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沈绛站在原地, 颇有点呆如木鸡的感觉。
直到谢脸上浮起浅浅笑意,她才知,自己这是被戏弄了。
“不如三姑娘留下来一起用膳吧。”谢主动说道。
沈绛还没说话, 就听他又说道“关于芙蓉醉的事情,我想与三姑娘细聊一下。”
于是她留了下来。
清明已将晚膳提了过来, 是护国寺的素斋。
沈绛感慨道“之前招待女眷的素斋,我还未品尝呢。”
那时候她一心想着跟大姐姐见面的时候, 筷子都没动几下, 就离开了斋堂。此刻倒是能坐下来, 细细品尝,传说中的护国寺素斋。
“三公子, 好像对护国寺很熟悉”沈绛想了下,随口闲聊。
谢的筷子一停, 开口后,却没否认,反而说道“大晋尚佛之气甚浓, 我家中长辈皆是虔诚礼佛之人。”
沈绛问道“所以三公子这次也是陪着家中长辈一道来的”
谢点了点头, 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他并不想对沈绛撒谎。
不过郢王妃已经提前回去, 他派人告诉母妃,自己要在护国寺留宿一日。
郢王妃自然也没在意, 毕竟他从小就在护国寺长大,相较于郢王府,他反而对护国寺更为熟悉。
况且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京兆府当值,郢王爷私底下也与王妃说过, 他应该是回心转意了,不会再有什么出家的念头。
郢王妃便带着人, 先行回了王府。
谢又主动提起沈绛最关心的话题,他说道“今日你姐姐与方定修的话,你可有听仔细”
他知沈绛在暗格内,有状况出现,生怕她错过了重要信息。
沈绛轻应一声“我都听到了。”
此刻静室内,烛火摇曳,朦朦脓脓的昏黄光线映照在她脸上,她微垂着脸颊,冰肌雪肤,笼在潋滟朦脓的光晕中,娇丽的脸庞散发着越显妩媚。
灯下美人,动人心魄。
待她轻轻抬起脸,眼尾上翘,明丽乌亮的眼眸,似绽放着比月华更清泠的光辉。
“你是说西北粮道之事,先前因为事发突然,我一时心乱,竟差点着了方定修的道。三公子不也说了,让我别信。我爹爹在西北大营这么多年,手握兵权,他若是想要以权谋私,不至于要等到如今。”
她一字一语,认真说道,连眼眸中都透着坚定。
沈绛说“我觉得大姐姐也是被他一时唬住,待大姐姐想清楚,必然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不过他既提到了西北粮道,这就是给我们的一个线索,倒不如咱们就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毕竟这或许真的跟仰天关一战息息相关。”谢淡然说。
沈绛望着他,神色有些异动后,低声说“三公子呢,你到现在还愿意帮我”
她明确告诉谢,自己的身份,就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选择彻底远离她这个麻烦。
“为何不愿”谢望着她,声音清清冷冷“仰天关战败,并非只关系到长平侯一人,还有大晋的五万战士,和他们身后千千万万个家族。这一战,那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父亲、丈夫,总该让他们知道,究竟是为何吧。”
哪怕这世间,魑魅魍魉横行,也总该有人破魔障,找出真相。
沈绛没想到谢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她犹如石像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灵动清亮的黑眸,头一次变得灰暗。
许久,她放下手中碗筷,抬起双眸,视线重新落在谢的脸上。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来的念头都是,找出仰天关战败的真相,还我爹爹一个清白。却不知这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狭隘。三公子一语恍如惊醒梦中人。”
对,仰天关之战不仅仅关系到沈作明,更关系着那五万将士之死。
只有找出真相,才能告慰他们所有人的英灵。
谢看着她脸上浮现的愧疚,想了想,轻声道“三姑娘何必自责,你到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查出仰天关之战的真相。既然都是为了查出真相,目的是何,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绛却知,这其中自然有区别。
她追查真相是为了救爹爹。
三公子愿意与她一起查找真相,与自身丝毫不相关,不会升官发财,说不定还会得罪朝中一帮实权人物,引来杀人之货。
于是她端起手边的茶杯,冲着谢举起来“三公子,此处虽无酒,但我愿意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我还什么都没做,三姑娘不必如此。”谢淡声道。
沈绛却依旧举着杯子,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眸光澄澈,“哪怕是有这份心,三公子便已高过旁人许多。如今朝堂之上,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尸位素餐者,数不胜数,又有谁真的在乎边境那些将士呢。”
太子一派和三皇子端王的争斗,日益激烈,惹得朝臣纷纷站队。
就是方定修,只怕他也是因为站队了某位皇子,这才会对自己的岳父都翻脸无情。
沈绛对于方定修的行为,丝毫没有奇怪。
天家无父子,为了皇位,尚且可以父子相残,兄弟阋墙。
对方定修而言,沈作明不过是自己的岳父,真的触及到了他自身的利益,是可以被丢出来牺牲。
听到此言,谢这才端起手中酒杯。
“纵然暗夜行舟,我亦心向明月。”
沈绛听着这话,心底无端一股豪气,她将杯子撞在谢的杯子上,发出一声清脆异常的响声“这暗夜,我愿与三公子一同照亮。”
明明听起来不自量力的话,此刻却那样的豪气万丈。
第二日,两人并未一大清早就下山,而是待过了午后,跟随着进香结束的信众,一道下山。
毕竟谁也不知道方定修的人,会不会还继续守着。
好在护国寺每日来上香的信众成百上千,往来的马车,更是络绎不绝。
他们的马车是最普通,上面未悬挂任何标识身份的东西。
清明赶车,沈绛和谢两人坐在马车内。
待进了城时,辽阔苍穹之上,晚霞密布,天边那一轮赤红夕阳,显得格外壮阔,整座京城都被笼在这炽红霞光中。
鳞次栉比的楼宇建筑,被街道划分成一片又一片。
他们的马车是从城南入京城,此处因为多为平头百姓,因此分外有烟火气息,炊烟渐起,笼在一处,交织成一道世间最平淡温馨的景致。
为了方便行事,谢特地带沈绛去买了一身男装。
待在店内换了衣服之后,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公子,就翩然走出。
奈何平时沈绛男装时,不管与谁在一处,最是吸引小娘子的目光。
今日偏偏身边的是谢,他即便穿着最简单普通的青衫布衣,但是身姿高挑挺拔,清冷出尘的眉眼,叫旁人一个劲盯着他看。
沈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虽然她的身量在女子中,颇为高挑。
可与男子比起来,肯定不如。
而她长相太过妩媚,女扮男装肯定会显得阳刚之气不足,过分娘气。
不过两人之后去的地方,却让沈绛大吃一惊。
居然是一家赌场。
谢带着沈绛入了赌场之后,大厅里摆着大大小小的桌子,每张桌子旁边都挤满了人,哪怕不下注,也一个劲吆喝。
大厅里烟气缭绕,有种乌烟瘴气感。
偶尔看见穿着艳丽的娇媚女子,攀附着身侧男人,时不时发出娇笑,若有旁人朝她看去,女子不但不生气,反而会更加得意展现自己的风情。
这些陪着客人来赌场的,多半是青楼女子。
这也是沈绛不穿男装,坚决不会踏足赌场的原因。
这里太过鱼龙混杂,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怕是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不会轻易出现。
沈绛跟着谢,他看似随意走着,眼睛却在打量着。
显然是在找人。
就在此时,谢脚步顿住,沈绛也跟着停下,站在他身边。
她还未开口询问,就听一个巨大的响声,不远处一张赌桌上的牌九,大半被推落在地上,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男子,双眼通红“不可能,你们肯定出老千。”
这种输急眼的人,每天在赌场里面,都能看见。
只见周围的人往后退了几步,只是众人都没慌张,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很快原本站在赌场四周的高大壮汉,纷纷赶到这里。
这些人都是赌场里的护卫,赌场因为经常会有人闹事,所以每个赌场都会又很多护卫,专门防备闹事的人。
一个身高足足有九尺的护卫,上前就将灰衣裳的男子提了起来。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因为这护卫拎着男人,犹如拎起一只小鸡般轻松。
灰袍男子在半空中挣扎,却被护卫往地上一摔,巨大的声音让周围正在看热闹的人,心头一凌,众人神色一下凝重了起来。
很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从二楼下来。
他踱步到灰袍男子的身前,低头端详了下,幽幽道“又是你,屠四,之前我与你说过的话,你竟忘得一干二净。你要是再敢在我的赌场里闹事,我就要你一只手。”
管事抬起一只脚,直接踩在了屠四的手背上。
屠四一下疼的直叫唤。
对方还嫌不够,又用鞋底碾了碾,屠四眼泪都快掉下来。
显然管事也并不想让他一个小杂碎,影响赌场的生意,很快就收回脚,一脸冷漠的对身边的侍卫说“将这个屠四,给我扔到外面。”
“对了,顺便斩他一只手。”
屠四这下真的被吓到,哭着求饶“王管事,饶命,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绛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并无感触。
这样的赌鬼,不赌到倾家荡产,六亲断绝,是不可能收手的。
哪怕今日真的斩落他一只手,明日他包上断肢,还会继续来赌的。
“不过就是撞翻了赌桌,何至于要他性命。”
沈绛颇为惊讶的转头看着身侧,她没想到谢这样性子的人,居然会为一个赌鬼求情。她还以为谢,会跟她一样,冷眼看着赌鬼落得该有的下场。
不过她立即又想到一个可能性。
这人,就是谢带她来找的人。
毕竟芙蓉醉这种偏门的东西,确实也只有三教九流之辈,才会知晓。
“这位公子,你若是想赌场消遣的,您就是咱们赌场的贵客。不过你若是要来找茬的,只怕我这些兄弟也不会答应。”
王管事本就指着用屠四来立威,赌场隔一段时间,就会杀杀鸡。
谢轻笑“我自然不是来找茬,只是与这位屠四有几面之缘。”
屠四一听这话,赶紧抬头,只是抬头看到这个丰神俊朗的贵公子,居然没有一丝印象。按理说这般长相的人,任谁看了,都会记忆深刻。
不过对方是来救他的,屠四当然不会没眼力见的,说自己不认识。
“公子,救我。”屠四撕心裂肺。
王管事见状,不由有些迟疑。京城卧虎藏龙,住着这般的王公贵族,说不定就有哪位公子哥闲来无事,非要跑到他这个城南鱼龙混杂的小赌场来消遣。
况且看对方的长相和气度,还真有这种可能性。
于是王管事也没了方才的嚣张,反而做了个请的手势,竟要请他去楼上细聊。
沈绛在一旁,想要提醒谢小心,不要轻易跟对方走。
可她偏头看着谢淡然的表情,便知她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于是她安静等着,直到谢说“细聊便不用了,不如就此将他放了。”
王管事脸上颇有些挂不住,直到谢走过去,似乎给他看了一样东西。王管事当即脸色微变,很快对他拱手“既然如此,今日就看在公子的面子上,将屠四交给你了。”
谢颔首,浅笑。
待他重新走回来,见屠四还趴在地上,淡淡道“还不起身,是要赌场里的这些朋友,扔你出去吗”
屠四一听,哪还敢装死,忙不迭的爬了起来。
三人一块出了赌场,屠四一直偷看谢和沈绛。
清明将马车赶过来之后,沈绛和谢先行上车之后,屠四恭敬道“小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不进车厢里污了两位公子的眼睛,坐在外头便好。”
他咧嘴冲着清明笑了一声之后,就在旁边坐下。
清明嗤笑,这人倒挺有眼色。
而坐在车内的沈绛,朝车外看了一眼,随后凑近谢,压低声音问“三公子,你说此人可靠吗”
她害怕让坐在外面的屠四,听到自己说的话,所以凑的格外近。
那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再次袭来。
谢偏头,就看见她乌眸晶亮,泛着认真。
“我们只是从他这里打听消息,并不需要他的忠诚。”
沈绛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便放下心来。
清明将马车停在一间酒楼的后门,三人入内,选了一个极隐蔽的包厢。进去之后,屠四站在一旁,都不敢坐下。
谢也没让他坐下,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位公子,小的可是曾在哪儿见过您,瞧着你这般面善”屠四先讨好道。
谢坐在椅子上,身上只着一袭天青色衣衫,眉眼淡然,俊美清冷,此时几束余晖从窗边漏了进来,笼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越发深邃的轮廓。
屠四垂下头,不敢再看上首这位一身仙人风姿的人。
谢淡淡开口“你我未曾见过面,只是我听闻你在京城中颇有些门道,找你打听些消息。”
屠四一听,一颗心登时放下肚子。
他这种没有手艺,又不想卖苦力养活自己的,在道上混着,总有点自己的门道。
旁的没有,他打探消息是一绝。
久而久之,这京城三教九流,就没他不知道的事情。
屠四赶紧问道“公子,您想打听些什么,不是我屠四吹,这京城里就没我打听不出来的事情。况且您今个可是保住我屠四的一只手,哪怕是肝脑涂地,屠四也没有一句怨言。”
这种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谢语气平静道“京城没有你打听不出来的事情那好,我问你,今上如今最宠爱的是哪位娘娘”
沈绛“”
三公子,不要这么调皮。
屠四神色一僵,似乎也没想到谢会说这话,半晌,舔着脸笑道“公子,你可别拿小的取乐了。深宫大院的事情,能是我这种不入流的小人物能打听的。可别哪天,锦衣卫找上门,直接把小的这颗脑袋摘了,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扫了他一眼,眸底幽深,吓得屠四立即闭嘴,不敢再胡说八道。
之后,他才低声说“公子,我听说如今受宠的娘娘叫丽嫔,乃是兵部侍郎的嫡女。”
沈绛微怔,没想到这么个市井之辈,居然还当真知道宫里的消息。
她转头看向谢,见他神色如常,便知这个屠四不是胡说八道。
果然,下一瞬,谢再次开口。
只是这次他直接说道“芙蓉醉,你可知”
“哎哟。”屠四猛地惊呼一声,似乎是因为太过意外,这才失声喊出。
只可惜上首的沈绛和谢,都不打算配合他,见他们两人不动声色,屠四便知这两位沉得住气,不会被他这点小伎俩所唬到。
于是他收敛脸上一惊一乍的表情,语气越发恭顺道“这事儿,公子可真是找对人了。您若是找旁人,只怕什么都打听不到。”
说着,他用一种近乎崇拜的口吻“要说这芙蓉醉,又名神仙药,听闻服用此药,不仅有延年益寿之奇效,更是可以”
突然屠四朝沈绛瞥了一眼,似是难以言齿。
沈绛也奇怪,不明白他干嘛突然这么看着自己。
只是谢一脸平静道“你继续往下说。”
屠四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这种药更是能让人进入一种忘乎所有的境界,忘记这世间的一切烦恼和忧愁,让人享受极致的快乐。因此芙蓉醉才又被称为神仙药。”
谢说道“这芙蓉醉既然有如此良效,为何我在京城甚少耳闻”
“还是公子高见,”屠四一脸佩服的模样,他说“虽说这神仙药能叫人忘记一切忧愁,不过也有些弊端。这第一点,就是但凡服用此药的人,皆会对这药物上瘾,从此之后隔三差五就得吸上几口,方能一解心头之痒。”
听到此处,沈绛和谢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明白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此药不就跟与魏晋时,广为流转的五石散,是一样的。
当年魏晋风流文人,皆以服用五石散为荣,弄得整个魏晋时期皆是靡靡之音。当然文人依旧推崇魏晋,可是后世帝王,却深刻感觉到了五石散的害处。
毕竟魏晋实在是个礼崩乐坏,黑暗腐朽的时代,战事频发,世道动乱,不管是哪一样,都是当世统治者都不愿看见。
因此从大晋立朝开始,当年铁血手腕的太祖皇帝,便严禁禁止过五石散。
反违令者,不是流放便是死刑。
这样重典之下,五石散一时间成为了禁药。
毕竟五石散这样的东西,一旦服用,自是瞒不住的。若是叫仇家知道了,只要去官府告上一状,便可将你抓到大牢之中,兵不刃血的解决你。
如今已很少有人再敢服用五石散。
这芙蓉醉说什么是神仙药,不就是因为可以让人致幻,沉浸在那种虚无的快乐之中。
屠四此时继续解释“而且此芙蓉醉,价格实在是昂贵,所以根本不会在市面上流通。都是私底下售卖,或是小范围的圈子内流行。”
沈绛倒是能理解,这种东西虽不是五石散,但是药效与五石散相似。
因此贩卖者不敢公开大规模贩卖,反正这种东西针对的也都是权贵子弟或者商贾富甲之流,是有钱人消遣的玩意。
有银子的人,才会是他们的目标。
所以小范围的售卖,反而能保持芙蓉醉的格调,叫那些世家子弟觉得,这不是一般人能卖得起的东西。
这手段倒是跟她的朱颜阁颇为相似,所以沈绛立即理解了对方的想法。
“此物有多昂贵”沈绛问道。
屠四想了下,这才说道“我之前在赌场时,认识了一位生意人家的公子哥。说起来这芙蓉醉便是他透露给我的。不过他透露给我的时候,他已经变卖了所有家产,连身边仆人都遣散,饥寒交迫。我请他吃了一顿街头的小笼包,他便把什么都跟我说了。”
沈绛皱眉,显然这样的东西,上瘾程度之严重,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果然,屠四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
屠四说“此人父母去世之后,不仅给他留下万贯家产,光是京城里就有好几处宅院,最大的一间据说足足有四进。可是他自从吸上这个芙蓉醉之后,那是一个挥金如土,不消几年时间,就将这样大的家产都败的干干净净。”
“几年”沈绛敏锐的提取到关键点。
屠四点头,想了下,说道“大概有三四年吧。”
三、四年
沈绛又朝谢看了一眼,显然他也有些意外。
这芙蓉醉竟在京城中流行了这般久,就连锦衣卫居然都没发现还是说锦衣卫哪怕发现了,也没当回事。
毕竟这种药说起来并不是五石散,没被明令禁止。
只要不闹得太过分,锦衣卫也没那个心思去管。
沈绛追问说“此人如今在何处,你将他带过来,只要他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我定有重赏。”
屠四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怅然,与方才一直以来的讨好还有恭敬,都不一样的表情。
他说“若是能早日遇到小公子,只怕他也能挨得过去岁那样的大雪。”
沈绛和谢脸上浮现哑然。
“这芙蓉醉早将他的身子骨都掏空了,当初我见他最后一面时,他已经面瘦肌黄,形容枯槁,整个人跟枯草似得,眼瞧着都要不行了,居然还想与我借银子,再吸一次芙蓉醉。”屠四显然对这个人,颇为同情,他说“果然还过完年,我就听说他死在租住的屋院里,后来尸身因为无人认领,被扔到乱葬岗,草草埋了。”
沈绛朝他看了一眼,眼神古怪道“你眼看着他这般,居然还敢说那芙蓉醉,是神仙药”
屠四脸上一讪,赶紧说“这不也是我那位朋友同小的这般形容,您是没瞧见,他说起芙蓉醉时,脸上那向往的表情。只怕神仙药,也不过如此。”
“你也想试试”谢语气清冷道。
这一句话可算是把冷水泼在了屠四的脸上,他忙不迭的摆手“可不敢,小的可没那个胆子。小的虽说平时也爱赌个小钱,但是小命还是看的颇为重要。我那位朋友若不是吸食了这玩意,只怕还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沈绛凉凉道“你知道就好。”
这样的药物说什么延年益寿,长生不老,沈绛看来,只怕是索命药差不多。
瘾君子都不值同情。
谢面无表情望着屠四,语气冷淡道“你可知找谁可以买到这样的药”
屠四嘿嘿一笑。
很快,谢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看得屠四双眼发光。
但他很快摇头说“今日公子救了我,我岂能再收公子的银子呢。”
“救你的事情,就当是方才你说了这么多的报酬。至于这个,”谢将银票往前推了下,温雅清润的声音道“是你接下来说的消息的报酬。”
屠四这下心底简直是佩服至极。
这样矜贵的公子,瞧着清冷出尘,看似不通庶务的样子,可是这办事手段却叫人佩服。
如今激烈之下,屠四恨不得跟谢掏心窝子。
他说“之前我那位朋友是死活不干说的,他说自己说了的话,就会有杀身之祸。后来有一次我趁着他酒醉,才从他口中套出一些话来。他当时醉酒一直咒骂一个叫欧阳泉的人,说他是下作小人,故意引诱他吸食芙蓉醉,让他败了家里的祖产不说,如今落得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他死后无脸见爹娘,还说想跟欧阳泉同归于尽。”
欧阳泉。
沈绛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就浑身僵硬。
居然是这个人
是这个熟悉的名字,是巧合吗
很快,谢就让屠四拿着银票先行离开,包间内只留下他们两人。
谢这才转头,眼眸静静望着她,低声问“可是这个欧阳泉,有什么不妥”
沈绛回望他,心头在他清清冷冷的目光下,渐渐被安抚住了情绪,轻声说“之前我家口脂作坊失火一事,便与此人有关。我查到了真正的内鬼之后,派人一直盯着他,就发现这个内鬼与欧阳泉的管家有联系。后来我将内鬼赶出口脂作坊,没多久他就失足落水溺死了。”
“你怀疑是欧阳泉派人做的”
沈绛轻轻点头,她坐直了身体,脑子里飞速运转,然后说道“据我调查,此人乃是一个香料商人,身上有一半南越国的血统。他常年为大晋的世家贵族们顶级香料,所以他只是一介商贾,却多与权贵相交。”
沈绛又想起她那个梦境,当时只模糊说,有一个大案牵扯到南越国香料商人。
因为她在梦境中,也并非亲身经历这个大案,而是听旁人说起。
所以对于这个案子极为模糊。
可是现在一切证据却有种隐隐串联起来的感觉。
这个欧阳泉为何要帮百香阁出手对付自己,难道只是沈芙绫指使他的还是说沈芙绫通过方定修结交了欧阳泉
又或者他和沈芙绫还有方定修背后,又有别人呢
沈绛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怀疑,告知了谢。
她说“若是说沈芙绫只是因为方定修的关系,结识了欧阳泉,倒也说的通。但是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为何”谢耐心说道。
沈绛解释“你也知方定修与我大姐姐决裂,就是因为他与我爹爹之间的立场冲突。沈芙绫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沈家的女儿。方定修连大姐姐都不放心,又怎么会让她参与这样机密的事情,难道他就不怕沈芙绫与我爹爹告密吗”
谢缓缓点头。
沈绛说“或者沈芙绫单单让欧阳泉对付朱颜阁,只是因为朱颜阁的口脂抢了百香阁的生意,与芙蓉醉这件事并无关系。”
突然,她眉宇轻蹙。
芙绫,芙蓉醉。
一时间,她竟也有些不确定。
谢却伸手将一旁的点心盘子拿了过来,他将盘子里的糕点,先全部拿了出去,接着他拿了一块糕点“这是欧阳泉。”
接着他又拿了一块“这是方定修。”
待最后一块糕点摆进去,这是沈芙绫。
他指着三块散落在盘子里的糕点说“你看这三块糕点,他们之间可能是相互独立的,但是也相互联系着的。而他们之间的最大相同之处,你可看了出来”
沈绛盯着看了半天,最大的相同
见她脸上疑惑不解,谢也并未卖关子,他手指轻敲了敲盘子,说道“他们都被摆在这个盘子上。”
沈绛一下明白了过来,谢的意思是,他们三个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存在。
那个人才是串联他们三人的关键。
此时谢又说“若是把他们把比作一根绳上串着的蚂蚱,如今我们已经看见三个蚂蚱,唯一没找到的就是这根绳在哪儿。”
沈绛被他这个促狭的比喻,逗的一笑。
“方定修是国公世子,沈芙绫乃是长平侯府的小姐,这个欧阳泉又是京城大名鼎鼎的香料商人,能他们所有人都牵扯,甚至还能指使他们的人”
终于谢眸底冷如冰霜,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沉“皇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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