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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立后乃是大事, 光是各种准备工作就都要忙碌起来,钦天监亦要占卜出良辰吉日,祈愿帝后百年好合, 林林总总的程序走下来,没有几个月时间根本不够,光是帝后的婚服,日夜不停赶工也需要一个月才能制成, 可魏帝通通不要。
这就让人忍不住去想, 官家究竟是看重温娘娘,还是不看重?
若是看重, 为何如此匆忙简洁?若是不看重, 又怎会立她为皇后?总之这一番是让人想不明白。
原本在御书房里,见温娘娘三两句话,便打消了官家砍自己脑袋想法的廉恕, 一开始还觉得官家身边有这样一个能够左右想法的女郎存在, 好也不好,若温娘娘是个坏的,那他们大魏说不定都要毁在她手中,可看外表, 又觉着她是个好的。
正在他想不明白之际,得知封后大典一切从简――这又让廉恕拿捏不准自己的判断,官家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有薛敏寿力夫等对温离慢身体状况有了解的人知道,官家并非刻意从简,而是温娘娘根本受不得这样繁缛复杂的礼节。
新后要天不亮便起身, 梳妆更衣都是小事, 那皇后婚服且不说了,光是头上的凤冠便有二十斤重!再有一系列的跪拜礼数, 以及供奉大魏先祖们的太庙,受百官膜拜……真要这样,温离慢可能撑不到半个时辰便要发病。
她多走上两步路都喘得厉害,封后大典根本无法参加,更何况官家在继位后,从不曾拜过太庙,他连先帝都杀了,又怎会认可前面的老祖宗?暴君之名初传扬时,民间还有些沽名钓誉之人斥责魏帝是变古乱常、罪大恶极之人,尤其是在官家继位后,那对朝臣及世家和一切反对他的人铁血般的屠杀,恨他的人闭上眼睛都要做噩梦,但随着官家一步一步侵吞诸国,统一天下,这些反对的声音也逐渐销声匿迹,在乌衣卫的监察下,几乎已是听不到了。
魏帝用他的刀,将别人对他的怨恨都变成了畏惧,继位初期连推行法令都再三受阻,如今他要立赵帝之妻为皇后,除却廉恕这倔驴外,也无人敢多言一二。
温离慢对此毫无异议,她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撑上一整天的力气,而且在她看来,这也并不算敷衍,婚服是有的,只是从简,但世间珍宝如流水般送来太和殿,魏帝不信鬼神不敬天地,因此他们结为夫妻,别说是太庙的先祖英灵,就是天地都不拜,只令史官记载,昭庆二十一年,帝立后。
在魏帝弑父之前,魏国还不配称为大魏,他们是大赵的附属国,又在附属国中也处于弱小可欺的地位,老魏帝没什么本事,倒是吃喝享乐有一手,又迷恋美色,此前一十六代先祖,尽被称为魏王。
直到魏帝横空出世,修生养息吞并疆土一统天下,才自称“皇帝”,史称“魏太|祖”,百官们才称老魏王为“先帝”,将先祖们改“王”称“帝”。
所以严格而论,他当真是这天底下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帝王,魏国一十六代先祖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人功绩卓越。
而魏帝对大魏皇室并无归属感,所以他称帝后,便是大魏皇族们最凄惨之时,连先帝之女都要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先帝在时,他们尚且能仗着身份横行霸道满足一己之私,可魏帝?你试试?
也正是这次封后大典,魏帝轻描淡写,命人重建太庙,里头大魏先祖们的牌位尽数毁去,待到他百年,这里才会供奉第一块灵牌。而在这之前,太庙将被关闭。
大魏每年皆有一次祭祀,但自魏帝继位,已二十余年不曾有过,虽然早知官家不敬先祖,却也不曾想他连太庙都要毁掉,人生在世,无非是忠孝二字,大魏从前是以孝治国,可如今帝王如此,上行下效,万一引起恶果又要如何是好?
朝臣们争论的点便在于此,他们不敢对官家关闭太庙一事多加指责,只讨论官家此行会为民间带来多少忧虑,这时廉恕便出来了,言明以孝治国那是官家登基之前的事,如今大魏依法治国,若是民间当真有虐待父母、抛弃妻儿之事发生,大可状告到衙门,可如若父母不慈,夫君不仁,便不能怪子女弃养,妻儿离散。
至于那些皇后是赵女的言论,更是不敢多言,如今中原七国尽数被大魏吞并,哪里来的赵女?莫非死咬温皇后是赵女不放的人,是身在大魏心在赵?这罪名可没人敢应。
只要看那几位近臣的口风便知道官家心思,谁敢跟那三位贤臣打嘴炮?怕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整个封后大典,温离慢只出现了两次,一次是早上与魏帝共同进入太庙,将婚书放入其中,另一次便是大典结束,接受百官朝拜,也是直到她出现,除却官家近臣们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温皇后――能将铁血帝王迷得神魂颠倒的赵女。
这一见果然是绝世佳人,也难怪官家偏爱。
温皇后只露了个脸,接受朝拜后,并未参加宫宴,便与官家携手而去,本来也是,官家若是在,整个大殿都鸦雀无声,连喘气都不敢用力,官家一走,又有谭斯伯尉迟英匡逊等人活跃气氛,众臣们倒也颇有乐趣。
温离慢被送给赵帝时,虽然名义上是皇后,实则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顶轿子,将她从温国公府送入赵国王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纳妾,而在入宫后,她也没有得到什么权力,赵帝对她热乎了一阵子,发觉根本无法从她身上取乐――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不能享受的美人还有什么意思?
便是当作美丽的画来看,也须得这幅画温柔体贴妩媚多情,偏偏温离慢又冷若冰霜,还常常看不懂他人眼色,说一些扎心的话。
自然早早被厌弃,所以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不满今日封后大典的简洁情况下,温离慢其实并没有失落感,别的不说,光是早上与魏帝共去太庙,已累得她呼吸有些困难。
这世间的玩乐有许多种,温离慢却一样都不曾拥有。
她不能扑蝶,不能荡秋千,这些女郎们常做的游戏,她通通不能做,就连大笑都不能,稍微呼吸急促一些都会发病,更别提是做别人的妻子。
太和殿内堆满了各式各样举世罕见的珍宝,因为温离慢的出现,原本东西不多大到空旷的太和殿,如今也多了几分人气。
她的皇后婚服同样美观简洁,否则真要穿那上上下下加起来几十斤重的礼服,她恐怕穿上后人就出事了。
今日大婚,因此盛装,鲜艳的婚服并不使她庸俗,这热烈的颜色也不会盖过她的动人,这份美丽非但没有变得寡淡,反倒透出了雪中红梅般的清丽娇艳,活色生香。
身体缘故导致温离慢的嘴唇并不如寻常女郎那样红润,而是淡淡的粉,像是桃花瓣的颜色,却又比那再浓烈一些,像杯引人入胜的梅子酒,闻之陶醉,韵味深远。
今儿她唇上涂了朱红口脂,凑近一些可以闻到是甜蜜的果香,不过魏帝觉着不如她自带的体香好闻,刚到太和殿,没用官家开口,寿力夫自发示意宫人们退下,将内殿留给帝后二人。
魏帝以拇指指腹在温离慢唇瓣上拭过,沾了朱红口脂在手上,露出本来樱粉的唇色,许是第一次这么做,擦得不够干净,有一些染在了温离慢嘴角,她看向他的指腹,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今晨她还是睡到了自然醒,因为已经调整过来,熟悉了环境,所以也不算晚。
梳妆打扮时,红鸾等几个大宫女不停地说讨喜话,一个个无比真诚,等温离慢换好婚服,宫女们都看呆了,她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也很喜欢这样艳光四射的自己。
“……这个颜色我涂着不好看?”
她问,不然怎么解释他把她的口脂擦去?
魏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没说不好看,也没说好看,温离慢没有戴凤冠,因为那实在是太重了,因此发髻在两边各自用了四根九尾凤簪,虽然也不轻,可跟凤冠没得比,这样一天下来都没觉得累,“真的不好看么?”
她想去照照镜子,因为自己觉得很好看呀。
魏帝松开手,看着她走到镜子边上,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眼眸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和,“谁说不好看了?”
确实没人说,“你没有说好看。”
帝王嘴角微扬,他今日心情极好,是三十余年来心情最愉悦的一天,这样的欢愉,以往的人生从未有过。“朕说不说,很重要?”
“因为我是打扮给你看的呀。”
温离慢如实说道,她今天这样盛装,宫女们跟寿力夫都要将她夸到天上去了。
“嗯。”帝王别过脸不再看她,“好看。”
温离慢得了肯定,点点头,她只是重复了宫女们说的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从今以后,她再不是温国公府的女儿,亦不是赵帝后宫中的玩物,她是大魏的皇后,此后一生,都将与他不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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