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初进来的时候,苏念珠正在给陆棠桦擦脸。
虽然这位暴君不怎么配合,总是在恶狠狠地咬她的帕子,但幸好,苏念珠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而在苏嫣初身上。
在这网络盛行女主天下第一美的言情风潮中,苏嫣初自然也是一位美人,她的美貌在京师内是独一份的。与苏念珠的艳丽不同,苏嫣初生了一张一看便让人起怜惜之心的脸。
她站在金砖墁地的殿中,穿着翠绿色的袄裙,掐出纤细腰肢,眼下一点泪痣,小脸白又腻,下颚窄而俏。身量不高,身段很瘦,盈盈行礼之时垂首,露出一截莹玉一般的脖子。
“给皇后娘娘请安。”声音也是极软糯的,像掐着气儿似得那般娇弱。
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没有一个男人见了不会心动。
哦,除了她身边还在咬帕子的哈士奇。
苏念珠记得,暴君是唯一一位没有被女主的美貌蛊惑的男人,原因好像是……他不喜欢女人?
虽然由此躲过一劫,但这暴君最后还是死了呀!苏念珠记得网友评论:暴君是唯一一个没有爱上女主苏嫣初的男人,这就是他被作者写死的原因吧?
那天兴许是作者心情好,竟然回复了。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足够引起一阵热烈讨论。
作者回答:是。
好嘛,不喜欢女主就去死,这真是一个简单粗暴的作者。
“起来吧。”苏念珠看着苏嫣初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影,赶紧让宫娥去搬了一个椅子过来让她坐。
苏嫣初身体不好,时常会表现一下西子捧心和黛玉咳嗽,并时不时来一场晕倒。
果然是位娇弱美人啊。
“咳咳……”
苏念珠正想到这里,那边苏嫣初就咳嗽上了。
苏念珠忍不住开口,“吃药了吗?”
“吃过了。”苏嫣初听到苏念珠主动关心自己,非常激动,“多谢姐姐挂念,我日日都吃药,没有一次落下,只是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十分难好。”
虽然苏念珠只问了一句,但苏嫣初却说了一堆,苏念珠素来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因此她只回了一句,“哦。”
场面陷入沉寂,苏嫣初的视线落到暴君身上,然后她突然就哭了。
美人掩面垂泪,简直让人心疼到了心坎里。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姐姐也不会嫁给这个暴君。”
苏念珠:……妹妹啊,您当着人的面喊暴君,是无知还是无畏?人家虽然现在是只纸老虎,但好歹也还是只老虎啊。
苏念珠眼见陆棠桦又要发火,赶紧把手里的帕子塞进了他嘴里。
陆棠桦,“唔唔唔(蠢女人你死定了!)……”
解决完陆棠桦,苏念珠继续跟看到苏念珠的动作后一脸震惊的苏嫣初交谈,“此事跟你没关系。本来要嫁给陛下的人就是我,不关你的事。”
顿了顿,苏念珠想起原身之前做的事,又跟苏嫣初道:“反倒是我,之前想岔了,幸好你那丫鬟忠心,也算没害了你。该道歉的人是我,不是你。”
说着话,苏念珠站起来朝苏嫣初福身,“还望妹妹原谅。”
苏嫣初着急忙慌的跟着站起来扶她,“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我不好,如果是我嫁给陛下,姐姐就不用在这里受苦了。”苏嫣初的视线落到陆棠桦上,然后又一脸惊恐地扭开。
陆棠桦看到苏嫣初的表现,哼一声,咬着帕子偏头。
这才是闺中女儿看到他时该表现出来的样子。这个苏念珠明明之前也是这样的,怎么这几日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想到这里,陆棠桦不自觉的又朝苏念珠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又看一眼苏嫣初。
虽然陆棠桦对女色不感兴趣,但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说这苏家小娘子是京师第一美人,可在陆棠桦看来,这女人瘦不拉几,干巴巴的,还一脸病态,哪里有苏念珠好看。
嗯?等一下?他为什么会觉得苏念珠好看?他是疯了吗?
陆棠桦瞪圆了眼,一脸的凝重,目光死死盯住苏念珠,像是要在她脸上看出一个洞来。
苏念珠嫌烦,抬手一挥,将帷帐打了下来。
明黄色的帷帐落下,遮住了陆棠桦的身影,也遮住了他明晃晃的目光。
苏嫣初还在哭,她的眼泪像是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没完没了。
任凭谁家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全身瘫痪的暴君都不会过的好,苏念珠明白苏嫣初的意思。
虽然伤心的应该是她,但她现在却还要来反劝慰苏嫣初。
苏念珠觉得头疼,她干巴巴道:“本来要过来冲喜的就是我,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可是,可是……”苏嫣初抽抽噎噎,哭得好像马上就要厥过去一样。
苏念珠实在是忍不住了,她问,“吃面吗?”
苏嫣初:???
苏嫣初顺着苏念珠的视线看到殿中那寒酸的小炉子和寒酸的大碗宽面,登时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又是一场嘤嘤嘤。
“姐姐,都是因为我,让你受苦了,呜呜呜……”
苏念珠:……头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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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整整半个时辰,苏嫣初终于哭够了,她红肿着双眸站起来,婉拒了苏念珠请她吃大碗宽面的好意。
都哭了半个时辰了,还记得她的面呢。
“姐姐,宫门要落锁了,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苏嫣初一抽一噎,分外伤心。
“好啊哈~”苏念珠不小心打了一个哈欠。
气氛有些尴尬。
没关系,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苏念珠端庄又自重,高贵又典雅,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常来啊。”
苏嫣初:……
苏嫣初恋恋不舍的提裙出了寝殿,由还候在外头的宫娥领了出去。
仿佛屁事没有就只是过来哭两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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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嫣初走了一段路,正碰到站在宫道上等她的陆从嘉。
“怎么样,她没为难你吧?”陆从嘉上前,面露担忧。
苏嫣初摇头,脸上露出苦恼之色,“姐姐她,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让苏嫣初觉得心慌,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掌控,可又不是十分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听到此话,陆从嘉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怪异之色,他喃喃道:“确实是有些,不同了。”
苏嫣初抬眸看向陆从嘉,心中那份恐慌感愈发真实起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扯陆从嘉的宽袖,陆从嘉从那份迷茫之中回神,看到苏嫣初担忧的小脸,赶紧安慰,“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的了你。”
“嗯。”苏嫣初一脸相信地点头,然后埋下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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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嫣初走了,苏念珠坐在椅上陷入了沉思。
现在已经确定她是穿书了,从她生活的这三天情况来看,她的行为、思维都没有受到影响。
这样说来,她在这本书里是完全自由的。
苏念珠仔细回想了一下原身的结局,嗯,不是很好。如果没有丰厚的退休资金,自己呆在冷宫里面的话应该属于食不果腹,处处被人欺压的类型。
她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开始攒点小钱,为以后悲惨的退休生活做准备?
苏念珠站起来,开始在寝殿内兜转。
身为皇帝,陆棠桦这里的好东西确实不少。虽然苏念珠都不认识,但摆在皇帝寝殿里的东西,能差到哪里去?
苏念珠走到木架子前踮脚,双眸亮晶晶地伸手去摸面前的青花瓷瓶。
这个大花瓶不错,不过是不是太大了?不好扛。
苏念珠转移目标,嗯,旁边这个铜制熏炉也不错,小巧灵便,一掌把握……等一下,铜制熏炉?
苏念珠想起来一件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铜制熏炉好像有问题。
铜制熏炉里头的熏香每天二十四小时从来不会断,这对于那些做事懒懒散散的宫娥来说实在是稀奇。
苏念珠凑上去嗅了嗅味道,立即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沉了几分。
想起来了,这铜制熏炉里头燃着的是助眠的东西,怪不得她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没有力气。
这东西肯定不是针对她的,寝殿里就两个人,不针对她,那就是针对陆棠桦的。
助眠的熏香一般说来都是好物,可不管什么东西,用久了肯定不好。而且苏念珠敢肯定,这熏香一定是有心人为之。
苏念珠神色一凛,抱着熏炉走到寝殿角落花架上的那盆腊梅花边,用头上拔下来的玉簪在土里挖开一个洞,然后将铜制熏炉里的东西都倒了进去,倒完又盖起来,还揭开窗户上的厚毡让风吹进来。
寒风一入,整个寝殿顿时清爽了。
苏念珠深深吸了一口干净空气,然后又闻到一股药味。
对了,那药好像也有问题。
苏念珠走回龙床边,单手端起那药。
陆棠桦注意到一顿奇怪忙碌过后走过来的苏念珠,他看她手里端着的药碗一眼,想着若是她哄哄他,他也就勉为其难的喝了,却不想这女人竟直接端着那药倒入了腊梅花盆里!
正梗着脖子准备开始表演的陆棠桦:……他都想好要怎么拒绝然后再勉强同意了,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不能哄哄他吗?
苏念珠没有注意到身后陆棠桦怨恨的小眼神。
她盯着腊梅看,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暴君的瘫痪其实是由毒药造成的,就算她收拾了熏炉和药,陆棠桦的身体也不会好,还是要找太医来瞧瞧的,只是如今那陆从嘉权势正盛,后寝殿这边几乎都是他的人,她要怎么出去寻太医呢?
再说了,就算她寻到太医,又怎么保证那太医不是陆从嘉的人?
苏念珠蹙眉,觉得有些难办。
苏念珠叹息一声,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
算了,还是先吃面吧。
反正陆棠桦一时半会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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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半会死不了的陆棠桦看着苏念珠忙活了一阵又不忙了。
刚才的面都坨了,苏念珠又重新做了一锅。
她端端正正坐到垫子上捧起小碗吃面。
小娘子低着头,玉手执筷,黑长发垂落肩头,露出半边削肩和纤细脖颈。耳朵上点缀着一珍珠耳坠,摇摇晃晃衬出几分白腻姿色。
苏念珠吃面时没有声音,只能听到很细微的吞咽声,还有一点点碗筷碰撞声。从陆棠桦的角度能隐约看到一点沾着汤汁的樱唇,微微湿润,浸出樱桃嫩色,娇艳欲滴,亟待采撷。
陆棠桦想到这里,猛地身形一僵,然后用力偏头。
苏念珠吃完了面,一抬头看到陆棠桦歪着脖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放下碗筷走过去,倾身上前。
男人闭着眼睛,不知是死了还是睡了。
“陛下?”苏念珠伸手探了探陆棠桦的鼻息。
嗯,没死,还活着。
女子倾身过来,身上带香味,那是一股天然的女儿香。像陆棠桦这样的人,从前醉心战场,从不沾女色,现在躺在这里,有心无力。虽然有心无力,但他的脑子告诉他,他有这个心,没有力,也是白搭。
想到这里,陆棠桦忍不住悲愤,他猛地睁开眼,正对上苏念珠歪头看过来的视线。
那双眸子黑乌乌的浸着水雾,漂亮干净的不可思议。
陆棠桦有一瞬看痴了。
他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
苏念珠问他,“陛下,您是饿了吗?”
是有点饿,不过不是肚子饿。陆棠桦想,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她毕竟是自己的皇后,还是一位颇有姿色的皇后。
好好一个皇后被陆从嘉那只伪君子拱了。
啧。
“陛下,您这床是金子做的吗?”苏念珠突然注意到这个龙床。
陆棠桦没有搭理她。
苏念珠蹲下来抠床,她想,床这么大,稍微抠点金子下来给她当养老金也不过分吧?
陆棠桦看着蹲在那里抠床的苏念珠:……
难道是关久了,把人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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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珠抠了半个时辰的龙床,还是没想到办法救陆棠桦,她有些烦闷,就推开殿门去吹吹风。
寒冬腊月的天,寝殿内有地龙,外头却没有。穿着单薄太监服的小太监正靠在殿门口打瞌睡,定是极困了,不然怎么一张脸被冻得又青又白的还睡得着,而且还是站着的。
这小太监看模样也不过十六七,生得男生女相,眉眼精致。他这个年纪放在现代正是高中上学的年纪,也是父母的掌中宝。
苏念珠有些不忍,她褪下身上的斗篷给他披在身上。
小太监被惊醒,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念珠,赶紧下跪磕头,“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别怕,我又不吃人。”苏念珠蹲下来,将落在地上的斗篷盖到他身上,问,“这三日来我怎么好像只瞧见你一个人守在这?”
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苏念珠更加放柔了几分声音,“是不是别的太监不愿过来?”
小太监埋着头,颤抖着身体,轻轻“嗯”一声。
确实啊,谁愿意守在一个废物暴君身边呢?
苏念珠感叹完,突然起了聊天的心思,“那你怎么愿意过来的?”
小太监嗫嚅半响,“这里比别的地方好。”
比别的地方好?苏念珠的视线落到小太监因为下跪,所以外露的脖颈上。那里有明显的青紫痕迹,应该是被人打的。
弱肉强食,这是每个地方都会存在的竞争关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宫之中。可人类进化到食物链最顶端的原因,难道不就是因为在努力抛弃那些残忍的天定兽性吗?
人若是做出了兽一般的事,那何必要唤作人,只能算是高等生物兽类罢了。
苏念珠的眸子定了定,她心中突然有些愤怒。这股愤怒逐渐燃烧起来,让她的眸子都染上了几分怒色。
“与我进来。”苏念珠声音冷硬的说完,率先入了殿。
小太监面色惨白,跪爬着跟上去。
殿内暖和极了,跟外面简直就不是一个世界。
苏念珠拿了一个垫子递给小太监,“坐。”
小太监一脸震惊地抬头,“娘,娘娘?”
“怎么,本宫的话没用?”苏念珠蹙眉。
小太监立刻摇头,然后颤巍巍坐下了。
苏念珠自己也取了一个垫子过来,坐在小太监对面。
小太监实在是瘦,那宽大的太监服套在他身上像一个漏风的麻袋,苏念珠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微酸的味道。
这个小太监过的不好。
殿内沉静了一会儿,苏念珠想了想,问,“吃了吗?”
“吃,吃过了。”小太监拘谨极了,头埋得更深。
苏念珠指了指那御案,“去那里睡。”
小太监又是一脸震惊。
他知道,那是皇后娘娘睡的地方。
“娘娘……”小太监心中惊惶不已。
苏念珠盯着他的脸,想起来一件事,“今日你替我取的蔬菜极好,这是奖励你的。皇后的恩赐,你要受着。”
小太监呆愣半响,然后感恩的深深叩首。
他一边抹着脸,一边抽抽噎噎的去睡了。
苏念珠看着那盖着斗篷,蜷缩在御案上的身影,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
“对了,”苏念珠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转头看向御案,“你唤什么名儿?”
小太监坐起来,紧张道:“奴才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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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很静,□□睡了,陆棠桦也睡了。
苏念珠靠在龙床边,漫不经心地抠着上面的金箔。
小说里,只要是男人看到苏嫣初,没有不臣服在她石榴裙下的,那如果不是男人呢?
在小说里有这样一位人物,贫苦出身,为了一口饭进宫做了太监,然后从一个低贱的小太监硬生生爬上了司礼秉笔太监的位置。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
因为不是男人,所以就算□□不爱苏嫣初,作者也就大方的放了他一马。虽然最后他也死了。
苏念珠没想到这么巧,这□□居然就是这个守在寝殿门口的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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