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渺顿时一惊了“不必了这么贵重”
\哎你可别推脱,你我今日有缘一会,我心中珍重才要以金玉俗物相赠,你若是推辞,想必就是看不起我的身份,也不愿意和我交往了\
藤颇塔吉眼波一转,柳眉一拧,佯装嗔怒,果然把辛渺哄得连忙摆手,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珠坠乱甩“我没有我不是”
“既然如此”藤颇塔吉将那个分量颇重的黑漆盒子塞到她怀里,笑得志得意满“你就好好收下吧我实在是见不得一个好好的美人顶着一头草窝。”
辛渺又脸红了,捧着匣子不知所措“也不至于是草窝吧”
\那是不至于,在别人脑袋上是草窝,在你脑袋上也是个金窝银窝啦\藤颇塔吉顿时大笑起来,这下子连她的徒弟们都噗嗤噗嗤的偷偷捂嘴笑出了声。
这时,帐外袅袅婷婷的走进来一个人,原来是柳玉曼,她笑眯眯的抬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怪道前面大家都纳闷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呢,原来是被我妹妹给留住了。”
辛渺才如梦初醒的说“我都忘了,柳老板和他们谈完了”
柳玉曼先走上前来“可不是么。”
她忽然上下打量了辛渺两眼,啧啧称奇道“哎哟我妹妹这手艺,能比得上外头梳头娘子了,姑娘只是略一打扮,就把我们坊里姐妹都比下去了,这还得了,瞧瞧这样貌身段儿,竟连坊中头牌都及不上呢”
她笑语嫣然,说出的话却带刺儿,藤颇塔吉当即脸色一变,看了柳玉曼一眼。
她也不知道柳玉曼怎么会这么跟人说话,没有一个良家女子会接受这种羞辱,明捧暗贬的和风尘女人做对比,已经是极大的冒犯,哪怕江湖儿女再不拘小节,但也是个女人,心里对她们这种身份,恐怕也只有敬而远之的。
但藤颇塔吉也看出辛渺是武林中人,见识得多,自然不会计较,因此相处了一会儿,更觉得对方不拘于礼教,只是真诚相交,不暗含轻贱之心,殊为难得。
柳玉曼不是什么笨嘴拙舌的人,她只能是故意要激怒辛渺,才说这种话。
藤颇塔吉又急又气,
直道真心难得,辛渺恐怕要拂袖而去了。
没想到,辛渺好像并没有听出来,但脸上没什么笑容,似乎也不太喜欢柳玉曼,但言语依然平淡温和“过奖了,柳老板恭维,我的朋友们在等我吧,耽搁太久了,我先回去了。”
柳玉曼脸上一梗,好像也是没见过这种直肠子的人,九转心思一下子被照面儿拍了回来,直接愣住了。
什么过奖什么恭维
藤颇塔吉险些笑出声,但辛渺已经看向了她,于是连忙正色“唉,你回吧,咱们”
她忽然一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辛渺偷偷的将匣子放到膝下地毯上,同时,她一下子抬起头来“以后我要是下山就还来找你,你要是要找我,我就住在娥镜山山顶上,路有点远,但你要是愿意,可以来做客。”
藤颇塔吉心头一烫,好像一块大石落地,也微笑起来“怎么不愿意,等着,我过几天就来”
她眼睛往下一看,将辛渺抓了个现行“诶我说送你了就送你了你可要好好拿走。”
又把匣子一下子塞到辛渺手上,蛮不讲理似的对她挑挑眉“头上的也带好,都是我送你的”
辛渺简直语塞,只好站起来“那我走了。”
藤颇塔吉盘腿坐在毯子上,对她展颜一笑,蜜一样的双眸注视着她“走吧,我可不送了。”
柳玉曼这时忽然转了脸色对辛渺挤出一个笑容“姑娘先走,我和我妹妹说句话。”
她也紧紧盯着辛渺,好像生怕她不走一样,辛渺回了藤颇塔吉一个笑容,也就转身出去了。
直到走出帐子,身后也没有声音,柳玉曼应该是在等她走出去。
掀开帐子出来,辛渺也懒得偷听,沿着原路往回走。
不过想想,刚才柳玉曼那话里有话,实在叫人迷惑。辛渺又不傻,光听那话音都知道不是好话,但她也的确没听懂柳玉曼意有所指指到了哪儿去。
这也不能怪她,辛渺只会觉得这些风尘女子可怜,而不认为她们下贱,更不觉得被柳玉曼拿来比较是一种羞辱,柳玉曼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一拳头打到棉花上。
快走到大厅,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发带遗落在了藤颇塔吉的帐子里,赶快回身去拿。
折过一条小径,面前掩着花草和葡萄架子,她先看见枝叶影影憧憧间两个身影从帐子里走出来。
“我早让你把剩下的都扔了你怎么还留着,还在那个女人面前拿出来,你知道她是和谁来的和展昭一道儿来的”柳玉曼的声音中充满一种焦躁,声音几乎有点尖利。
藤颇塔吉则带着一种烦闷和不耐说“管他什么展昭不展昭,我不认识辛渺姑娘人十分有趣,现在是我的朋友,姐姐不管怎么样,也不该那样说话,是故意要挑事了早知今日,你就不该对那男人予求予取,这会儿也没这些波折了,呵。”
她冷笑连连,将手交叉抱在胸前,被她一讥讽,柳玉曼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提他干什么,我不想跟你提他,哼,妹妹也不是个屁事不懂的雏儿了,怎么还真以为那种天之骄女能看得上咱们你把她当朋友,她可未必,怎么会和你真心交往。不过我看,这种跟着一堆男人跑到舞坊来的女人,也没什么名节贞操可言,装什么高贵哼,和咱们也就是半斤八两,说不定比咱们还脏,什么女侠,我呸”
藤颇塔吉忽然大笑起来“那不是正合我意男人到妓院嫖女人,女人就不行还不知道是谁嫖了谁呢老娘就爱睡男人,姐姐也不是不知道,若辛渺姑娘和我志同道合,我更高兴更要高看她一眼她要是满嘴名节贞操,我还看不上她呢”
这话真的有点冲击,辛渺顿时睁大了眼睛。
柳玉曼气急“你就气我吧我知道你看不上鳌山,又怨我太听他的话”她哽咽了一下,声音变得哀切起来“塔吉,我心里拿你当亲妹妹,咱们在这喜春坊相依为命十几年,我不信你会眼睁睁送我去死”
“谁要送你去死是谁让你干这种掉脑袋的事你心里不知道你怎么糊涂了呢”藤颇塔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柳玉曼接着哀求她“好妹妹,我知道,可是你放心,我都明白,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他干这种粗活,他下次要是还让我掺和这些事,我就和他断了。”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柳老板,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痴顽的一面,简直就像是某些悲剧故事的序章,听得辛渺心里很复杂。
看来,他们要查的事,果然和柳玉曼有关系,只是辛渺并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鳌山是谁,不过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柳玉曼的男人,估计就是幕后主使了。
只听见藤颇塔吉长叹了一口气,听上去不再像是之前跳舞时那样精神高昂,有些无精打采“行了,也不必说这些,我把这个扔了就是。”
只听咕咚一声,她甩出去一样物件儿,落到远处的一个大水缸里。
“好,我先去了。”柳玉曼揩掉眼泪,提起裙子,匆匆忙忙从另一条路走了,她估计是要去用妆粉掩饰一下自己的脸。
藤颇塔吉看她走了,又是一声长叹,也走了。
辛渺快步走到那个大水缸旁边,缸中水面尚未平息,荡漾着圈圈涟漪,几尾金鱼儿被突然砸进缸里的瓷瓶吓了一跳,正在水中乱窜。
水缸底,那个白瓷瓶正躺在青苔中,瓶口敞开,里面的药粉从中泄露出来,在水中染出丝丝缕缕红雾。
辛渺立刻挽起袖子,将瓷瓶捞起来,赶快把水倒出,里面的红色粉末大半沁了水,但瓶口小,底部还是干的。
她认识这个瓶子,就是刚刚藤颇塔吉在酒里撒的红色调味粉。
难道是柳玉曼在酒里撒了下毒,让那几个少侠在场上暂时的武功全失手足发软
可是如果是这样,藤颇塔吉怎么会往自己的酒里下
短暂的疑虑一闪而过,辛渺暂时放下好奇,将瓶子揣好了,到帐子里将自己落在地毯上的发带拿起。
这也是她亲手做的,掉了怪可惜。
辛渺拿完东西,就赶快往大厅赶去。
柳玉曼还没回来,但云媚在桌子边伺候,几个人都还坐在那张桌子边等着她。
辛渺本来一肚子话要说,但看见云媚,就咽了回去。
云媚正站在顾惜朝身边,忽然抬眼看见了辛渺,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一发愣,大家也都转过头来,也都被她突然之间换的新造型惊住了。
除了花满楼,几双眼睛盯着她,辛渺立刻顿住了脚步“怎、怎么了”
顾惜朝目光闪了闪,转开时,正好看见展昭十分难得的怔楞模样,不由得也暗笑,原来展昭也会盯着姑娘看傻眼,真是少见。
不过,她骤然这么改头换面,的确大不相同,堆云般的素雅缳髻倒是和她相得益彰,簪上发丝的簪钗做了恰如其分的点缀,增添了她的光彩,但也无法掩映她姣美标致的如花容颜,仅仅是芙蓉美人面和精巧珠宝的交相辉映,已经有了几分煌煌艳彩。
“我险些没把你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仙女下凡了。”陆小凤才是反应快嘴又甜,新奇不已,站起来绕着她走两圈。
他的反应不得不叫辛渺脸红,颊上顿时升起两片淡淡的粉晕,躲开他的打量,羞赧的转过了身去“你好烦啊。”
她抿着嘴嘀咕,陆小凤一下子凑到她面前去“往日你可是披头散发,我都看惯了,怎么这会儿倒规规整整的梳了个头出来谁给你梳的”
辛渺用力推开他,带着点儿羞愤,坐回桌边“我平日也没有披头散发吧”
原来平时他们就默认她喜欢披头散发了啊
她坐下之后,花满楼微微一转头,就嗅见了一点淡淡的冰麝头油香味,知道她一定是梳妆一新,或许十分漂亮,陆小凤才会如此惊叹,只可惜他不能看见。
不过,他觉得辛渺就算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每日精心梳妆打扮,也照样会很漂亮,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闻见过香料脂粉气息,辛渺身上只有一种自然的芬芳幽香,比兰麝之香更好闻。
将手里的匣子放到桌上,顾惜朝的目光就落到匣子上,黑漆描红的妆奁匣子,女儿家常用,她的手轻轻按在上面的红描工笔的牡丹花瓣上,雪白细长的手指和光亮的黑漆面相映,更显得黑白分明。
辛渺抬起手来,用力握了握发烫的脸颊“我刚刚遇见柳老板的妹妹,叫藤颇塔吉,舞跳得简直是太好了,后来我们交谈了几句,她还请我喝酒了。”
云媚一直呆呆的看着她,直到她提起藤颇塔吉“干娘她还给你梳头”她看着那个妆奁匣子,已经认出了所为何物,不由得又惊叹又惊讶,藤颇塔吉身家颇丰,这匣子里的赤金花丝头面也是她的爱物了,竟然见了辛渺第一面就送了她。
云媚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又是艳羡,又是微酸,目光在辛渺的脸蛋和头上的簪钗以及匣子上来回打转。
藤颇塔吉对她亦师亦母,好当然是好,但严师出高徒,对于舞技一道,藤颇塔吉又严厉挑剔至极,云媚吃了许多苦头,自然也畏惧她。
藤颇塔吉居然会对个陌生的女子如此一见如故,才见了一面,居然投契到如此地步,简直就像结交多年的闺中密友似的,连自己喜欢的珠宝首饰都送人了。
可是,辛渺也确实生的美丽,藤颇塔吉确实青睐容貌美丽的男女,挑选徒弟容貌身条是第一位,若是要找情郎相好,财力也在其次,长相体格才是藤颇塔吉最挑剔的。
“藤颇塔吉她可是喜春坊的台柱子,当年一舞名动江南的头牌舞姬,能一观她的舞姿可是殊为难得,辛渺姑娘真是好运气。”顾惜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和藤颇塔吉的舞技一样出名的是她的狂放和野性难训,她还有个在花场中叫人津津乐道的野号,叫做赛公主,这个公主不是说她和公主一样尊贵,而是说她和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养男宠的荒淫公主有的一比,馆陶公主,太平公主,山阴公主,都是热衷于养面首和男宠。
她找的男人不拘身家地位,甚至连长得清俊的穷书生也不挑剔,只要被她看上了,自然能一亲芳泽。
不过,这些男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女人的玩物,自己是被嫖了。因为藤颇塔吉颇有些薄情浪子的意思,一夜蜜里调油过后说撒手也就撒手了。要是碰见个合心意的新欢,不管是情意正浓还是兴致刚起,她一准儿调转方向,毫不犹豫抛弃旧爱。
渣得一匹。
如此脾性的女子,居然能和辛渺这种含蓄温柔的性格投契合拍
顾惜朝不由得对辛渺刮目相看。
其余不论,她这种人能去和一个舞姬交往,已经很令他诧异。
辛渺这个人,实在不能不让他感到好奇。
这时,柳玉曼也姗姗来迟,苦笑着告饶“实在对不住,奴家在院子里掉了个耳环,翻找一会儿,竟然叫各位等了这么久。”
辛渺看了她一眼,抿着嘴握住了荷包里的小瓷瓶。
一会儿得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展昭。
柳玉曼虽然是被别人教唆从犯,但法不容情,正如同藤颇塔吉说的,她好好当她的老板娘,不被相好拖着去干这些事,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实在叫人叹息。
“该问的都问完了,我们也该走了,多谢柳老板。”展昭已站起身来,向她告辞。
柳玉曼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情真意切起来“哎哟,奴家招待不周,没能帮上忙,请大人海涵。”
她说完,就从腰上解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娇滴滴的伸出手展昭朝他挨过来。
没想到她才走出一两步,展昭已经铁面无私的退开“不必,告辞。”
他那张俊朗无双又正气凛然的脸庞着实让柳玉曼噎住了,笑容顿时一僵。
几人都起身离座,云媚依依不舍的看着顾惜朝,咬着嘴唇“云媚恭送顾大人”
顾惜朝因此回眸,微卷的额发垂下,落在他眉眼前,鼻梁笔挺,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温润的弧度,若有如无的颔首,倒仿佛是双目生情,温柔有意。
云媚看得呆了一下,含羞低下眼。
辛渺正好将他那神情收入眼中,顿时为之一愣,有些诧异,但她一看云媚的表情,就不仅仅只是诧异了。
她迅速转过视线来,和顾惜朝四目相对。
“”
顾惜朝只见辛渺神情复杂至极,两个眼睛瞪得溜儿圆,又惊恐,又嫌弃,还带着几分难以理解。
顾惜朝不愧是你
他表情未变,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眉梢一挑,仍旧笑着。
辛渺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仿佛是把他瞪了一下,然后又慌慌张张的躲开了他的视线,同时脚步顿时加快了,三两下跑到前面展昭身边去了。
顾惜朝先是一愣,但随即,嘴角高扬的弧度却渐渐的加大了,像是有种难以抑制的愉快让他忍不住的想要笑。
走出喜春坊大门,仍然是上了马车,辛渺差点踩到裙角,顾惜朝就故意上前扶了她一把“辛渺姑娘小心。”
她好像不敢回头看他似的,抱着匣子嗖的一下拉着裙角钻进了马车车厢里。
门房殷勤的给他们照样牵来马和马车,还在旁边看他们上车上马,因此辛渺也没急着说,直到马车动起来,驶出了二三十米远,辛渺才从荷包里拿出了那个小瓷瓶。
她故意忽略了顾惜朝,掀开轿帘,对着几步外的展昭招手“展护卫”
展昭转头,看见她的脸从帘后露出大半,神秘兮兮的喊自己,也就策马靠近马车边“何事”
辛渺举起小瓷瓶“我刚才在院子里,找到了点东西,可能有点用。”
她想了想“柳玉曼身后还有一个男人,指使她干的事,这个粉末可能是关键证据。”
她这话一说,前面的陆小凤顿时转过头来,也急忙调转马头到了马车边。
“你还真是兵行奇招,居然自己跑去找这个”
展昭也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完全意料之外。
“辛渺姑娘真是有勇有谋,竟然有如此急智,真是将我们都给比下去了,惭愧惭愧。”顾惜朝眼神又在她脸上打转,仿佛十分赞叹似的。
辛渺解释道“唉,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柳玉曼是被一个叫鳌山的男人指使去做的,藤颇塔吉知道内情,很不赞同。这个是藤颇塔吉的,但是她酒也往里加,好像是用来调味的,然后柳玉曼还特地嘱咐她让她扔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毒药呢,这究竟是什么”
展昭接过小瓶子,放在鼻子下一嗅,也有些困惑“西域有些小国风俗与我们不同,喝酒加些调味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个”
他闻到的是一股有些辛辣的又香又呛的味道,但柳玉曼急着要销毁的,自然是关键证物了,虽说展昭也暂时不知如何起效的,但也猜测了个七七八八“或许此物要和别的什么药混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效用从调酒料变作叫人武功暂失的毒药,其中一定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步骤了。”
顾惜朝想了想,伸手问展昭要“我闻一闻。”
展昭将瓷瓶递给他,顾惜朝仔细嗅了嗅,忽然抬起头来“这味道”
他似乎闻出些什么,却转而问道“柳玉曼是否是北方人士”
陆小凤长眉一挑“是吧,她是有些北方口音,而且,她右边耳朵扎了三个眼儿,关外好像是有这种习俗。”
顾惜朝忽而一笑“陆大侠眼力真不错啊。”
只见了一面,连人家扎了几个耳朵眼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这粉末是北疆上一个叫挞旋儿的小城特有的一种花磨成粉做的,本地人叫睁眼睡,学名大眠花。北疆上穷山恶水,这种花能吃,不过有些毒性,要用明矾洗掉毒性才能食用,吃了之后人会昏昏沉沉的,做些奇奇怪怪的梦,甚至出现幻觉,使人亢奋”
辛渺听得一惊,这不就是致幻剂
而且明矾本身也有毒,以毒攻毒,恐怕当地人寿命会很短吧
顾惜朝哂笑道“不过此物少量食用,也能让人平静,病人喝了,大夫给他处理伤口乃至截去肢体也不会痛。”
没想到这个还能当麻醉使,辛渺听得皱起眉来,藤颇塔吉用这个调味,岂不是会成瘾么
花满楼鼻翼微微翕动,他与顾惜朝同坐一个马车内,不需要凑近,他敏锐的嗅觉已经闻见了瓷瓶内的味道“这大眠花,我也听说过,我曾在一本残卷孤本中看过,此花佐以麸曲酿制的酒水,会暂时散去武功,但药效迟缓,最少也要五六个时辰才会发作,喝得越多,效果越强。”
至此,这案子基本算是破了,连物证都到手了。
这案子不算离奇曲折,不过倒也挺长见识的,听得陆小凤津津有味“看来,柳老板又是一个被男人耽误了的痴情女子,这个叫鳌山的男子,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哄得柳老板为他干这种引火烧身的事。”
展昭叹了口气,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不由得看了顾惜朝一眼。
张鳌山,也就是那个一直刁难顾惜朝的王府教头,没想到,他为了给顾惜朝使绊子,不惜里外联合起来,还要故意把事情闹大,伤了王府面子,这下子,就算顾惜朝不计较,他也没什么好下场了。
不过他嫉贤妒能,心胸狭窄,落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惜朝果然冷笑了一声“实不相瞒,此事看来是因我而起了。”
几个人都看向他“怎么说”
“张鳌山此人,其实是王府中阙金卫的一位教头,自我进府,与我一直不睦,此事前他还威胁过我,紧接着就出了这档子事,我不曾与他计较,但他却步步紧逼,竟然连英才会都要伸手进来,非要置惜朝于死地不可,真叫人齿冷。”
他语气淡漠,听不出来什么齿冷,但众人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肃杀之意。
辛渺心里毛毛的,又听他骤然笑了“承蒙府上看重,哪怕是为了二公子,我也不得不将他正法了。”
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陆小凤反而一笑“哈哈,此人有些手段,为了害你使出这么多曲折手段,连自己的相好都卷进来了,好大的手笔,不过费了这么许多心力,恐怕也没这么简单,那几位少侠的对手恐怕也十分可疑,我想张鳌山或许是收了他们大笔银子,不然也不会单单挑中这几个。”
他一语中的,顾惜朝笑着说“不错,张鳌山此举既能敛财,又能将我拉下马,实乃一石二鸟之利,这才符合此人秉性。”
他抬手对几人作揖“今日在下蒙冤能重拾清白,真要重谢几位鼎力相助,感激涕零难表我心。”
陆小凤已一摆手“此话言重,我今日也只算是看了一场好戏,实在没帮上什么忙。”
展昭叹息一声“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顾惜朝忽然抬眼,深深看了辛渺一眼,微微一笑“辛渺姑娘才是帮了我大忙,再如何谢都不为过。”
辛渺脊背不由得一下子打直了,眼神一飘“运气好,运气好”
\也要多谢花公子,博闻强识,在下实在佩服。\
花满楼只是颔首,笑意温煦,并不推拒回答。
顾惜朝又看向辛渺“辛渺姑娘特地来请展兄,我的琐事倒是把大家都耽搁了,实乃内疚,展兄也该松快一下了,不如就随各位去,剩下的事,我一个人也能办,就不烦扰各位享乐了,如何”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大家都四散去玩儿,就他一个人又是被陷害又是被算计,然后还要一个人坚强的去料理诸事,继续给王府办事。
怪可怜的。
辛渺赶紧点头,无情的说“嗯,那你加油。”
加油。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里几乎要冒出两个问号。
这女的真行。
还真是一点也不客套啊,连句推辞的客气话都没有,更不要说顺势邀请一句顾惜朝。
花满楼默默的低下头来,嘴角上扬,马车外的陆小凤微不可闻的噗嗤一声,简直要笑出声了。
展昭也是为之一愣,迟疑着说“这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府衙再审”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善解人意起来“不必了,这点事,也不必劳动你了,我会再审一遍那几人,左右花不了多少时间,呵”
你们都去玩儿吧,不用管我死活。
快乐都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辛渺用一种感叹的神情看着顾惜朝“忙点儿好,说明上头重视你,真是未来可期。”
啊,以前公司的话术也是这样的,努力拼搏上进,老板才能买的起豪宅嘛。
谁没经历过呢。
辛渺对顾惜朝露出了鼓励的微笑。
顾惜朝虽然是反派,但是事业心超强,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现在有人慧眼识珠,岂不是老天开眼了,这样的话他应该也不至于被打压得黑化,连云寨逃过一劫,武林未来的一场腥风血雨消弭于无形之中,江湖和谐大环境有望啊
大好事
“过奖,过奖。”
一路又回了府衙,顾惜朝客气道“登山路远,不如就将这马车架去。”
辛渺摆手“不必了,我们走着上去,也很快。”
几个人连马都还了,拉着展昭非常干脆的走了。
顾惜朝注视着四人离开,展昭还有点良心,回头看他几眼,辛渺就别说了,没和自己坐一辆马车上,整个人都轻松了似的,脚步轻盈,整个人的背影都透着愉快。
顾惜朝则横眉冷眼的再次审了那单独被关押的少侠,一改之前温文尔雅的表象,刑讯毫不手软几乎吓得人胆寒,没两三下就招了。
原来,他没有被大眠花粉药倒,是因为回客栈的路上遇见几个清秀女侠,酒意和药性相加之下,亢奋混沌,居然上前调戏,那几个女侠都是峨眉派的弟子,当场拔剑给他醒了酒,差点被刺死,吓得他倾尽自己一身功夫,死命逃了,逃跑过程中用了内力,药力也被逼出挥发得差不多了,第二天才安然无恙。
所以大眠花粉也不是不可解,只要喝了酒之后立刻用内力逼出,自然也相安无事。不过,普通人乘兴饮酒,又是特地夜入花街酒巷,喝了之后不是拉个姑娘一夜就是酣困昏沉,很容易中道,这估计也是张鳌山用这种办法给人下药的原因。
对这些人,顾惜朝十分不屑,查明之后,他按兵不动,也不前去拘捕张鳌山和贿赂他的选手,而是悠然的回了王府。
广燕王府秩序森严,下人们也都严守规矩,偌大一个后花园里,绝没有任何丫鬟小厮在里面逗留玩乐的,王府的几位主子最近也无心入园赏花,倒是辜负了许多春日风光。
顾惜朝在其中闲庭信步,志得意满,却忽然远远的望见了在湖上缓缓走过石桥的广燕王世子姜元淮。
姜元淮是老王爷早年元配妻子的长子,其实他还有个同胞妹妹,只是在上京时早早夭折了。
他的母亲和妹妹都死在上京,而他自己则有一条腿微微有些跛了,因此,世子爷性情格外稳重深沉些,几乎是有些阴沉了,从不快步行走,因为他略一走快些,就会无法掩饰自己的跛足,有损威严。
与他两个正当少年的异母弟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姜子靥和姜此玉有多么跳脱怪诞,姜元淮就有多么老成持重,老王爷如今万事不管,在外人眼中又是格外偏疼小儿子小女儿,因此,更显得世子处境不佳。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低调沉稳,作风颇佳,治下严谨同时也深得民心,更叫人可怜他被两个生母只是异族舞女的弟妹夺走了父亲的关注。
谁都知道世子的弟弟妹妹是两个行事嚣张的纨绔子弟,可恨老王爷心都偏到咯吱窝下面了,世子爷吃力不讨好,还屡屡被斥责,叫人不平。
顾惜朝却不这么觉得。
他脸上露出谦和而文雅的笑容,缓步朝桥上走去。
两个血统异域的双生子,再如何声势烜赫又如何世子之位如何能易主,就算老王爷犯糊涂,天家血脉皇室规矩也绝不可能允许改弦易辙,做出如此丑事。
老王爷病体沉疴,终究没有几年可活,到时候,世子继位,隐忍多年一朝翻身,还能让这两个异母的弟妹蹦跶吗
顾惜朝难道就为了向没有前途的二公子白效力几年,才殚精竭虑爬到现在这个地位么
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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