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霍连山从病床上醒来。
他常年起早锻炼,不管昨天几点睡,早上六点就会自动睁眼,他的眉眼里还带着几分惺忪,身体却已经微微前倾准备起床。
但他才一动,就发觉自己的手边还压着些重量。
霍连山蹙眉偏过眼,正看见楚青雀一张小脸蛋歪在床边,趴在床上睡的正香。
他睡着的时候,脸蛋微微鼓起来,有点圆,鼓到一定程度,霍连山看的手痒,轻轻地戳了一下,粉嫩的小嘴巴就“波波波”的往外吐气。
楚青雀昨晚上做了一晚的噩梦,提心吊胆的,根本没睡好,反倒是凌晨时候下定决心后,他才豁然轻松,歪到床上直接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
霍连山一戳压根没吵醒他,他轻微的呼吸喷洒到霍连山的手指头上,有点痒。
楚青雀什么时候爬过来的?明明昨晚上还是睡在隔壁床上。
兴许是因为姿势问题,楚青雀睡得并不太舒服,偶尔会动一动腿,霍连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俯下身,伸手去提楚青雀的腰,拎着腰把楚青雀拽上了床。
楚青雀还在睡梦里,在床上换了个姿势,正对着霍连山,不动了。
霍连山眼尾一扫,正看见楚青雀的腰。
楚青雀的睡衣上衣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细嫩的腰,他皮肤白到发光,阳光一闪,直直的勾着霍连山的眼。
霍连山艰难的别开视线,强迫自己把目光定在楚青雀的脸上。
他正看见楚青雀微张的唇,粉嫩的、亮晶晶的,闪着光。
霍连山狭长的丹凤眼微垂着,半响,抓起被角,盖在了楚青雀的身上,牢牢实实的将楚青雀的每一寸肌肤都盖上了,就露出来个小脸。
他的手才还悬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收回来,病房的门就“砰”的一下被推开,蒋洛手里提着早餐袋雄赳赳的冲了进来,一进门来就对上了他们山哥要杀人的眼神。
蒋洛定睛一看——不得了,楚青雀跟山哥睡到一张床上了!
这不合适吧!
太那个一点了!
楚青雀成年了没有鸭!
山哥你腿脚都没好,不能这么剧烈运动啊!
“想什么呢?”霍连山冷声道:“过来。”
蒋洛犹犹豫豫的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甩锅:“是温离让我来给你们送早餐。”
才不是他大早上来打扰山哥美梦呢。
霍连山冲床头柜点了点下巴,又问:“去看过我爷爷了吗?”
“温离去看了。”蒋洛把早餐放到床头柜上,见楚青雀睡得正香,就压低了声音回:“对了山哥,我听他们说,你受伤了,比赛要换人呢。”
霍连山瞥了一眼自己的脚,丹凤眼一挑,带着几分讥讽似得说:“不会换掉我的。”
蒋洛一愣:“真的吗?可是...可是你脚都伤了,还怎么参加比赛跳舞啊。”
霍连山摇了摇头,没跟蒋洛解释,蒋洛脑子转不动,不像是温离,两句话就懂了,跟蒋洛说这些他都嫌费劲。
“回去好好训练,什么都不用管,我有事儿会给你打电话的。”霍连山转而说。
蒋洛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听话,霍连山说什么他都奉为金玉良言,霍连山一开口,他立马转身就走。
蒋洛出门的时候又忘记楚青雀在睡觉了,“砰”的一下关上了病房的门,听的霍连山直蹙眉,果然,这一声下来后,缩在床上的楚青雀在被子里拱了两下,悠悠转醒。
楚青雀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脚踝一抻,浑身的骨头都跟着发出舒服的轻响声,他在床上裹着被子滚了两圈,结果才一歪身子,身下就是一空——啊啊啊他要掉下去啦!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牢牢地箍在了他的腰上,直接把楚青雀整个人拖住,然后往上拖。
楚青雀惊慌的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白色的瓷砖在他面前几公分的距离,并且越来越远,到了足够高的高度,腰上的手臂一用力,楚青雀就翻到了床上,和手臂的主人来了个面对面。
楚青雀上一秒还沉浸在要滚到地上的惊慌中,这一秒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
兴许是离太近、五官放大的缘故,楚青雀反倒有点不认识霍连山了。
他记得霍连山有一双上挑多情的丹凤眼,眼尾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显得有一点邪气,因为个头太高,看人的时候多数都是垂着眼尾看的,慵懒又轻佻,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冷淡,但离得近了,他一眼望过去就能直接望到霍连山的眼底,那双眼看着他的时候,清澈的像是——
楚青雀眨了眨眼。
像是什么呢?
肩上一重,楚青雀被推得让开些身,刚才还躺着的霍连山突然坐起身来,起身下床,一边起一边说:“我去洗漱。”
楚青雀愣了一下,高声喊:“你的脚!”
霍连山已经落地了。
他左脚踝上还绑着看起来很吓人的绷带,但行动间十分自如,被楚青雀喊了一声后,他顿了一下,随即晃了晃左脚:“没事,我昨晚伤得不重...已经好了。”
霍连山摔过的跟头比吃过的饭还要多,道具损坏、掉下来的瞬间他就知道该怎么落地才能保护自己,但是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他顺势擦伤了脚踝,流了点血,坑了对方一把。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弄坏了他的道具,但他知道刘姐能查出来。
在公司里待了许久的老牌经纪人,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这两天以来,刘姐对他的态度十分和善,并且早就透露过要送他去参加比赛的事儿,他比所有人都提前知道自己有内定名额,霍连山能感觉到,虽然刘姐对他许诺的资源是源于楚青雀的缘故,但是,她是真心地在拉拢。
刘姐把他当成讨好楚青雀的跳板。
在这种情况下,谁对背地里对付霍连山,谁就要承受刘姐的怒火。
因为他也不是真的受伤严重,只是在医院做做戏,过两天就回去了,照样能参加比赛,所以也没闹太难看,全凭刘姐处理了。
但温离和蒋洛不知道,事发突然,霍连山又是个演戏演全套、亲爹来了都不收手的主儿,所以谁都没有说,温离胆小,怕他残了,蒋洛没脑子,遇事就慌,他们俩办事全凭本能,否则蒋洛也不会哭成那样,温离也不会给楚青雀打电话求救。
一念之间脑海里闪过了几个念头,霍连山薄唇一抿,将这些想法都压到了心底下,随意回了一句“我去洗脸,你先吃早餐”,然后就走了。
他不想和楚青雀说这些。
他每一次想到这些,都会想到他和楚青雀之间的差距,每一次他需要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去打压别人、或者是被别人打压的时候,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楚青雀被人人尊着喊“小少爷”的模样。
说不出是什么心理,像是有一点微妙的难堪,混着一些斑驳的自我厌恶,以至于他明知道这场“暗仗”他打赢了,但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霍连山出去把自己洗漱了一下,又去医院后面的一条小巷服装店里买了两件合体的衣服和鞋,路上又整理了一下心情,来回一共花了半个多小时。
他回到病房里的时候,正看见刘姐把一束花放在床头,笑着和楚青雀说话。
霍连山脚步一顿。
刘姐是个很强势的女人,但女人一般都有两副面孔,对学员冷漠严肃,对少爷温柔关怀,此时,刘姐正用手擦眼泪,一副心疼到不行的模样:“我一听连山摔了,赶忙就来了,哎呀,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大晚上训练,也不知道休息。”
楚青雀才睡醒,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赤着脚坐在床板上,他两只脚踝悬在床上来回的晃,似乎找不到插话的时候,就一直点头听着。
细碎的阳光打在他的后背上,从他的发间跳跃出来,他浑然不知,只是倦怠的晃动着脚踝,白色的脚趾像是欲神的武器,勾着霍连山的眼。
霍连山站在门外看着刘姐半邀功似得说起那些事儿、楚青雀混混沌沌有点没听懂似得思考着的时候,恍惚间明白了他这段时间一直抵触的微妙情绪到底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他逐渐膨胀的野心和午夜蠢蠢欲动的欲望,也来自于他卑贱的骨骼和泥泞的灵魂。
所求之物近在咫尺,他却怎么都够不到,别人轻而易举能递过来的手,他抓过去却隔着千山万海,他只能靠一幅皮像,凄惨的经历,比常人超过一丝的优越来吸引。
像是一个着急留客的舞女,拼了命的跳舞,跳到最后漏洞百出。
这种感觉让他日夜不安,昨夜的经历虽然使楚青雀短暂回头,让霍连山见到了另一种留下楚青雀的方式,但是,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这样,被怜悯、施舍,连一个理由都不知道就被甩下,无法反抗的自己。
霍连山的呼吸骤然粗重。
与其...与其要等着别人来回头可怜他,不如他自己掌控,像是叼住小猫脖颈一样,叼住他想要的一切。
他从不侍奉少爷,他想做的,是把少爷拉下来,摁在他的床上,在他的怀里匍匐,抽泣,被他的宠爱所失魂,被他的身体所支配。
如果让楚青雀知道此时霍连山在想什么,他除了惊慌害怕抓紧裤腰带之外,大概还会想,这才会是让楚父满意的孩子,换句话说,这才是楚家的人。
楚青雀也是在若干年后才明白的,霍连山从来都不需要他的拯救,命运把霍连山压在了最下面,他也会一步一步爬起来。
哪怕霍连山错失了站在金字塔尖的机会,哪怕霍连山没有优越资源,但他的身体里流着掠夺的血,刻着楚家人豺狼般的基因,不管他身处于何处,都无法改变他的猎食本能。
他想要的,会用利爪捕获,他珍藏的,会温柔的含进唇舌。
在五月初夏的清晨里,霍连山终于向他的鸟儿露出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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