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是来找自己的。
几天前开始, 她就一直在等着的一场谈话。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会自己过来找她。
她立刻松开大公马的缰绳, 朝他走了过去,叫了声表舅。
他恰站在马厩旁的一个风口处。因是傍晚,这里是营房,周围空旷,风呼呼地吹。
他迎着冷风,微微眯眼,望了一眼她身后的那匹大公马“马术学得怎么样了”
苏雪至一顿“还行吧。”
他嗯了声“让我看看你的骑术。”说完, 转头打了个唿哨。
苏雪至这才发现, 原来他是骑马来的,随了他的召唤, 一匹原本停在远处的马就奔了过来。
这是一匹毛色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
他翻身上去,掉转马头,朝着前方野地的方向就疾驰而去。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他既然有兴致骑马, 她自然奉陪。见他纵马转眼已出去了几十米,急忙掉头回来,使劲拖出自己那匹趁机又跑回马厩里吃草的大公马, 踩着马蹬翻上马背,催马追赶。
马术课上,那个教官也讲了点相马术。他的马,一看就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好马,但大约是为了看她骑术, 他似乎并没全力跑马。
很快,她骑着大公马追了上来, 和他渐渐拉近距离。
苏雪至倒没有很强的非要压过他的胜负心,所以虽然胯下的大公马似乎跑开了, 有点兴奋,蠢蠢欲动,想撒开蹄子追赶的样子,却被她压制着,不许它放开跑,就在他身后十几米外的地方,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样跑了一段路,他忽然转头,挑了挑眉“就这这也叫还行”
苏雪至没吭声,但不再压制大公马了。
很快,大公马超过了前头的黑马,但没片刻,又被后面追了上来,超越而过。
大公马平常不是被用作训练,就是困于马圈,大约难遇这样竞速的机会,很快就野了起来,似乎要和黑马较劲,甚至不用苏雪至如何加速,自己就撒开蹄子,开始狂奔。
野风在耳边呼呼地吹。
苏雪至第一次发现,原来大公马疯起来竟可以跑得这么快,马背上颠得几乎能把人五脏六腑给吐出来。要不是她现在的骑术真的还算可以,恐怕早就被它给甩下去了。
但在自忖能坐稳,应付没问题后,她也没打算下来。
随了狂奔,血液仿佛慢慢沸腾,整个人都变得兴奋了起来。
风狂吹,她没看身后那个人到底有没追上来,一人一马,纵驰在荒芜的野坟地里。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竟喜欢这种感觉。
无拘无束,若灵魂升到半空在飞的感觉。
前面出现了一道缓坡。
跑出去已经有点远,这片地方,苏雪至是第一次过来。
这时,她听到身后隐隐似乎传来贺汉渚的呼喊之声。但因为这里是上风口,风太大,加上自己耳里,灌满了呼呼的声,根本没听清他在喊什么,回头,见他落在后头,正冲着自己猛打手势,似乎在让她减速掉头。
她以为他是想结束骑马,该说正事了,于是控马减速,却没有想到,大公马不听使唤了。非但没有减速,反而铆足了劲,四蹄抓地,竟一口气地冲上了坡顶。
她这才发现,坡下竟是一道沟涧,深两三米,宽度却竟有十来米的样子。
她顿时明白了刚才贺汉渚的意思。
是在向她示警。急忙勒马。
但大公马疯了一样,径直朝着坡下冲了下去,旋风一般,转眼冲到沟涧前,猛地一跃,苏雪至就被带着,腾云驾雾一般飞起,朝着对面冲了过去。
苏雪至紧张得腰都要绷断了。
这要是跃不过去,连人带马掉下坑,不说没命,受个伤是铁定了。
但人已在半空,不可能回头了,只能赌上一把。
她尽量保持身体在半空的稳定,猛地收紧缰绳,往上提。
可算大公马还算良心,之前喂的那些精粮没白吃,竟叫它越过了这道长长的沟涧,前蹄终于安全落地――苏雪至还没来得及缓口气,突然感到后面一沉,扭头,见它的一只后蹄踩空,掉在外面,刨着坑壁上的泥巴,使劲扒拉了几下,可算是勉强爬了上去,站定,这下总算停了下来。
苏雪至这被刺激至极的一幕给弄出了一身冷汗,惊魂稍定,立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转头,见对面,贺汉渚也追了上来,停在了沟涧前。
大公马居然冲着对面的黑马嘶鸣,好似在挑衅。
黑马十分高冷,任凭大公马如何嘶鸣刨蹄,两只眼睛看着,一副看傻瓜的样子。
贺汉渚似乎有些恼怒,冲着还在看的苏雪至喊了一声“回来”
苏雪至也知道刚才太过危险,只庆幸大公马没送掉自己的命,急忙牵着它,想沿着缓坡走回去。
这个蠢货,刚才大概热血上头,一纵跃了过来,现在是不是也知道了后怕,想叫它沿着沟涧的坡爬下去,竟十分抗拒。
沟涧对面那道上去的坡有点陡,估量自己没问题,但马匹可能有困难。
苏雪至只好放弃捷径,改而沿着沟涧,又跑了几里的路,最后终于绕了回来。
大公马跑出了汗,停下后,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贺汉渚站在坡上,正等着她,道“如果这是考核,你已经失败。如果这是战场,你大概率已经没了。军事地形学也上了半学期吧没学过吗到了陌生环境里,第一件事是什么”
他的语气严厉,像是一个教官。
苏雪至也知道刚才鲁莽了,更是危险,被他教训,没有半点的不服。
等他训完,正色答道“勘察地形,杜绝任何贸然行动。我记住了。下次绝不再犯”
他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打量了眼那匹停在她后头的大公马。
“这是你的马”
“是。”
“还可以,但这样不受控制,很容易出危险。你必须完全掌控,让它完全服从你,走就走,停就停不从,必要的时候,用鞭子狠狠抽马鞭不是让你用作装饰的畜生和人一样,不能只打,也不能一味的好。知道疼了,才会害怕,听你的话”
“是,知道了。”苏雪至又应。
他看了眼开始暗下来的天色“回吧。”
苏雪至和他一道骑马回去,这回是正常的速度了,路上见他一言不发,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她知道,是关于上周刚过去的命案的事。
接下来,无论是责备,还是教训,她受着就是了。
渐渐靠近营房,他也放缓了马速,最后停了下来,转过脸,两道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苏雪至知道他要开口了,迎上他的目光。
“苏雪至,”她听到他叫了自己一声。
“你的身体方面,真有问题”
苏雪至诧异不已,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一顿,才醒悟,想起自己写给他的那封信,心微微一跳“是”
见他没立刻说话,试探“怎么了”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看了两下“我的德国医生鲁道夫说,有一种可能,当体内激素不足的情况下,会导致男性的外表不够阳刚,或者某方面的功能缺憾。”
贺汉渚想起鲁道夫在电话里告诉他的一个例证。
1848年,德国格丁根城的一位医生阉割掉了小公鸡,发现鸡冠随后萎缩,但在植入一个没有神经联系的睾丸后,鸡冠就恢复了正常生长。
结论是,男性体内有种物质,维持男性行为和第二特征。
“鲁道夫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他认识一位医生,可以说,是当今全世界水平最高的生理专家了。他说如果需要,可以介绍过去看病。”
“恕我冒昧。我不敢说,一定能治好,但建议你可以去看看,总比没希望要好。”
“当然了,你放心,询问的时候,我没有说是你。”
他又补了一句。
苏雪至心砰砰地跳。
她不知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他怎么突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是怀疑了什么,想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想替自己治病
她心里紧张,表面却装出受了羞辱而激怒的样子。
“表舅,我是出于信任你,希望获得你的谅解,才向你交待原委。你却想让我遭受异样目光,去做医学的试验品”
他一怔“你误会。我的本意”
“我知道,出于好意但我不需要。”
“当今万国的医疗水平如何,我非常清楚倘若有希望,我难道会不想就算是最高明的医生,也没有那样的水平,因为医学本身,它根本就没发展到那个地步”
她一顿。
“一个女性,想在保有性接触的前提下,不要连续不停地生孩子,然而,连安全的能够保证效果的避孕药都没有知道一个盲肠手术,为什么要那样郑重其事吗不是因为手术本身有多难,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疗效好的能够抑制细菌感染的药品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看似简单的医学问题,都不能得到解决,何况是我这种关系内分泌的复杂问题您知道内分泌学从产生概念到现在,是个什么程度的发展吗倘若一座高楼,现在只是基础的水平我实话对你说,就算我听你的,去了,充其量,我也只是一个实验室里的试验品,还是徒劳无功的试验品,你懂吗”
“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不会去做试验品的您要是没别的事了,我先回去了。”
她骑马就走。
贺仿佛被她啪啪啪说出来的这一段话给压制住了气势,顿了一顿,追了上来“你不必如此激动。我承认,我确实没你考虑的多”
“理解”苏雪至说,“毕竟,你不是学医的”
她抢白成功。
他沉默了下去。
“不早了,我能不能回去了”
她礼貌地问。
他看了她一眼,还没回答,这时,有人骑马飞驰而来。
是丁春山。
他纵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疾步奔了过来。
“司令,刚出了个事”
“什么事”贺汉渚转头问。
“傅健生死了死在傅家的一个水池里,据说是醉酒,掉下去溺死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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