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雀的质问声落下来,刘姐被问的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霍连山。
霍连山还是原来平静的模样,目光平和的和刘姐触上视线,随即偏过脸,看向那四个人。
刘姐也跟着看向那四个人,瞬间明悟过来了——肯定是这四个人自己找死!
刘姐勃然大怒。
她千辛万苦给这四个人兜着,没想到他们四个居然自己跳出来了,还直接跳到了楚青雀面前,不仅把事情搞败露了,还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她怎么就找了这么几个蠢货!
没脑子又不能忍,被欺负了只知道在这争勇耍狠,一个个有什么用!亏她之前还在楚青雀面前隐瞒、一直给他们机会!
刘姐脑袋里一时间有无数个念头闪过,她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定惹怒了楚青雀,她必须要摆出来一个态度来,可是她脸皮又没厚到能当着楚青雀的面儿扯谎,正是为难的时候,突然看见霍连山动了。
“青雀。”站在楚青雀后面的霍连山轻轻地搭住了他的肩膀,手指微微收力的捏了捏:“我们先出去,让刘姐自己处理好不好?”
但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乖巧温和的楚青雀一回过身来,“啪”的一下打掉了他的手,用比刚才更凶,更大的声音冲霍连山吼:“你也从没跟我说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巨大的吼声落下来,震得霍连山也有些发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楚青雀翻脸,连牙关都跟着狠狠地咬起来,霍连山几乎看到了他脸上的肉在颤。
楚青雀吼出来的时候是生气的、愤怒的,像是只暴怒的小狮子,逮谁都要咬下来一块肉,可是吼完了之后,他的眼睛突然集起了水雾,望着霍连山,竖起来的耳朵又缓缓地垂下去,耷拉在脑袋上,小嘴一撇,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在哭出来的前一秒,楚青雀突然手背一抹脸,瞪着眼睛指着那四个已经怔愣住的学员,跟刘姐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说:“把他们的合同都给我解约,赔款我来付!”
然后楚青雀转身就往门外走,像是个吵完架就要离家出走的小孩似得,把所有人都给晾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出舞蹈室的时候,楚青雀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脚底下“波波波”的喷着气,整个人都跟着螺旋升天。
霍连山之前为什么不肯和他说!
讨厌死了,这群人都讨厌死了!
楚青雀从练舞房里冲出来的时候,还撞上了找过来的蒋洛和温离。
他们俩大概是训练结束后来找霍连山一起去食堂吃饭的,结果进来的时候正撞上怒气冲冲的楚青雀。
“青雀?”蒋洛压根没看楚青雀脸色,一见到人立马拔高了嗓门,喜气洋洋的喊:“你来找山哥啊,晚上一起吃饭啊!我跟你讲食堂今天晚上做红烧肉,还有羊汤喝!”
蒋洛话音还飘在半空中,楚青雀已经擦着他的肩膀跑了。
“哎?青雀!”蒋洛才愣愣的回头,就看见他们山哥也从练舞房里出来了,步伐急促的追着楚青雀而去,蒋洛才刚起了一个“山”的音调,就被温离拉着胳膊压回去了。
“算了。”温离却拉着蒋洛往霍连山出来的舞蹈室前走,他站在舞蹈室门外往里面瞥了一眼,看见里面的人群后冷着眉眼扯了扯嘴角,才说:“走吧,今天咱们自己去吃。”
蒋洛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扯走了。
他被扯走前还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楚青雀转角冲下楼,蒋洛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霸道山哥和他的带球跑小娇妻。
啊这...这也太刺激了。
啥时候的事儿啊!
兄弟们还没随喜钱呢。
在蒋洛思维发散到他是穿伴娘服还是伴郎服的时候,楚青雀已经冲下了电梯了。
他心里头生气,谁都不想理,所以往死里戳电梯关门键,电梯关上门的前一秒,楚青雀看见了霍连山的影子。
霍连山明显是没赶上,他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电梯的门正好关上,楚青雀只来得及看见霍连山那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
那双眼里噙着他看不懂的深沉,墨色眼眸里隐隐间似乎还有几分被抛下的无措,隔着几寸距离,就那样怔怔的望着楚青雀。
叮咚一声响,电梯缓缓下行。
电梯里没有别人,只有楚青雀一个,安静的像是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楚青雀看着被关上的光洁的电梯门怔了几秒,突然间觉得难过的心口都疼。
他想要霍连山过得好,费尽心机的把霍连山弄到霜晨,就是因为他觉得在霜晨他才能给霍连山最好的,他心安理得的以为自己在补偿,以为自己安排的很好,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还是让霍连山遭受到了这些。
他因为霍连山不肯跟他说而生气,却忘记了霍连山...是不知道的。
没有人比楚青雀更清楚了,霍连山本就不该遭受这些,他该是天之骄子,该是万众瞩目,可是,霍连山自己是不知道的。
他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孤儿,以为自己出身贫寒,所以他退让,他隐忍,他习惯性的权衡利弊,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上一样。
楚青雀得知霍连山受委屈的时候,整个人炸的就像是一块烧红的热炭,但此刻却像是被冷水泼过一样,所有的火儿都熄灭了,冷水和尚有余温的热炭碰撞,冒出“兹兹”的呛烟,呛红了楚青雀的眼。
电梯往下走的时候,楚青雀靠在电梯壁里,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心里面说不出的难受,光洁的电梯壁上映着他失神的脸。
电梯光线清冷,照的他的脸也一片白,楚青雀心里面难受极了,但是却又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他只觉得自己又难过又生气,但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霍连山的错。
楚青雀到现在还意识不到,真正让他厌恶的,是签了契约又出尔反尔,造成了这一切的母亲,和没办法改变一切的自己。
恰好电梯“叮咚”一声响,电梯到了一楼,楚青雀失魂落魄的从电梯里出来,无意识的垂着头盯着脚下的地板,怔怔的跟着前一个人的步伐往外走。
彼时正是下班时间,踩着高跟鞋的白领摆弄着手机往门外走,门口保安的皮鞋“嘎吱”的碾在瓷砖上,楚青雀背着书包,夹在人群中,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放学后的学生,被淹没在人海,被裹挟于车流中,茫然又漫无目的的行走。
匆忙的人群中,穿着校服的楚青雀背着书包,用格格不入的慢脚步缓缓地行走在人群间,走到了路口的时候恰好是红灯跳转绿灯,所有人都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冲向马路对面,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静止不动,睁着一双澄澈的眼,冷风刮起了他细软的头发,他垂着眸,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B市的路灯亮的都早,晚上五点多就已经亮了,天上的太阳还挂在天边上,薄薄的映红了一片彩霞,月亮还没登场,路灯却早已亮了起来,将地面上照出了一层光圈,楚青雀孤寂的踩在那一圈光圈里,像是被镀了一层银光的小王子。
楚青雀站在路灯下发呆过了几分钟时间,他恍然间回过神来,自己整理好了心情,揉着眼睛往外小巷外走。
他刚才不该那样的,楚青雀吸着通红的小鼻子,想,整个世界上,他最不该发火的就是霍连山。
他抽身往回走,脑袋有点乱乱的,在回去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了霍连山站在公司楼下的一条小巷子的巷口,手里拿着一根烟,侧对着他靠在巷口的墙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楚青雀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了一点刘姐的声音。
“是姐没有处理好,放心,姐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霍连山的一只手上拿着烟,浅浅的烟雾绕在他的身边,他整个人阴翳在黑暗里,只有之间那一点猩红明明暗暗的闪烁着,楚青雀走近时,听见霍连山浅浅的“嗯”了一声。
运动鞋在不远处发出动静,霍连山一侧眸,就看见楚青雀红着眼站在那儿看着他。
霍连山眉头一蹙,掐断了电话。
他本来就是下来找楚青雀的,可是下来后楚青雀就没了影子,他才停了半分钟,就又接到了刘姐的电话。
“刚才我——”霍连山才刚起了一个头,就看见楚青雀亮晶晶的两瓣儿小嘴一抿,带着点沙哑的哭音,拉长着尾音的开口说:“我刚才,不该跟你发脾气。”
霍连山话头一堵,不自然的偏过视线,过了几秒后,他把烟蒂塞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熟悉的烟雾卷进肺里,霍连山的视线终于又挪回到了楚青雀的脸上,他沉着眉眼,再开口时声线平静低沉:“我之前没跟你说就是因为这件事牵扯的有点多,他们几个都是刘姐带的训练生,而且我刚到公司里,对他们之间的人际关系不太了解,你不用因为这些事情生气,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知道。”小少爷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忘了,只顾着拉着他的手,软绵绵的靠过来,吸着鼻子说:“都是他们不好,别怕,我给你出气。”
霍连山薄唇一颤,继而紧抿,他的右手在被楚青雀握上的时候僵了一下,然后他就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楚青雀依旧无知无觉的在讲话,他说话的时候眼眸垂着,弯卷的眼睫毛湿漉漉的黏成几块,说一句话,眼睫毛就眨一下,或者吸一下鼻子,他的鼻头红彤彤的,带着点委屈的湿意。
昏暗下的街巷里,霍连山咬着烟,僵着脊背,避开楚青雀的视线,他虽然没看楚青雀的脸,但他的眼角余光却将楚青雀整个人都牢牢地记下了,像是一个暗处的窥光者,不想错过每一寸细节。
直到某一刻,楚青雀昂起一张雨后青山般脆生生的小脸,嘴唇嘟出来些,大眼睛望着霍连山,像是没收到回应而感到疑惑似得,尾音上扬,小小的“嗯?”了一声,重复着又问:“他们都不好,你不要不开心,我帮你出气好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连山终于嘶哑着嗓音开口。
他说:“好。”
楚青雀这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了,桀骜不驯的野兽,从那天起,向他低下了头颅。
如果说以前的霍连山想叼着楚青雀的脖颈,把人叼回窝里任他舔咬啃噬,现在的霍连山只想匍匐下来,让楚青雀揉揉他的耳朵。
这世上最杀人的,从来都不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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