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怨三十九

    此时姜韶登基快十年了,任相权势滔天,王城里凡是任家标记的马车可以通行无阻,便是宵禁也能不放在眼里。

    而此时在民间,姜韶已经把属于他的土地整合完毕,有乔欢帮忙,这些农人的生活质量形成了质的飞跃。

    乔欢在民间都有了不少长生牌位。

    县令们也没禁止,便是政治嗅觉再敏锐的人,也不会觉得王太后背叛王上,因为乔欢没自己的子嗣,这几年王太后也没有表示过对权利的渴望,反倒是一力辅佐姜韶。

    姜韶也不是老越王,他年富力强,不用王太后监国,他们之间连矛盾的基础都没有。

    原本世家手里的佃户农奴是让人羡慕的存在,因为他们旱涝保收不用担心苛捐杂税,更不用怕半夜被人家从被窝里拖出来追索税款。

    现在却不一样了,这些佃户农奴的日子其实一直没变,世家也一直如此对待手下的农奴。

    但是以前这些人被人羡慕,如今是他们羡慕旁人,都是种田的,他们一样辛苦,汗珠子掉地里摔成八瓣才收这么一点粮食,主家收掉后只给他们一点果腹的存粮就罢。

    便是家中儿女成亲也得经过主家同意,主人不理会了才能自己聘嫁,可也只能相同地位的人互相嫁娶。

    现在那些自由农民绝对不愿娶农奴女子进门,就是自家闺女也绝不会嫁去农奴佃户之家。

    如今南方种桑树不交税,一家只要勤快些,种上一些桑树养上一些蚕,收下的蚕茧专门有商户来收,价钱还稳定,一年到头不要多,养那么两季蚕,一家吃喝嚼用省一下都出来了,地里的收成就成了纯收入。

    而且现在纺织作坊也多,家中人口富余,地亩不多的可以去纺织工坊做工,工钱还不少,一个女娃子一年赚的钱不比男娃子少。

    这种女儿嫁给奴隶干嘛,不知道多少好人家争着要呢。

    偏偏这些工坊只要自由民,入了奴籍的不要,哪怕是匠籍也无所谓,只要不是奴隶,人家就一视同仁。

    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一起吃糠咽菜无所谓,忽然有一天有个人开始吃起了白米饭和肉,那旁边的人眼里不得喷火啊。

    现在人们聊天打听亲事,头一件事就是问,“那家是不是奴籍”如果回答是,那好了,家中再有钱人家也不稀罕。

    钱我们家一样赚啊,倒是子女入了奴籍那怎么好,田地也没了,各种免费福利也没了,我们又不傻。

    说实话,近几年人市都萧条很多,卖儿卖女的少了,想要大量奴隶得从别国贩卖。

    但是各种物资却丰富不少,特别是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棉布,真是又细密又柔软,做里衣和贴身的被褥面,比那绸缎都舒服。

    上等的各色精品棉布甚至不亚于锦缎绫罗。

    乔欢把这些销往各国,赚的那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然后她利用手里的各种资源,把姜韶和自己的私兵武装到了牙齿。

    各处世家田庄里的农奴已经开始心猿意马,这时候姜韶那些心腹县令就把当年姜韶颁布的那条王令说了出来。

    农奴佃户自愿离开,主家不得扣押,朝廷支付赎身费,一个农奴的赎身银子不过几贯钱,这钱朝廷只是暂时垫付,出来的农奴,可以分期把这钱还上。

    而且只要你离开,就能恢复自由身,拿到朝廷分给你的田亩,就是税收上要高一点,那也不过是抵了赎身费,还清欠款之后就和其他人一样。

    最先脱离世家的是佃户,他们还不全属于世家,就是想托庇于世家羽翼之下少纳税罢了,如今一看跟着朝廷干,不,是跟着王上干更实惠,那当然是捡着好地方奔啊。

    一开始对于这种人员流失世家掌权者都不放在心上,一两个佃户罢了,能成什么气候。

    渐渐就发现不对了,到了缴纳租税的时节,交上来的粮食少了五分之一,虽然主家不缺这些粮,可少了这么多也得过问一下啊,难道是管事们从中贪的多了如今的年景可不错啊。

    然后才知道手里佃户流失了多少,这时候这些人家都面面相觑了,当初这条儿戏似的王令,如今却成了他们最难接受的事实。

    有人去找任相拿主意,任相不屑道“不过几个泥腿子罢了,又没拿走你们的田亩,这种事如何开口,这些人目光短浅,你们给人家多留一些粮就能挽留住,自己没能耐瞎蹦跶什么。”

    他任家产业多,确实不怎么稀罕流失掉的佃户,农奴可还在手里呢。

    然后渐渐的农奴们也要跑了,他们先是发现佃户们走了,然后一打听他们的日子过得红火,心里能不羡慕,脑子灵的再打听一下王令,好么,咱们家一样可以当自由民

    于是刷刷刷跑了好多农奴,田庄上的管事急的满嘴燎泡,又阻拦不了,衙门带着人过来护送这帮泥腿子离开田庄,手里还拿着王令,按人头给了几贯钱就行了,他有什么办法。

    急着往上递信,短时间也没回复啊。

    那些靠着田产过活的小世家最先着急,但他们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不停找人,而且还得找那能通天的人。

    大世家们不把这一点点人口流失放在眼里,便是接到管事的书信,也没太当回事,想着不过是跑了几个农奴,这有什么关系。

    如今王上端坐王位,和大臣们关系融洽,也不指手画脚,为着这一点小事捅上去惹的王上不悦,然后没事找事就不合算了。

    红楼里贾家宁府过年,乌庄头送来的东西不过让贾家人乐呵一下罢了,两千五百两银子都不够过年的。

    现在的大世家也是如此,家大业大,一两处田庄效益不好只要不是管事贪墨太过他们就不大放在心上。

    且越国顶天的几个大世家巨大收益来源于矿产买卖,田庄收益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如此到了年底,各处报上来的账目让这些主子大吃一惊,上回说是佃户跑了所以少了收入,因为还有其他收成,也就没放心上,现在这一看不得了啊。

    这是直接少了三分之一,再如何三分之一的产出也是好大一块肉,丢了可惜。

    仔细一看,报上来的居然是无人耕种,好些地亩已经荒了一季。

    这事情就大发了。

    过了年,任相在朝堂上就提了这个事,他没说姜韶那条王令有问题,因为当初是他带头同意的,他只说那些田亩荒废了可惜,好些农奴是刁滑性子,两头混赖,主家供他们吃喝看病,一看朝廷那里有甜头就奔过去,这种人也不值得信任。

    姜韶笑而不答。

    回头他去找乔欢炫耀,“这老狐狸可算急了,可现在来不及了”

    乔欢想了想,面色一沉,“不好,那些农奴要糟糕,怕是从今往后无人敢走了,这些世家会用酷烈手段去镇压,想要走的多半会被打死”

    农奴毕竟隶属于主家,以前世家没放在心上,他们跑了也就跑了,现在世家不放人,敢跑的打死打残,这样姜韶也无可奈何。

    姜韶也愣了,继而出离愤怒。

    农奴确实属于主家,而姜韶这个王令也有模棱两可处,什么叫自愿

    人家主动跑来衙门要当自由民是自愿,可如今主家把人关住了,不让出门,不听话就打死,你管得着

    考虑了一下姜韶冷笑,“也罢,让他们把这残暴的名头打出去,到时候我在运作一下,非啃下一两家不可。”

    你们自己要干出草菅人命之事,那我就等着,然后把这种事替你们宣扬宣扬,姜韶这几年挺会玩这一套的。

    乔欢沉默不语,上位者之间的博弈导致底层百姓付出自己的生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多么鲜明真实且冷酷。

    乔欢给姜韶提过舆论的重要性,这几年在底层百姓处这项工作做得非常好,要不然姜韶也不会这么顺利就整合了田亩农户。

    现在他蓄势待发,专等着有人下手杀害自己手里的农奴,然后就能把这种不仁不义之徒的行径宣扬出去,你们世家不是注重脸面吗,让你们祖宗十八代都被人唾骂

    这不过是第一步,农奴毕竟不是自由民,主家可以随意扣上帽子。

    但是姜韶可以借题发挥啊,等到抓到人家为了威慑农奴,当众打死了人,他一边制造舆论,一边派出私兵,以报仇的名义把人家动手的管事给打了,然后护送剩余的农奴去衙门告状。

    姜韶把这一套玩的贼溜,舆论加上律法,一下子干掉了三四个小世家,两个中等世家。大世家还未动手,因此相安无事。

    这些世家纷纷落马,田产自然充公,农奴们高兴的欢歌笑语,剩余的世家也开始自危起来。

    姜韶一步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任相也无可奈何,他看着王座上成熟稳重的姜韶眯了眯眼,这几年以为这位王上和先王一样不管事,只要高卧便是,现在看来还是他想错了。

    幼虎也有长成的一日。

    任相并不心疼那些田亩,任家也不靠那田亩度日,他不能容忍的是姜韶脱离他的掌控,别看姜韶这十年经营,算起来也不过和世家势均力敌罢了,世家掌握的资源仔细算一算还要高过姜韶。

    别的不说,就当初谢家那些残余资本,假如谢家不放手,姜韶就摸不到,最后还是会被任家为首的豪门世族瓜分殆尽。

    任相下朝后去看自己的女儿,言语里不喜她这几年毫无所出,任贵妃委屈的不行,“又不是我不愿生,王后不也没生么”

    任相道“你二叔家的阿玥去年及笄了,宫里也久不见新颜色,我让她进来,你们姐妹互相扶持,她要是能生下一儿半女,你也有靠。说来也是你心窄,王后已无家族依靠,你何必同她一般见识,那些小妃嫔如果有孕,好好生下来,是男孩你就抱在身边养,不也是依靠,你下手下的痛快,如今自己又生不了,耽误王上子嗣的罪名你可担得起”

    任相离开后,贵妃伏在榻上痛哭不止,身边的宫女劝都不敢劝。

    任相确实开始想要废号重来,既然姜韶初露峥嵘,他也便开始两手准备。

    一时一地的得失有什么关系,他只要最后的胜利就行。

    于是乔欢很快就听闻姜韶后宫又进了几个千娇百媚的女孩儿,其中突出的是任家小姐,据说美丽不可方物,姜韶第一眼都看呆了。

    乔欢见着姜韶就笑道“你的魂可从人家美女身上回来了”

    姜韶嗤笑一声,“他们当我三岁傻子呢,见着女人就走不动道。”

    如果说姜韶刚登基立后妃的时候乔欢的胡言乱语有些危言耸听,如今那就是任相他们真实的想法。

    只要姜韶留下子嗣,他就可以退位。权利争夺一贯血腥。

    任相不可能直接上去把姜韶给宰了,在这君臣父子的社会中,王的地位无可动摇,任相可以使计谋阴招,把姜韶彻底架空,或者等姜韶有了子嗣把姜韶软禁,扶持幼子上位,这些都可以,就是明着反叛他不能做。

    真这么傻,面临的也是众叛亲离,还要被世人唾骂,这份胜利的果实不一定落在任家,其他世家也会出头争抢,那时候其他世家争抢的名头比任家都要有理,任家是乱臣贼子,旁人就是替道了,任家其他人也不见得同意任相这么干。

    而且姜韶也狠绝,上位这十年,看似他什么都没干,却把宗室砍削的七七八八,当初有好几个宗室公子竞选越王继承人,过后不都失败了么,现在这几位公子早就不像样了。

    有两个当初蹦跶的最欢的,一个三四年前死了,听说是醉死的,一个如今胖的不像样,进出都要三四个力大无穷的汉子搀扶,听说每顿不吃一只整鸡,两只肥的流油的肘子就不撤饭桌。

    剩下的不是日渐平庸,就是这个那个德行有亏,而且这些宗室几乎都没嫡子诞生,偶尔生下个把庶子,给人的形象也是粗鄙不堪。

    宗室如此没落,大臣们是不管的,当初老越王无子嗣,人家只能打宗室的主意,现在姜韶正年富力强,虽然目前也没子嗣,可世家都知道送入宫的女儿们在后宫干了些什么。

    此时拿无嗣说姜韶,这把火弄不好烧到自家身上,且在等几年再说吧。

    现在的宗室已经是一滩烂泥,任相就是想从宗室挑选继承人,他也下不去手,这都没选择对象了,所以只能期盼姜韶早些留下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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