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九点,各界嘉宾到场,报纸...)

小说:逞骄 作者:蓬莱客
    九点, 各界嘉宾到场,报纸记者云集, 三千名有幸获准前来现场参与观礼的各部官兵也各自就位。伴着军鼓乐和礼炮之声,大总统身着戎装,阔步登上观礼台,他的身后,依次是副总统方崇恩,再是王孝坤、陆宏达。

    四人登台,就坐于观礼台最前排的各自位置里。大总统发表讲话, 完毕, 全场掌声雷动,阅兵开始, 头阵骑兵,雄赳赳气昂昂,嘉宾目不转睛, 纷纷赞叹,台上大总统也是笑容满面,观看着台下经过的队列, 不时点头,和身边的人指点着笑谈几句。

    贺汉渚还混不到前两排去,坐在第三排,和京师警察厅长段启年等人同坐。

    段启年看了一会儿军阵,靠过来低声问“我听说早上王总长的人差点打死了老方的一个亲戚后辈怎么回事, 问题不大吧”

    贺汉渚微笑应“小意外,不影响今日之盛况, 段厅长放心吧。”

    一个副官弯腰快步走了过来,对贺汉渚低声说了一句话。贺汉渚起身下了观礼台, 等着的章益玖朝他招了招手,两人转到了台后的一个角落里,章益玖给他递烟,贺汉渚摆了摆手“身体不好,正在戒烟。”

    章益玖一愣,随即取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戒烟老实说,是不是唐小姐的功夫太厉害了,你应付不了”

    他挑了挑眉,一脸的促狭。

    贺汉渚一笑,问他什么事。

    章益玖随即也收起嬉笑,正色道“听说救人的是你的那位表外甥有没讲伤者具体怎么样大总统得知消息,震怒之余,很是挂心,刚才边上人杂,来不及细问,叫我问下你。老方那个亲戚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老方的脸,当场都绿了。”

    贺汉渚说“现场是救回来了,也紧急送去医院了。但我不敢担保如何,尽力而已。”

    章益玖点头“也是。总归算是运气好了,但愿无事。今天也是巧,这种场合出事,人活回来还好,要是没了,老王怕没那么容易擦屁股。他下头的人马,这两年也是太顺了,你知道刚才大总统说了句什么”

    他顿了一下,“换成我的人,恐怕他们也敢打”

    “大总统海纳百川,对诸路君子,毋论性情,不问政见,皆包容优待,大家更该同心齐力共建局面才是。”

    贺汉渚称是。

    章益玖注视着他“烟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贺汉渚笑道“你我兄弟,无话不可讲。”

    章益玖看了眼四周,靠过来些,压低声“我知道你和王总长渊源颇深,你又是个重义之人。不过,风起于青萍末,今天这事既是意外,恐怕也是迟早的必然。观礼台正中间的位子,就那么一个,你是聪明人,有些事你应该比我看得更透,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大总统对你一直极是爱护,常言,恨家族子弟众多,无你这般出众之材。”

    “烟桥,话既说到这地步,我索性不隐瞒了。你可知道,时至今日,还有人惦记当年的长毛窖藏。陆宏达有个幕僚,据说就是当年长毛军里一个相关知情人的后代,言之凿凿,称折合数千万之巨。就算没那么多,打个半折,你想想,也是一笔大钱,能当多少军饷头两年我就知道,姓陆的还没死心,暗中派人深入当年长毛兵败的一带查访。现在有没有继续,我不清楚,不过,也有人认定,当年就是被你祖父藏匿,你应有所知晓。”

    “上次你和曹小姐议婚,就有人到大总统面前挑拨,说你私藏巨财,本不该为你所有,当奉献充公,归入国库。你知道大总统怎么回应”

    他看了眼沉默着的贺汉渚。

    “大总统大怒,把最喜欢的一只用了十几年的烟斗都给砸了,说捕风捉影,杀人诛心退一万步说,哪怕是真,你一人也抵得上千万当场放话,往后谁敢再就此事对你施加诽谤,决不轻饶,将那人赶了出去,命往后不许再入大门。”

    章益玖说完,注视着贺汉渚“良禽择木而栖,烟桥你当为自己将来多考虑几分才是。”

    他重重地握了握贺汉渚的手,快步而去。

    观礼持续到正午圆满结束,大总统和众多嘉宾合影留念,完毕后,亲自送走年高望重的长尊之人,随后才走,亲信一路相随,谈论着军容威武,走到停车场的附近,大总统仿佛突然想了起来,随口笑问“听说二营官兵个个都是冬训营里拔头筹的好汉,怎么刚才好像没看见”

    话音落,笑声止,众人都看向王孝坤。

    王孝坤神色沉重“一伙剐了都算便宜的兔崽子,丢光我的老脸更怪我无能,几个人都管不好今天老方是不怪我,但我自己是没脸再拉出来丢人现眼了,全都已经关了起来,等待军法处置”

    方崇恩八字胡,脸容清瘦,起先一路都没说话,摆了摆手“下头人失手,和王总长你有何干系。我那个侄儿,平日也是粗人,想必自己也是有错。好在刚才收到医院消息,说情况有所稳定。人没事就行了,王总长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了。”

    大总统圆墩墩的脸上露出关切之色,点头“人救回来最大,别的都好说。”说完转向王孝坤,喟叹了一声。

    “咱们是多年的老兄弟,肝胆相照,你的难,我比旁人更能体会,所谓鞭长莫及,保不齐下面人阳奉阴违。万人万条心,想拧成一股绳,不容易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下面人胆气壮是好事,但该约束,还是要适当约束的。今天幸好烟桥处置及时,否则,要是出了人命,影响倒是其次,老方他不好向家里的老太太交待啊。”

    王孝坤再次诚恳致歉,众人纷纷出言安慰。

    大总统走到了要乘坐的专车前,忽然又停了下来,在四周的注目之下,亲自走向立在人群里的贺汉渚。

    贺汉渚上去一步敬礼迎接。

    大总统停在他的面前,含笑问他的伤情,得知已然痊愈,说“这就好。这回你回来,我没给你派事,就是想你能快些养好伤,身体最是要紧。趁着年底空,你再好好休息几天,别逞强。年纪轻轻,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否则和我一样,年轻时不在意,老了,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苦头只有自己知道。”

    他叹息,“倘若不是时局留人,有时我都恨不能立刻解甲归田,回乡去做回我的农夫老。”

    贺汉渚恭敬地道“多谢大总统,百忙之中不忘关爱,谆谆教诲,汉渚铭记在心”

    大总统点头“上回我见过你那个姓苏的外甥,少年英才。今天又立下功劳。你代我传个话,望他持续努力,将来勇于担起国家科学振兴之重任。”

    贺汉渚应是。

    大总统颔首,亲密地拍了拍他胳膊,随即在周围响起的掌声里,含笑上车,被护送着离去。

    王孝坤回城的第一件事,亲自过去探望方家的祖母老太太,诚恳赔罪,出来后,回到王家,看见等待着的妻兄佟国风,脸色立刻转为阴沉,一言不发,去往书房。佟国风惶恐跟上,进去后,连声自责,说没有管好人,连累他今天受辱,那个辖二营的师长,现在人就在外头,负荆请罪。

    王孝坤没有回应。

    佟国风站着不敢动,大冬天,额前汗慢慢地冒了出来,不停地擦。

    半晌,王孝坤才冷冷地道“今天没出人命,什么都好说,不过是我向人赔上几句好话。要是出了人命,要去负荆请罪的,恐怕就轮到我了”

    “枪打出头鸟,这道理你不会不知道。我平常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管的你的手下”

    “人不必来见我,怎么处置善后,你自己看着办,别问我”

    佟国风满面愧疚,说知道了,退了出去,看见贺汉渚来了,站在庭前,正和一脸担忧的王太太低声说着话,似在安慰她,叫了一声,上去握了握他手,道谢,随即匆匆而去。

    贺汉渚走进书房。

    王孝坤的脸色这才缓了回来,听贺汉渚开口赔罪,说今早擅做主张临时撤下二营,请他见谅,道“罢了,怎么你也和我学会客套你做得很对,就该这样处置。怪我大意了,只顾盯着远的,对身边的人,竟疏于敲打,今天险些栽了跟头,也算是个及时教训。”

    “烟桥你今天帮了个我大忙,还有你的外甥。回头我得好好谢谢你们”

    贺汉渚微笑道“伯父没事就好,我们也没做什么,正好在,顺手的事。”

    王孝坤注目他片刻,道“大总统对你确实厚待。他如此赏识你,上次婚事却是阴差阳错,遗憾错过。烟桥你其实大可不必意气用事,只要现在改主意,我料曹家婚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贺汉渚和王孝坤对望,沉声说“事既不成,如同天意。伯父看我像是出尔反尔之人”

    王孝坤注视了他片刻,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重重地拍了片他的肩,面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总有一天,我必助你手刃仇敌”

    贺汉渚道谢。

    王孝坤点着了烟斗,端在手里抽着,在书房里慢慢踱了几步,说道“其实最近我正有点担忧,想找你商量。今天出的事,也是给我的提醒,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停了下来。

    “连柳昌现在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连柳昌也是个风云人物。早年投靠王孝坤,功劳赫赫,被认为是王的嫡系亲信之一,两年前因为没能如愿当上副总统,称病下野,回了关西。

    “此人野心勃勃,又眼界狭隘,我对他一直放不下心。果然,这几个月我陆续收到消息,他和洋人暗中勾结,借款购置军火,还以贿赂到处拉拢我的人。现在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随时可能会有大动作,时间已经很紧。”

    “昨天我又收到一封密报,三天后,他会秘密抵达热河,拜会我的一个部下。”

    他取出一份电报,走到贺汉渚的面前,递了过来。

    “要是让他拉走我的人,政变成功,自立山头,牵一发动全身,必有人跟风浑水摸鱼,到时候大乱子是免不了的。牵连我就算了,民众受难,生灵涂炭”

    贺汉渚看完电文,沉默了片刻,抬起眼“需要我做什么”

    王孝坤目带寒色“除掉此人”

    “关西军一盘散沙,全靠他勉强粘合。斩首斩蛇,他死了,关西军就翻不起水花。”

    “姓连的平日防范严密,这趟热河之行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手,往后麻烦无穷。我也想过派别人去做这个事,但别人办,我不放心,思前想后,还是只能劳烦你。需要什么人,多少人,但凡我能调用,全部听你之命”

    “烟桥,这个事,你可否亲自走一趟”

    王孝坤注视着他,缓缓问道。

    天渐黑。

    经过医院的全力抢救,一个小时前,白天的那个伤者从昏迷中苏醒,情况也稳定了下来。应当算是逃过一劫了。

    苏雪至拖着有点疲乏的腿,离开医院。快到大门的时候,意外地看见台阶下竟立着一道修长而挺拔的身影。

    是贺汉渚他亲自来接她

    看到这道背影,她心跳蓦然加快,胸腹好像一暖,连疲倦都消失了,急忙加快脚步朝他走了过去,走到他身后的台阶上,想叫他,却又停了下来。

    叫烟桥太亲密了她叫不住口。

    叫贺司令又太生疏,不合适。

    叫贺汉渚好像在和他吵架

    叫表舅近旁没别人,现在还这么叫,好奇怪。

    苏雪至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该叫他什么才好,最后

    “嗳你来了”

    他扭过头,看见她立在台阶上,脸上露出微笑,登上台阶问“可以走了吗”

    苏雪至点头“没问题了。”

    “走吧。”

    他亲自开车将她接回到了丁家花园。贺妈已经做好晚饭,正在等着。苏雪至让贺汉渚先吃,不必等,自己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看见贺汉渚坐在客厅里,好像还没吃的样子。

    贺妈笑道“孙少爷要等你一起吃”

    苏雪至看向他,恰对上他投来的两道目光,仿佛某种心有灵犀,只有两个人知道,贺妈是不知道的。

    她的心里,又慢慢地生出了几分甜丝丝的感觉,昨晚下半夜时睡不着的种种胡思乱想,忽然也都淡了下去。

    或许就是睡不着觉,想多了罢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来,含笑看着她“去吃饭吧。”

    晚餐很是丰富,贺妈手艺也没的说,苏雪至又饿,吃了一大碗饭,一堆菜,最后看着面前盘子里剩的最后一块红烧肉,浪费可惜,又吃了下去,终于放筷,抬起头,又对上了贺汉渚看着自己的两道目光。

    他好像早就吃完了,就一直这么坐着,默默看着自己吃饭。

    苏雪至不禁生平第一次真正地想要检讨一下,自己会不会吃得太多了。顿了一下,解释为什么吃这么多“晚上我打算去跑个步的。我看你家花园的路,就很适合跑步”

    他点头“挺好的,你去跑吧。”

    苏雪至站了起来“我去帮你拆线。”

    可以拆不拆,手术线放置过久,也是不好。

    他站起来,跟着来到苏雪至的房间。她洗手出来,见他已经脱好衣服,反向坐在椅子上,等着自己,

    拆线很简单,消毒了皮肤表面,很快就拆掉了。

    “好了。”

    他好像没听见,依然那样趴在椅背上,又或者,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苏雪至又提醒了一句,他才站了起来,重新穿衣。

    苏雪至一边收拾器械,一边偷偷瞄他穿衣的背影,视线忍不住就瞟到了那天打针的部位忽然听到他说“我这几天有个临时的差,晚上就要出发”

    苏雪至一愣,抬起眼,盯着他的头。

    “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么急之前都没听你说离年底只剩不到一周了”

    他没立刻应答,低下头,一颗一颗,慢慢地扣好身上衣服的扣,才转过身,脸上带着微笑,走到她的面前道“是,我也没想到。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是临时的事,很简单,只是时间有点赶而已,你不必担心。要么明天我派人先送你回天城等我回来,我去找你。”

    苏雪至看着他,轻声道“一定要你自己去的吗”

    他一顿“是。不方便别人经手。”

    苏雪至点了点头。

    “那什么时候能回”

    他迟疑了下。

    “年底前,我一定赶回来,陪你过年,守岁。”

    苏雪至沉默了片刻。

    “今天廿四,离除夕还有一周。说好的,一起回。”

    “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他凝视着她,片刻后,颔首“行”说完拿了外套,走了出去。

    贺妈知道了他要临时出差的事,一边惊诧抱怨,一边忙着替他收拾带出去的简易行装。再过一会儿,苏雪至听见他和贺兰雪打电话的声音,打完电话,九点不到,他再次过来,抬手,敲了敲开着的门。

    “走了。”

    他已经换上一身普通的青灰色长袍,敛尽目芒,乍看,像个儒雅的青年教书先生。他的一侧肩膀,靠在门侧,眼睛看着她,轻声说道。

    苏雪至立在门里。

    “早去早回。”

    他没说话,就那样斜斜地靠在门边,沉默地看着同样无言的她,半晌,忽然,肩膀微微一动,一手仿佛缓缓地抬了起来。

    苏雪至的心陡然一阵急跳,几乎以为他就要伸臂将自己搂入他的怀里了,眨了下眼,却见他的那只手又放了下去。

    或许,就是她看花了眼而已。

    下一刻,他已站直了身体,英俊的一张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的语调十分轻松,说完,转身而去。

    苏雪至心跳得几乎已快要跃出喉咙了,站在原地,定了定神,迈步追出去,看见他从贺妈手里接过递上的一顶黑色礼帽,低低地压在头上,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孙少爷,你早些回来啊”老妈子追了出去,送到门口。

    苏雪至又奔到了客厅的门关旁,忽然觉得好像没了力气,慢慢停了下来,靠在门边,睁大眼睛,看着他和几个等在门口的人一道离去,头也没回,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这片浓寒的冬夜夜色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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