China。”

    续冰语哈哈笑了两声，他抓着轮椅的扶手，回头对江衍青挥了挥手，接着被顾行锋从轮椅上抱起，上了车。

    顾行锋熟练地折叠了轮椅，放入后备箱，又对江衍青点了点头，这才上车。很快，司机发动了车子，缓缓离去。

    江衍青站在繁花孤寂的花园中，脚下落了细细碎碎的紫藤，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猫薄荷标本。

    他的眼前迅速闪过一张肆意的脸，猫一样撩人，又紧缠着他不放，有雪莉酒的甜味，一瞬间的心悸。

    他只当那是错觉。

    无论如何，他不会爱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